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撞色婚姻> VIP最新章节 1契约婚(1) 炎炎夏日,下午两点钟,正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候。三环附近的花岛咖啡店里,坐在幽暗处的陆明遥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她微微皱眉,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去按桌上的电铃。 同一时刻,两条街之外的脉动私人健身俱乐部,“啪”的开车门声打破了地下车库里的安静。 停着的黑色卡宴副驾驶边的车门打开来,握着门柄的手同样细长若柔荑,顺着那纤弱的胳膊往上看,欲下车的女生齐刘海遮住了额头,不施粉黛,长相清纯,年龄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 踏出车外的脚还未着地就被她利索地收了回来,接着“嘭”地一声锁上了车门。她侧过身来,敏捷地拉住了旁边男人的领带,探过身去凑近他嘴边清浅地一笑,柔软地低声说道,“待会儿要换泳衣拍水戏,我——”,柔软的双唇紧贴在男人的耳后,媚惑的气息吐过,压低了声音念道,“里面没穿哦。” 被钟希雅两手揪着领带,一副他若不从她就霸王硬上弓的样子,林治平忍不住笑了。他轻挑了挑眉毛,微微把她推远一些,“你可真是胡——” 钟希雅不等他说完直接凑过嘴去封住了他的双唇,嗯,她一贯就是如此胡闹。在他嘴上咬了两口,觉得这姿势扭捏得厉害,她才意识到他们从没在车上做过。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起身来,右脚跨过他两腿,直接坐在他身上。两只手不安分地扯开他的领带,一路游移往下,指腹绕着他的胸口打转,跟唇上撕咬的节律遥相呼应着。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紧攥起他的双手轻抚着自己胸前的两团绵软,松开咬噬的利齿,边轻碰他嘴唇边嗫嚅,“你是不是……结了婚……就不要我了……嗯?……” 林治平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人,经了沈清欣这番撩拨,再也忍不住两腿之间汹涌的情^欲,两手轻抱起她来,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后座。 陆明遥要了一份芒果沙冰和杏仁豆腐,用小铁勺细细地舀着。吃东西的间隙里,她翻看着菜单,一页页一道道看得仔细。从这看菜单的爱好也看得出,她是个十足的吃货。没有再看手表,却也知道林治平已经迟到了半个钟头。她没有打电话催人的习惯,只好干等着。 地下车库里的两个人在卡宴宽敞的后座上大干了一场。钟希雅扯了几张抽纸给林治平擦了擦,笑吟吟道,“十点老地方见。” 林治平略一皱眉,沉声道,“你别等了。” 钟希雅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讪讪地笑道,“啧啧,真想不到你也能成了妻管严。” 林治平自顾自提裤子的动作一滞,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等他。 说到林治平的正妻,钟希雅不禁来了兴趣,“呐呐,”她又凑近来,食指轻挑起他的下巴来,眯着眼睛笑道,“她好吃还是我好吃?” 林治平本就长着一张带了些阴鸷气息的脸,这时候面色渐渐冷下来,许是钟希雅见了也有些惊慌失措,挑逗他的手指僵硬地滑下来,瞪圆了水灵的大眼睛惊异地喊道,“你没跟她做过?!” 林治平转过脸去,冷冷地说道,“下车。” 翻完了菜单,陆明遥长吁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想起来这次又有几个糕点合她口味,被林治平放了鸽子的阴霾顿时消解开来。 迟到四十分钟实在超过了她的忍耐限度,喊来侍应生结账,路过走廊一旁的展柜时,她停下了脚步。玻璃橱窗里摆放的茶具都是上好的名牌出品,高贵典雅的味道瞧着那昂首挺胸的姿态也能感受出来。尤是蓝色釉瓷里镶了点金线边角的那套深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她喊住正向她鞠躬招呼的侍应生,“我要这套皇家道尔顿的骨瓷。” 那侍应生微微一怔,买奢侈品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果真是有钱人。 陆明遥从挎包里取出银行卡来,刚刚是侍应生过来收钱,于是她问道,“哪里付款?” 付款台前,听到收款员说卡里的钱不够,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忘了问那套骨瓷茶具价格多少。等收款员说出近六位的数字,陆明遥怔忪了一下,刚要抽出另一张银行卡,旁边的人却先行把卡递给了收款员,声音浑厚中带了点沙哑地说道,“我来付。” 林治平输完密码转过身来,陆明遥抬头看着他说道,“那个是我送妈妈的礼物,你来付钱不太合适。” “就当我送阿姨的礼物吧。”他略微一顿,接着说,“要是觉得我的钱不能体现你的心意,你可以用自己的钱另买一套。” 陆明遥叹了一口气,不就是不想让她还钱,为什么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呢。可她也是一样,她妈妈哪里喜欢骨瓷这种玩意,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林母。可这么绕,她也懒得解释。 她无奈地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眼睛却怔怔地盯在了林治平身后的咖啡杯展柜上。 林治平见她出神地踱了过去,也回头去瞧,初看那咖啡杯架子,还以为她是买茶杯上了瘾,可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那个白色里带了点石青色的咖啡杯,朦胧里像带了些雾气。再普通不过的外形,他却很有印象,因为她家里的书桌上就搁了一个。 这时走过来的值班经理毕恭毕敬地说道,“林先生,您要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见陆明遥看得起劲儿,又笑着说,“小姐,这边是VIP顾客寄存的咖啡杯,是非卖品。” 这家咖啡厅虽说有些名气,可处于商贸区,要不是林治平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陆明遥决计不会进来,所以对陶瓷展出和VIP寄存服务也不清楚。她原本微弯着腰瞧那茶杯,现在直起身子来听那值班经理继续讲解。 “小姐您真有眼光,刚刚选的那套ROYAL CROWN BERBY是ROYAL DOULTON的珍藏款。现在看的日本陶艺大师中村元风的作品。” “嗯~,”她摇头,“这可不是什么陶艺大师的作品。” 林治平等了半天也不见她继续,又看那值班经理脸色稍显尴尬,只好打圆场说道,“好了。肚子饿了吧,先进包厢吧。” 前面带路的值班经理经过陆明遥身边时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刚刚那话虽是反驳的质疑,可从眼前这女人嘴里说出来却不带半点激烈辩驳的味道。清淡,她想到了这个形容词。这个跟她长相很不搭的形容词。 陆明遥虽然刚刚已经吃过东西,坐定后还是要了一份布朗尼蛋糕,又要了一杯玫瑰奶咖。 这间包厢位于背阴位置,采光度不好,开了两盏地灯,光线恍惚中,林治平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 “最近很忙吗?”他开口问道,很客套的格式。 陆明遥晓得他叫她出来自然不是寒暄温暖,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点头说道,“嗯。跟着师姐申课题,正忙着查资料写开题报告呢。” 林治平皱了皱眉头,暗自叹气,“我妈过来住了好几天,一直没见着你身影。” 陆明遥舀蛋糕的勺子停了一下,这个话题是让她吃了一惊,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解决办法。“那今晚我回去住,资料带回去整理好了。” 她回答得爽快,反而显得林治平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全是多余。 “客卧我妈在睡,今天要睡一起。”他略一停顿,接着沉吟道,“当初既然嚷着要结婚,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还是有的吧。” 陆明遥看了他一眼,愣头愣脑地问道,“你不点东西吃吗?” 用这样的法子来逃避问题,他真不知该说她太笨还是太聪明。林治平心里犯着嘀咕,手指伸出去按桌上的电铃。 从咖啡店出来,两个人一起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陆明遥还要回学校取资料,跟林治平说了声再见就朝她的白色路虎走去。 而伫立在原地的林治平一直瞧着那越野车开出了视线之外,沉思良久,回过身来掏出手机搜索通讯录。 “嗯,童经理你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刚刚那个编号J78的咖啡杯。” VIP最新章节 2契约婚(2) 陆明遥回到第七区的宿舍,一进门就瞧见叶冉踩在凳子上修空调。 这间两人间的宿舍窗户朝西,每天受着夕照本就热得厉害,空调坏了就意味着睡蒸笼。她跟叶冉两人都是本地人,大多时间都不在宿舍住,空调也就一直没报修。 她结婚后总共在林治平别苑的客卧里睡过两夜,除了回娘家呆了一晚,几周来一直睡宿舍。而叶冉最近似乎家里出了些事情,也一直住宿舍。前些日子是阴雨天,住这边还好,可这几天气温飙升,吹着风扇也觉得闷热得厉害。 叶冉回头见陆明遥正收拾书桌上的书,便搭话道,“要回家啦?” 陆明遥一愣,冲她点点头。“刚刚楼管说明天有人过来修空调。” 叶冉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再不来修我可真想把后勤炸了。”她从凳子上下来,“哎,对了。明遥,你明天有事吗?” 陆明遥取了几个文件夹搁进帆布包里,回转身来,“没什么特别的事儿,还是整理资料吧。怎么了?” “明天聂教授要参加管理论坛,我有点事情脱不开身。你能代我去一趟吗?”叶冉见她还是一脸平淡并没什么反应,怕她想困难了,便又解释道,“其实就是端茶送水的活啦。用不着发言的。” 陆明遥知道叶冉接了聂教授的助教,平时杂事也揽在身上,见平日好强的她现在如此拜托,便爽快地点了点头。“好,时间地点你发我手机上吧。” 从学校出来之后,觉得这时候回去还早,便顺路回了一趟家。把车停在小区外面,刚走进院门,就瞧见坐在轮椅上的陆礼和正提着水壶照料着墙根处延伸过来的花圃。他没养什么名贵的花儿,就是各色的月季,还有一小片儿种着蜀葵——是当地的一种野花。 身边站着的管家李叔说了声“小姐回来了”,陆礼和这才察觉到陆明遥站在他旁边似乎等了很久。 “嗯,李叔好。”陆明遥打过招呼后,朝陆礼和蹲下身子,甜甜地笑着喊了声“爸——”。 女儿永远是爸爸的心头肉,这略带嗲音的称呼很受用,陆礼和搁下手里的水壶,抚了抚往他身上靠的陆明遥,笑嗔道,“都结婚了还没个大人的样子。怎么没跟治平一起过来?” 陆明遥脸上的笑僵了僵,却很快掩饰了过去。她站起身来,“他工作挺忙的,下次一定拉他一起来。” “治平刚走,屋里那茶还没凉呢,”说这话是刚才走出来的杨晓婉。 陆明遥没想到林治平会过来看她爸妈,微微有些惊诧。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待会儿打电话叫。”杨晓婉系着围裙,一看就是那种温婉贤良的妇人,“茶饼做好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给治平带上。他跟你爸杀了三盘棋也没等上。” 陆明遥哈哈一笑,边往客厅里走边说道,“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茶饼啦。” 杨晓婉跟在她身后,“真是没个媳妇样子。好生学着点,怎么也得会做几个菜啊。” “我会啊。” “你那……”自己的女儿,杨晓婉还能不晓得。也不知杵哪儿学的,做菜半生不熟,清淡得像是蔬菜沙拉,没半点滋味。不过她吃起来倒是津津有味,这也很难得了。最起码以后饿不着自己。 “我哪儿啊?” 杨晓婉摇摇头,“今晚在这里吃吗?” 陆明遥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些天都是跟着叶冉吃食堂,好些日子没沾家里的味道了。 吃过晚饭后,杨晓婉嫌刚才那碟茶饼烘烤的时间太长色相太差,带给林治平不好看,便又去厨房忙活。 陆明遥便推着她老爸在院子里散步。父女俩停在葡萄架下。天色渐渐暗下来,灰墨色与浅红色交织着,映照过来像是一副静谧的油彩画。 良久静默。陆礼和突然开口说道,“明遥,说实话,你恨爸爸吗?” 陆明遥怔忪,立马打哈哈道,“爸,你说什么呢?”她蹲下身子,下巴就搁在轮椅把手上,黑溜溜的眼珠直盯着陆礼和,然后爽朗地笑道,“你想太多啦!” 陆礼和直视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左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爸爸不让你跟那个人走……” 陆明遥见她老爸一说这个脸色凝重得厉害,“我没有怪您。治平他对我很好。” 陆礼和听她这么说露出来欣慰的神色,“治平虽然是二婚,可你要相信爸爸是不会看错人的。他啊,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陆明遥点点头,下巴一磕一磕地点在轮椅把手上,“您就别老挂牵我的事情了。” 两人身后的杨晓婉终于等到这个插口的机会,她把纸袋往陆明遥眼前一伸,“这回儿烤得有卖相。你开车的话早点回去吧。别等会儿堵路上了。” 等陆明遥走出院门朝这边摆了摆手,她身影消失后,杨晓婉才低声问身边的男人,“你把明遥送到林家,要是他们知道她身世……” 她没再说下去,陆礼和暗自点了点头,“我只能做这份儿上,别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陆明遥从车库出来时一手提了个棕色纸袋,另一只肩上搭了个Gucci的格子帆布包,里面塞了两个文件夹,还有几本历史学专著。 取了钥匙开门,一进来就瞧见她婆婆肖纯如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这称呼她喊起来很自然。 肖纯如点了点头,“这么晚才回来呢,怎么不让治平去接你。” 陆明遥换了拖鞋,“我会开车。”走进客厅时她摇了摇手中的纸袋,“回了一趟家,我妈让带了茶饼过来。” “哦?晓婉的手艺,我可得好好尝尝。”这么说着,她却没有动身。 陆明遥自己进了厨房,洗了洗手,把茶饼从纸袋里拿出来。每一块茶饼都用锡箔纸包好了,现成的拿出来就可以入口腹。杨晓婉做事情总是这些细枝末节都细致入微。 林家是投资豪门,她们陆家也是酒店世家,可两家的作风却差了许多。陆礼和一直主张勤俭持家,家里除了李叔和打下手的佣人再也没雇闲杂人,很多事情都是杨晓婉自己动手。而林家这边,肖纯如也是千金大小姐出身,自然是娇贵惯了,什么事情都交给佣人打点。上次家宴,陆明遥去了一趟林家,那佣人列队伺候的排场太像电影中才有的夸张场面。 虽然觉得不舒服,可富人铺张也是无可厚非的。陆明遥感到庆幸的是,她婆婆肖纯如虽有些小姐脾气,看起来难伺候,可似乎是对她的印象很好,待她倒是很和善。 她把茶饼搁在小瓷碟里,又倒了杯茶水,用托盘端给了肖纯如。 “治平回来了吧。”虽然在车库看见了他的车,可她还是没话找话地问道。 肖纯如喝了口茶,“在书房呢。刚刚我们在外面吃了饭,你吃过了吧?” 想起婆婆过来住了近一周,一点没被照顾着,她突然觉得愧疚,点点头道,“妈,对不起啊,这些天一直没……” 肖纯如搁下茶杯,打断她的话,压低了声音道,“你该不会是跟治平吵架了吧。” 陆明遥摇摇头,茫然地看着她,不知所以然。 “没吵架,刚结婚的小夫妻闹什么分居啊。这要让人家传了出去,添油加醋,还不知成了什么难听的话。” 陆明遥见肖纯如这话说得在理,立马回道,“我没想这么多。前段日子在忙课题申请,所以干脆住在宿舍了。”她解释完忙表态道,“以后不会了。我会把资料带回来整理的。” 肖纯如听她说得这么严肃,噗噗地笑了。“你这孩子……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肖纯如看着陆明遥把茶饼端上楼去。看着她窈窕的身材,脑海里一点点浮现她那长而卷曲的睫毛,黛青色的眉毛,水灵的美瞳,俏挺的鼻子……尤其是那小巧的嘴巴,猛地就让她想起一位故人来。 这美人胚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陆礼和跟杨晓婉生出来的。 陆明遥敲了敲房门,没有听见声音,便说了句“我进来了”。推门而入的时候,林治平并没有看她。 冰冷的房间里,他衬衣的领口松了几颗纽扣,露出肌肤来,带了几分不羁的味道。陆明遥平时只觉得他冷得阴鸷,却不知他有时候一个随意的姿势就透出蛊惑的气息来。 见她呆立在原地不动,林治平摘了眼镜,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揉着眉头,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看的?” 陆明遥走过来把小瓷碟搁在书桌上,“你近视怎么平时不戴眼镜?”见他没有理会她的话题,目光在茶饼上游移,便又说道,“我妈让我带过来的。” 林治平懒懒地道了声“谢谢”,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那个,我也要谢谢你去看我爸爸。”陆明遥低着头说。 等她抬起头来,这才瞧见林治平正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眸子里是一片摸不透看不清的深黑。陆明遥再定睛一瞧,那深黑里银白色的闪烁像是厚重的冰裂纹一般蔓延开来,寒冷凛冽,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我去看陆叔叔跟你没关系。”林治平说这话时明显有些不耐烦。 陆明遥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只好讪讪地嘱咐他套件衣服,小心感冒,然后退了出去。 她进了对面自己的书房,上网查了一些相关书籍的评论。最后不到十点就去洗了澡,爬到林治平那张KingSize的大床上睡了过去。 VIP最新章节 3契约婚(3) 第二天自然醒,正好是七点钟。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林治平安静的睡脸。他眉头舒展开来,高挺的鼻翼随着胸口的起伏张合,下巴的曲线配合着脸庞的轮廓显得很自然。陆明遥仔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睡在身边的男人陌生。 床头的手机一阵震动,怕吵醒林治平,她一把捞起来点开——原来是叶冉发过来的历史论坛时间地点,简短地回复了收到,便起身来走到衣橱里找衣服。 果真林治平已经把她的衣服从客卧移到了主卧这边。最近的处境,窝在寝室,或者回家里,或者住这边的客卧,陆明遥想起来一个词——狡兔三窟。 主卧自带浴室,陆明遥淋浴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林治平的那张睡脸又浮现出来。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呢?搓揉头发时她手指一停,对哦,是眼睛。那双眼睛,昨晚,那漆黑眸子里银色的闪烁像是冰渣渣一般,冷如刀刃。而他睡着的时候,眼睑安详地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安静乖巧,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等她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躺着的林治平皱了皱眉头。他想起来昨晚的场景,她垂着双手,半带歉意半是感激地说,“那个,谢谢你去看我爸爸。” 她当她是谁啊。他去探望她爸,她来讨好他妈,还真把这场婚宴看成了□裸的交易。 “嘁——”,他咬牙发出满不在乎的声音,烦躁地翻了个身。 陆明遥下楼的时候正瞧见肖纯如在门口换鞋子。 “妈,晨练去了?” 肖纯如换了双拖鞋,直起腰来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啊。” “早饭要吃点什么?”陆明遥知道肖纯如平日里都是被伺候的命,那林治平也是少爷脾气,所以这些天在这边她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可自己既然回来了,自然得承担一点儿媳的义务。 肖纯如倒不介意,一边朝洗手间走去,一边回答道,“别忙了。你不是还要赶回学校吗?对面那个港式早点不错,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去喝茶。” 陆明遥原本也没想自己做早餐,听了肖纯如这么说正乐得清闲。“好。那我先走了。” 刚走到门口,肖纯如又叫住她问道,“明遥,治平昨晚几点睡的?” 陆明遥一愣,昨晚一贴上床就睡了过去,所以这个她真不清楚。 肖纯如也没为难她,“以后让他早点睡。还当自己年轻呢,整晚熬夜。” 叶冉说那个历史论坛就在400座讲堂。陆明遥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去了办公室找聂教授。 她跟叶冉硕士修的都是古代历史方向,聂括是她俩的导师。虽然只有三十八岁,却已经是明清史研究者中的新晋翘楚。 他见陆明遥进来稍显诧异。当初面试时,她长相明艳,任谁见了也不免多看两眼。他的第一直觉是这女孩子学销售学管理要比学历史适合得多。可后来一想,她若真走进商场,明枪暗箭,勾心斗角,真真地配合了她这妖媚的外貌,也就相当于瞎了这副令人眼前一亮的皮囊。相反,学历史人文才正符合她沉静不扰人的气质。 她入他门下后,不露一点锋芒。功课虽然不落人后,却也没有积极进取的劲头。上课来,下课走,跟他没什么交流,门前流水样,静悄悄来,静悄悄走,不动声色。 后来在文学院任教的师兄找到同门的他,说是有个研究生要做历史类书籍的大众文化的课题,想找他的学生做搭档。他想也没想,直接把陆明瑶推了出去。 见她这次突然来办公室找自己,聂括一脸茫然地问,“明遥,有什么事吗?” 陆明遥见他这反应,很明显,叶冉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找人代班的事情。 “叶冉家里有点事儿,所以今天的历史论坛我来跟。”她低头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了呀。聂教授,我们走吧。” 聂括起身,“我刚刚给叶冉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跟叶冉同寝,可她俩平时都不在宿舍住,所以陆明遥对她家里的情况也不清楚,只好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了解。” 两个人到讲堂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业内人士在场。见陆明遥跟在聂括身旁,众人表情都有些微诧异。聂括的助教叶冉他们虽然叫不上名字来却也都认识。 聂括见状不慌不忙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陆明遥。叶冉临时有事,她代班。”又转过身来对着陆明遥道,“李老和张老,研一的宋史给你上过课的。沈老,研究笔记和传奇的。程老,研究敦煌文献的。” 这些教授各自称呼某老互相打趣,实际上除了研究宋史的李教授和张教授,在场的都是不过50岁的青年人。陆明遥一一打过招呼,见离研讨会开始还有时间,便主动请缨去倒茶水。 见陆明遥出去,聂括松了口气。这些人刚刚的眼神真是不可小觑啊,竟让他觉得些微恼怒。他们都晓得他妻子王婧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先前就因为他跟助教走得近了些吵到办公室里来,让他下不了台面。后来换了叶冉还好,她总是跟旁人保持距离,王婧也没再找她麻烦。在场人的想法他明白,要是陆明遥当他助理,那王婧准能闹翻天。 一楼的贵宾接待室里,饮水器旁,陆明遥刷了卡,端起保温杯来,刚一转身就被人堵在面前。她没有站稳,手里的水杯也摇摇晃晃,悉数撒在来人身上。 接的是滚烫的热水,这时候水沿着杯壁流下来,她有些惊慌失措,也不知先放下。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过水杯来迅捷稳妥地搁定在饮水器的案台上。 可她手指还是被热水烫了一下。她嘶嘶地喊了一声,抬头看到来人是谁时,却被吓了一跳。 林舒平抽出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扯着她那几根手指头来到直饮水笼头近旁,左手摊开来,“校园卡。” 陆明遥抽回手来,摇摇头道,“没被烫伤,不用冲了。”她侧脸正瞧见他胸口处有一滩水渍,“被烫到了吗?”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助理也走上前来,“林总,”她刚要问,林舒平背对着她摆了摆手道,“去车里拿备用的衬衣过来。” “没被伤到吧?”陆明遥忐忑地问道。 林舒平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平静的脸色漾过一点波动的情绪,太细微了以至于看不出来。“伤到了。”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欸?——”本是客套的询问,以为他即使受了伤也会瞒下去,所以陆明遥听了他这回答一愣,却又马上回过神来,“校医院就在旁边,你——” “这伤医院治不好。”林舒平眼角微弯着,温柔地笑着打断她。见陆明遥怔忪,他伸开双臂,把她环进了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明遥被他抱着,这场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可再相遇,竟然还能如此亲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舒平是来B大的学术报告厅参加管理者高峰论坛的,二楼的贵宾室里太嘈杂,他便来了一楼这边。 初始接到请柬,意识到自己抱着可能会见到她这个念头,他不禁摇头苦笑。B大那么大,怎么会恰巧就遇到。可是不偏不倚,她就出现在这个恰巧上。 可这些他不会跟她解释。 他松开双臂来,右手抚了抚她嘴角沾的几丝碎发,接着拇指在她下唇上一寸寸按过,攻掠之地的片片苍白衬得娇巧的双唇更加红润绮丽。林舒平低下头来吻了上去,而陆明遥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很早之前就说清楚了吗? 她两手紧紧揪住他的前襟,没有抵抗,也没有迎合。好像有什么问题…… 林舒平灵巧的舌头伸了进来,轻扫过她的齿龈,轻点了一下她的舌尖,接着不断深入,直到够到舌根,轻盈地勾拉了一下,把她的舌头拖拽出来,整根吞进口腔里。 “唔——”,陆明遥皱着眉轻哼了一声。大脑像是缺氧般,什么问题也想不出来,身体深层里的欲望叫嚣着,她闭上了眼睛。 林舒平抓住她扣在他胸口的双手,搭在自己两肩上,然后扳起她的双腿,轻抱起她来,走了两步两个人就重重地跌坐在了贵宾室的沙发上。 他的吻像一记记滚烫的封印一样从额角蜿蜒至耳后,粗重的呼吸让陆明遥眼神渐渐涣散迷离。 两手轻巧地解开她前襟的扣子,肆意地凌虐地那溜圆的绵软,相配合地,舌尖的亲吻滑动到她脖颈处时也变成利齿的吞咬啃噬。陆明遥忍不住这冷不丁的疼痛“嗯……嗯……”地□着。 林舒平忍不住,双手伸进她衬衣里,环过腋下,去解她背后的内衣扣子。陆明遥被这阵狂轰乱炸的吻折腾得疲软,正任由他随意摆布,一抬眼却瞧见那助理推门而入。 见了这场景那助理低下头,说了声“抱歉”,忙转身出去并且锁上了房门。 “有人,”陆明遥双手搁在胸前,推了推林舒平。 林舒平手指流连在她润滑白皙的肌肤上,陶醉得不可自拔,闷哼道,“不要理她。” 这时候陆明遥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是聂教授的电话,便又使劲推了推林舒平,“我——电话——你……先起来——” 接二连三被打断,林舒平也失了兴致,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开了门,从助理手中拿到衬衣又关了门,当着陆明遥的面就脱了上衣。 虽然不是没见过,可这光天化日之下,陆明遥还是觉得不舒服。她转过身去,系上了自己的衬衣扣子,忙去接电话。 “聂教授……嗯,不好意思,被一点事情耽误了……我马上过去……” 陆明遥要走的时候,林舒平也换好了衣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今晚来见我。” 陆明遥摸到了手心里硬硬的卡片,知道那是酒店的房卡,但是没有接。 这一瞬间,她终于想起来刚刚就想要说的话。 “我结婚了。” 她转过身来正视着他说,“我,已经结婚了。” VIP最新章节 4契约婚(4) 陆明遥这天回去,刚进门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争吵声。 “妈——,我不是赶您,只是您非得住我这儿,跟我爸耗着也没用。”是林治平的声音。 “难不成我碍着你跟明遥的事儿啦?”肖纯如的语气带了点闹性子的意味。 “您说什么呢?”林治平依旧冷冷的,“高叔既然来接您回去,您也消消气。” “林振华他不亲自低头道歉,我就不回去。”听肖纯如直接叫林治平的父亲名字,语气生硬,陆明遥心里一颤。 “再说了,你这是站哪边儿啊。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么着” 肖纯如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治平生生打断。“妈,我说过多少遍了。大哥进公司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升职这很正常。您何必让我爸为难?” “现在他就已经升到副总的位置了,”肖纯如听他这么说怒火突地燃了起来,“治平,你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进‘乾程’!你非得等他抢了你爸董事长的位子,等他把咱们母子俩赶出林家你才醒过来吗!” “妈——,”林治平也有些不耐烦,他顿了顿,隐忍下满心的烦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随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林治平下楼来看到陆明遥呆站在客厅里,表情有些僵硬,看来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肖纯如也跟着下楼来。两个人脸色一白一红,并不好看。 陆明遥见状,打破尴尬的沉默问道,“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准备。” 肖纯如神色缓了缓,“别麻烦了,出去吃吧。” 陆明遥摇了摇头道,“也不能一天到晚总在外边吃。”她顿了顿,“哦,好像冰箱里没有食材呢。我先去超市买吧。不好意思啊,妈,可能会晚点。” 肖纯如被儿媳这么间接地一哄,脸色好看了许多,“行。晓婉的厨艺可没得挑,不知明遥学了几成啊。” 陆明遥听她这么说挠了挠头,呵呵笑了两声,“还好还好。” 林治平什么话也没说,直朝着门外走去。 “治平,不一起吃晚饭吗?” 陆明遥还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直接喊他的名字,林治平一怔,转过身来,面色平静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超市。”他心里腹诽,这片儿超市在哪你大概都不清楚吧。 陆明遥顿了顿,立即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忙跟在他身后,又回过头来冲肖纯如笑着说道,“那,妈,我们先出去了。” 这是陆明遥第一次坐林治平的车。两个人呆在一起,只有沉默,连车内的空气都凝重起来,闷得人呼吸不得。 陆明遥摇下车窗来,悠悠地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她并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可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有什么解不开的疑问直接发问,其实这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林治平眼睛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在楼下听了两个人的对话,陆明遥也知道肖纯如放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过,跑来这边的别苑“受苦”是跟林振华怄气,似乎还是为了公司职位的事情。她对这种权力争斗向来没有兴趣,只是听到林治平提到大哥心生好奇。 陆家跟林家走得很亲近,虽然林治平先前就结过婚,但他跟陆明遥的婚事是两方父母早就定下的。这些年来两家的聚会不少,她见过他堂弟林均平,也听说过他早逝的堂哥林嘉平,对这个“大哥”却未有耳闻。 窗外炽热袭来,景物飞速闪过,陆明遥胳膊肘撑在车窗上支着额头,微微有些头晕。 林嘉平,林治平,林均平,林……林舒平的名字闪过……她猛地一震…… 转而一想,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名字像罢了。她跟他交往的时候从没想到过林家。而且他一举一动都像是中产阶级家教良好的出身,全不似豪门望族出来的大少爷。再说了……他家境应该不好吧。要不是这样,陆礼和也不会极力阻止两人交往了。 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哥是……”这话是对着窗外说地,声音很轻,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发问。 林治平没想到突然问及这个,转过脸来盯着她,眼神里带了些玩味的意味。 陆明遥也不避讳地跟他直视着,等他回答。 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的晶莹闪动太纯良无害了,林治平差点当真信了她不知道。在这场眼神大战里他终究败下阵来,转移视线,直视前方,避重就轻地答道,“周末家宴的时候就会见到了。” 这回答虽然让陆明遥觉得丧气,可她也没抱怨什么。 下车的时候她去后车厢拿食材,转身的时候正看见林治平盯着自己脑后瞧。跟她茫然的目光一对,他立即闪了视线,关了车门,锁上车,连东西也没帮她提就先行进门了。 这天的晚饭并不怎么美味。陆明遥知道自己的口味太淡,却也不清楚林治平和肖纯如的喜好。油搁得太少,调料放得太重,色相倒是不错,可西兰花苦瓜豇豆茄子每一道都像是浸渍过了头的凉菜。 肖纯如虽然没说什么,可陆明遥看她的表情也知自己完全没过关了。林治平更不给面子,只喝了点绿豆粥就起身走人了。 饭后,陆明遥在厨房的水槽里刷碗,一抬眼,肖纯如走了进来。她自然知道她不会做这些家务事,却还是说道,“妈,您先出去吧,这里我来忙就好了。” “没事儿,我就是跟你说说话。” 陆明遥害怕林治平昨晚几点睡觉这种问题,却还是背对着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没有正式的婚礼真是委屈你了。” 陆明遥手里的动作一停,“嗯~,”她摇摇头,“反正有婚宴么。认识的人知道就好了。” “蜜月的事儿呢?你跟治平没商量吗?” “您也知道,治平他最近工作很忙。而且我也有课题要做。蜜月,其实我也不在意了。” “你这性子跟晓婉可真像。”肖纯如也不知自己这话是夸是贬。杨晓婉这种贤妻良母总是任劳任怨地为别人着想,苦了自己也觉得甘之如饴。简单点说,两个字,真傻。要她的话,一出走一闹腾,林振华准得被牵着鼻子走。这时候想起林振华来,她心里升起来些许不愉快。 陆明遥自然没听出别的含义来,只是自我揶揄道,“我跟我妈比,光厨艺就差多了。” “那种事情,”肖纯如顿了顿,她本来想说“佣人来做就好了”,可想想觉得不合适,便改口道,“不需要你亲自动手的。” 陆明遥这时候兀自敏感起来。她这场厨艺秀恐怕是惹祸上身,肖纯如明天就雇几个佣人过来也说不定。她不确定林治平先前那次婚姻,是不是妻子是温良贤淑的类型,根本用不着佣人使唤,所以这次搬来别苑也没雇佣人。他们两人本就不是正常夫妻,要是插上一个外人,这关系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 她正发着呆,肖纯如却暗自发笑,“行了。夫妻亲密没什么,但下次让治平下手轻点,被别人瞧见多想毕竟不太好。” “欸?”陆明遥瞧着肖纯如盯着她后脖颈,却不知其所指。可等她出去,她突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手里的碗砰地一声滑到水槽里……林治平看的也是这里……因为……那里有先前那谁种下的草莓印儿吧…… 果真她不是可以偷腥的料儿,婚后第一次还就被旁人发觉。虽然不觉得该跟林治平解释什么,可想想还是会觉得尴尬。她碰了碰火烫的双颊,结果抹了一脸的泡沫。 这天晚上临睡前,她去了林治平书房,也是按肖纯如说的提醒他别熬夜。 林治平在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讲电话,“……你别闹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陆明遥把消暑的绿豆汤搁在书桌前,见他转身来便说道,“今晚早点睡觉吧。” 林治平没说什么话,又是用在车上时那种眼神跟她对视。这场较量却是陆明遥输了。因为她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似乎有潜台词。妻子催促丈夫早睡这种事情总是暗含一点别的意味,这么想着她又垂下头来,喃喃道,“……我是说你别……熬夜有害健康……” 林治平刚要开口,书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看闪烁的来电显示,迅速地接听了电话。 陆明遥只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那股阴鸷气息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就在透不过气的这瞬,她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 这是女人的电话,陆明遥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第二天早上,林治平也没有回来。 VIP最新章节 5林家宴(1) 这天是周六。先前已经把资料带回家来,陆明遥也不打算冒着炎热赶回学校,简单洗漱之后准备下楼弄点早餐填肚子。可走了几步台阶就听见客厅那边传来些妇人的说笑声,这才想起来肖纯如昨天说过要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喝茶。穿着睡衣跟太太们见面实在不雅,她只好缩回步子,去卧室换衣服。 她换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又拢了拢头发,觉得是个见人的样子才踱下楼来。 果真肖纯如和几个妇人在坐在客厅外面的小阳台上喝茶聊天,见她过来,她缓缓搁下手中的茶杯,招呼道,“明遥,来这边吧。” 陆明遥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又瞥见小木桌上搁着的茶具,她认识,这是德国柏林皇家瓷器出产的。KPM是少见的全手工制作工厂,从制模,塑型到绘彩全体现了精湛的手工工艺。商标是一尊宝石蓝色的君主节杖,霸气十足,其尊贵之处就在于雕工精致的浮雕和精美的花饰彩绘。而肖纯如拿来的这套纯白色的正是KPM的最新系列BERLIN,她逛瓷器展时曾经见过,所以现在看起来很眼熟。 还好,其余的四位中她认识两位,都是林治平的婶婶。一个是二婶,也就是早逝的林嘉平的妈妈,现在她又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另一个是三婶,也就是林均平的妈妈。 她打过招呼后,二婶笑着问道,“周末治平还忙呢?” 陆明遥早知会是这话题,这时候神色很冷静地点头道,“嗯,他挺忙的。” 肖纯如也没发觉什么,把旁边的两位妇人介绍给她,似乎是公司董事的夫人。陆明遥对这种应酬不感兴趣,在旁边帮忙倒了倒茶水,便起身离座。 出客厅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议论自己。 “晓婉的女儿长得可真没得挑,就是不怎么露面啊。” “……听说是学历史的?那怎么继承陆礼和的公司啊?” 陆明遥摇摇头,走到院子里,去院门前的信箱里取早报。看到信箱里空空地,一边奇怪着一边踱了回来。 结果刚进门就瞧见客厅里又多了一个人。她正疑惑着,阳台上的肖纯如也走了过来。“这是李姐。你跟治平都忙,我看家里没个人帮忙不行,就把她叫过来了。”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人,继续说道,“李姐以前就是照顾治平的,这样也方便些。明遥你不会怪妈妈管得太多吧。” 陆明遥昨晚做完那顿失败的晚餐就预料到这结局,只是没想到肖纯如行动如此之快。可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好推辞,只好笑道,“怎么会呢。谢谢妈了。” 她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这李姐。大约三十来岁,微弯的齐耳短发,脸有点婴儿肥,可半袖里露出的半截胳臂却很消瘦。长相没什么可说的,不出众可看起来也不碍眼,白色短袖黑色长裤穿得干净利落,很有朴素的大姐气质。 陆明遥去过林家,可林家佣人太多了,她对这人没半点印象。 “李姐,以后麻烦你了。”她客套地说道。 那李姐也是赶眼色的人,忙弯了弯腰道,“不敢当。以后陆小姐……”她顿了顿又改了称呼,“以后太太有事尽管吩咐。” 肖纯如见两人互动得挺好,又走回到了阳台上。 听别人喊自己太太这还是第一次,陆明遥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在人前不好发作,只好一味地克制着。 李姐见她没表示接着说道,“早报搁在少爷……先生书桌上了。太太还没吃早饭吧。” 她这么一提醒,陆明遥才想起自己下楼的初衷来,“熬点粥吧。再蒸两个粽子好了。昨天买了几个搁冰箱里了。做好了不用喊我,我待会儿下来。” 李姐点头应着,目送着陆明遥上了楼。 陆明遥最近在看的都是历史类通俗作品,因为左晓清师姐要研究的正是大众文化传播的课题。 她跟左晓清是聂括介绍认识的,彼时陆明遥在B大还没几个熟人。她想法也很简单,读研考博然后进研究所,所以每天都是按时上课,课余看点学术专著,但专业课题却没想过要染指。聂括找来让她跟着文院的师姐做项目,教授抬爱,她心里还是很欣喜的。 左晓清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做项目,业余也写剧本。她是北方人,性格爽朗,虽然两人相处不过一年多,陆明遥却觉得她格外亲近。 这么想着的时候,左晓清正来了电话。陆明遥咧嘴笑了,她站起身来按了接听键,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我列的书单看完了吗?”左晓清开门见山。 “啊,还有2本,不过这周肯定能看完。”陆明遥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这个角度正能看到楼下的茶座,肖纯如和一干太太们已经不在了。 “看完之后就挨着做客观笔记吧。真实□给你来把关,艺术技巧方面我来审。”她再一次强调了分工。 “晓得了。”陆明遥应着,突然瞥见的人影却让她愣了愣。她在的这间屋子是半圆形的造型,虽然房门跟林治平的书房正对着,可走到阳台来却能从窗户看见大书房里的情景。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瞧见他现在慵懒地半躺在转椅上,左手摘掉眼镜,右手揉着眉头,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明遥——”,那边的左晓清加重了语气。 “我在……呃,刚刚有点事情。对不起,师姐你刚才说什么?” “新的剧本我发你邮箱了,你帮我瞧瞧。还是老规矩,把你的版本发过来。” 陆明遥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又不是创作剧本的,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写篇小剧本交给师姐呢。她天生有些懒散,所以对这多余的任务有些不满。 她回到书房又看了会儿书,等到李姐过来敲门才意识到已经吃中饭的时间。 下楼后只瞧见林治平坐在餐桌前等着,却没瞧见肖纯如。 “妈呢?”她诧异地问道。 林治平没有答话,自顾自地动了筷子。 一旁的李姐应道,“太太她回去了,方才高师傅过来取了行李。” 陆明遥松了口气,想来这是消了气,终于不用住这儿跟她和林治平死磕了。可是毕竟是肖纯如,这李姐定是她安排的棋子吧。这下子,她是得一直住这边了。 想起来这似乎都是自己惹的祸,她微微愧疚地抬眼去瞧林治平。正巧他抬头,四目相对,陆明遥忙收回视线。 “周末家宴,待会儿去商场挑几件衣服吧。”林治平悠然地说道。 陆明遥有些诧异,她虽然从家里没带过来几件衣服,但总归不缺。至于她挑衣服,价格品位应该都还不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深蓝色连衣裙,不知道林治平是看它哪里不顺眼。 林治平察觉了她的举动,瞧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陆明遥突然想起来他掌管的柯蓝就是服装公司,他有让妻子穿自家衣服的嗜好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便应了声“好”。 离别苑最近的是中盛商场。虽然出门之前她一再表示她一个人就好,可林治平没理会她的推脱。现在她跟在林治平身后直奔二楼的服装区。 他并没有带她去柯蓝的卖场,只是悠闲地在她前面迈着步子,她快他也快,她慢下来他也慢下来。 陆明遥最终忍不住了,主动提议道,“要不去柯蓝的卖场吧,听说尚简系列很不错。” 林治平停了停步子,回头道,“不用担心,宣传有专业model,用不着你来打广告。” “……”,这话有点伤人,陆明遥怔了老久也没想起来应该如何回答,只好直接发问,“那你为什么带我出来买衣服?” 林治平冷冷地盯着她的连衣裙,眉头渐渐皱起来,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地说道,“我讨厌鲜艳的颜色,俗。” 纵然是好脾气的陆明遥也被这句满是嫌弃的“俗”刺得差点失控。 陆明遥其实并不穿亮色的衣服,这件长裙因为是丝绸面料的缘故,看起来偏艳丽了些。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脾气,专门挑橘色黄色红色绿色的暖色调中饱和度高的。一旁的林治平就坐在试衣间前的沙发上看着她进进出出,脸色忽白忽红,似乎有些恼怒。 两个人来到柯蓝的卖场时,已经提了许多战利品。陆明遥没想进门看,但瞥了一眼竟发现有人朝这边打招呼。 走过来的是个长相标致的女人,短发利落,戴了漂亮的水晶耳坠,利落的样子一看就是职场人。 她朝林治平打招呼,“林总”。 林治平点了点头,“过来看卖场?” 她还没答话,一旁走过来的男人先行回道,“天茵可是过来看我的。” “天茵?”陆明遥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正想着却见她转过身来含笑道,“是明遥吧。还记得我吗?在明远哥和天舒的婚礼上见过的。” 陆明遥这才想起来她是谁。她堂哥陆明远跟她堂姐秦天舒结婚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她记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她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大嫂经常提起你呢。还有豆豆也常嚷着阿姨的事情。”豆豆是秦天舒的儿子。 一旁的男人也打招呼道,“我是陈柏西。大嫂好。” 这陈柏西至少比她大了四岁。他喊这声“大嫂”弄得陆明遥有些失措。 而一旁的林治平也没想到结的这个婚使人际关系如此混乱。他没见过秦天茵的姐姐,现在才知道她姐夫陆明远是陆明遥的堂哥。而他的好兄弟陈柏西已经跟秦天茵结了婚。按年龄大小陆明遥应该喊陈柏西一声“哥”。可陈柏西又喊自己“大哥”,如此便应该喊陆明遥“大嫂”。 林治平揉了揉眉头……好混乱啊…… VIP最新章节 6林家宴(2) 家宴这天是周末。林治平和陆明遥到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林家老宅坐落在近郊,是处有些年头的小庄园。平日里只有喜清静的林老爷子住这边。 陆明遥进来前堂,二婶家的林祺平、三婶家的林均平、以及姑姑家的田沁——小辈们儿悉数在场,见林治平这个大哥进门他们都没什么表示。而林治平同样旁若无人地穿过了前堂进了后厅。 若全是小辈儿,这种表现还说得过去,可三婶也在场,林治平未免有些不讲礼貌了。 这个三婶年龄已过四十,保养做得好,人也长得标致,所以看起来还是三十岁成熟女人的摸样。她不喜欢陆明遥,这点明眼人从她那睥睨的眼神中就能辨识得出来。陆明遥低声喊了一声“三婶”,也没有多呆,紧跟着林治平出了前堂。 正厅里坐着的清一色都是长辈。陆明遥“爷爷,爸妈,二婶,三叔,姑姑”挨着叫了一遍,察觉到林振华在看她,最后又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林振华跟她父亲陆礼和是很好的朋友,当年一起下过乡做知青,回来城里他开起了投资公司,而陆礼和办起了酒店管理这行,同甘共苦过彼此也是无话不说。许是因为这个,两家人老早就把林治平和陆明遥的将来定下来了。现在看来结果也正是如此,其中却多了一个变故——林治平先前娶过别的女人。 林老爷子已经近八十岁了,虽是上了年岁,劲健的风骨仍在。老人怀旧也喜清静,这些年了,坚持住在这老房子里,平日里杂活只雇了姓丁的一个佣人打点。林家子孙算是贤孝的,每月都要回来看看老爷子,这也就是现在的家宴团聚了。 林老爷子见了林治平眉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拄着手杖站起身来,笑嗔道,“敢情你小子算着时间来的,我刚摆好棋盘。” 林治平也不说什么,只随着他出了正厅,进了院子。 陆明遥站在原地,到正午吃饭还早,她正百无聊赖地想着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肖纯如却提醒道,“小丁不在,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明遥也跟去看看吧。” 陆明遥点了点头,也走了出去。 跟陆礼和一样,林老爷子也喜欢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这边姹紫嫣红看遍,陆明遥才瞧见那祖孙俩正在紫藤架下下围棋。 林治平专注的样子让陆明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扫慵懒散淡,他现在的目光炯炯有神,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食指与中指夹着色泽温润的黑子,灵巧地伸出小臂,纤长的手指轻巧地推动棋子。 这个如同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滞涩的流程做完,林治平偏过头来瞧了一眼陆明遥,闲散里带了点不耐烦。 陆明遥一滞,又赶忙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垂手站在一旁,生怕搅了棋局。 林老爷子倒笑了,他捻了捻执着的白子,笑呵呵地说道,“你大哥送的这蛤棋石好是好,就是我那套云子用惯了。明遥,你去书房拿书架上的云子来吧。” 林治平听了他这话微微皱眉。陆明遥好不容易找了不用站边上看人眼色的差事,她没多想,乐得自在地答了声“好”就朝正厅走去。 林老爷子见林治平一直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一边落子儿一边调侃道,“又岂在朝朝暮暮。” 林治平现下想的不是这个问题,他摆了摆手,脸上的阴霾没消减半分,“这盘我赢了,下次她可以不来参加家宴。” 他这是不容置喙的叙述句,林老爷子也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谱,只是懒懒道,“你先赢了再说。” 陆明遥在二楼逛了一圈,开了几间杂物室和客房,终于找到了书房。 三面墙上紧贴着高耸的书架子,层层叠叠摞起来的书堵得严严实实,推门而入乍一看,瞬间觉得被压得窒息。 她先是一惊,愣过之后合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好奇地浏览着,手指也顺应着滑过齐眉处那层架子上的书脊,停在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上。 陆明遥对旧书有种偏执,抽出来看到这小册子已经掉了封面,扉页是写了几个字“绝密武术资料:鸳鸯腿”。她愣了一下,脑补了一下林老爷子看武林秘籍的场景,一个忍不住就噗哧笑出了声。可等她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是风拂动窗帘的声音。可让陆明遥震惊的是落地的白色纱帘后站着的那个人。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条纹衫,半倚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书,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正盯着她瞧。 陆明遥这种目瞪口呆的样子,林舒平还是第一次见。他合上手中的书,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前些天在B大休息室那幕,陆明遥还心有余悸,这时候见他朝自己逼近,她往后退了一步。见林舒平就直停在她面前,伸出了双臂,她猛推了一下他环过来的胳膊,喊了声“不要”,然后跑到了侧旁的书架边上。 林舒平微微一怔,动作却没停。他抬起双臂,一只手撑开两本书,另一只把刚刚在读的书□中间的缝隙。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陆明遥,咧了咧嘴角笑了。 这个微笑让陆明遥短暂地失神。她不得不承认当初跟林舒平交往,最初很大一部分是迷恋他这张脸。他五官长得很秀气,尤其是嘴巴小巧。曾经有朋友把他的照片ps成古装美女脸,她在电脑上看到了捂着肚子哈哈笑道是相得益彰,他也并不恼怒。 林舒平性格温和,平时一举一动温文有礼,像是谁都能宰一刀的样子,可利益参差心中自有忖度。而陆明遥最痴迷的就是这种男人风度——她父亲陆礼和才有的气度。可这都是分手之前的林舒平。 林舒平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明遥。他在等她开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陆明遥两手撑在身后的搁板上,莫名其妙地竟有些紧张。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吗?” 陆明遥往窗户那边瞧了一眼,恍然意识到他方才站的位置正能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他……站在窗前……到底是看书还是看他们? 而这时候楼下院子里的林治平拿捏着指尖的棋子迟迟不肯落子儿。 林老爷子两手搭在手杖低端,拄了两下地面,佯作生气,语气却是饶有兴趣地调侃道,“小子你分什么神呢?” 他开了口,这时候站在一旁好一会儿的小丁才提醒道,“老爷,什么时候开饭?” 林老爷子木然意识到快到了饭点,看见林治平已经落了子儿,便不紧不慢地说道,“下完这盘。” 小丁答了声“好”,刚要拔腿跑又被老爷子喊住了,“舒平下来没有?” 小丁抬眼瞧葡萄架想了一会儿才回视对答,“大少爷应该还在书房。” 林治平夹了黑子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又立马把棋子扔回小竹盒里,不由分说地起身就走。 老爷子喊了他几声,他没回头,只是应道,“上盘我赢了,记住你答应的事情。” 老爷子哑口无言,只是喃喃道,“这小子情绪不对劲儿啊!” 书房里。待到陆明遥想起什么来,她指着林舒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 林舒平看到她这副惊讶的表情心里不由地生出来一阵的厌恶。他打断她冷冷地说道,“我求婚还没过三个月呢,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 陆明遥看着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在这炎炎夏日里竟觉到有股凉意。她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两只手撑着书架,耳畔一遍遍掠过他的阴声怪调,“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我弟妹了……弟妹……” 一个长得阴鸷,一个相貌秀气;一个冷淡傲慢,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像是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一个像是春日和煦的暖阳……林治平啊林舒平,明明只有名字相似吧……可是……他们竟然是亲兄弟…… 陆明遥扣在书架的十指攥得更紧了些。哈——之前的恋爱对象与现在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这种血缘关系,她自问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可这狗血的剧情不偏不倚地降临在自己身上,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林舒平往前走了两步,直至逼得陆明遥无路可退。他左手搭在她头顶上方的架子上,渐渐压低了身子,眼神里满是暧昧,右手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你来说,我是什么?” 陆明遥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吐自己脸上,烫得厉害。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得生硬地撇了一下脑袋,摆脱了他的钳制。 可林舒平却凑得更近了,他的嘴唇扫过她的耳鬓撩拨着。陆明遥知道哪里是她最敏感的区域他再清楚不过了,她搭在身后架子上的双手合在胸前,刚要狠狠地推一下,却被他一手攥住。 林舒平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压制着她的躁动,继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治平不要你,那他怎么排遣欲*望?” 原本挣扎的陆明遥身子突然僵硬了。林舒平放开了她,又低声说道,“你又何必为他守活寡呢?”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转了身踱到门口,刚拉开门就瞧见林治平站在外面。 林舒平一愣,陆明遥更是搞不清状况。 林治平好似没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冲着林舒平便说道,“大哥,开饭了。” 说完走到陆明遥面前,把她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柔声说道,“让你取棋子儿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还当你迷路了。” 他如此温柔,陆明遥觉得处境恍惚,却也明了在家人面前她跟林治平要表现得像正常夫妻。她干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找见盒子在哪。” 林治平轻搂了一下她的腰,问道,“跟大哥打招呼了吗?”说着他抬头对林舒平说道,“这是明遥,婚宴的时候你没来,一直也没机会带给你看。” 陆明遥也没扭捏,这时候顺手推舟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打扰大哥看书了。”这声“大哥”在喉咙里没绕弯,可喊出来之后再咀嚼,她却觉得有些尴尬。 林舒平也没什么非常反应,只是冲着陆明遥颇自然地微笑道,“下楼吃饭,别让大家等久了。” VIP最新章节 7林家宴(3) 陆明遥心里的疑问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混沌中找不到线头。 吃过午饭,长辈们都在前堂陪老爷子喝茶聊天,小辈们虽然少说话却也在一旁正襟危坐着。独独林治平站起身来说了句,“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走出几步,见陆明遥没动身,遂停了步子,偏了偏头打量了她一眼,“不去医院了吗?” 陆明遥没反应过来,倒是肖纯如惊诧地朝她这边看过来,“怎么?生什么病了?” 陆明遥没作声,林治平转过身来替她答道,“说是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喊了几天了。” “早上?”肖纯如想了想,原本的担忧消散了,笑着说:“该不会是……”她剩下七分没讲出来,可在场的谁也听得懂她意犹未尽的那层含义了。 “欸?”陆明遥还恍惚着,谁知林治平迈了回来拉了她就离开。她一边取了空调衫一边匆匆说道,“那我先走了。” 看着她离座,身后的林舒平拿着杯盖抚了抚茶水里漂着的几片叶子,啜饮的时候嘴边露出一个清冷的笑。 直到上车林治平才松开手,陆明遥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做什么?你刚才那么说,大家都误会了。”她一边搓揉着自己被攥疼的手腕,一边抱怨着,明明有很多方法提前离开,他为什么偏偏找这么暧昧的一个借口呢。 林治平发动了引擎,却闷声不作答。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知道陆明遥先前的恋爱对象是林舒平,他绝对不会答应跟她结婚。可事已至此,他只有向大哥证明他们是对正常夫妻,让他趁早死心。这个大家族这些年遭际的已经够腥风血雨了,他不想再填乱。 陆明遥见自己的问题又被忽视了,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胳膊肘抵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回家一趟。” 林治平却又开口了,“我会让陆叔叔满意,所以,”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眸子严肃地说道,“对待我家人,你也多用点心。” 陆明遥见他一脸认真,觉得他这话似有深意,可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也想不出他到底要讲什么,只好懒散地点头应道,“晓得了。” 或许是林治平的乌鸦嘴作祟,陆明遥倒真病了。 这晚,迷糊睡梦中的林治平觉着一个炽热的温度贴着后背蔓延上来,他原本睡眠很浅,这诡异的躁动骚扰,神思霎时清明。燥热的气息倾吐在后颈窝里,带着浓重的蛊惑味道,尤是两只不知深浅的小手紧描着背部的敏感游移抚弄。他心下想着这陆明遥搞什么幺蛾子,思前想后决计是龙潭虎穴也要跳,一时情动,猛地起身欺压身旁温软的身子,定睛俯看,林治平不由地一愣。 陆明遥脸颊烧得似镶染了金边般通透的云彩,娇俏的嘴唇泛起干燥的细纹,睡梦里她抿了抿嘴巴,呐呐地说了声“好热……”,说着便解开睡衣的领扣,光滑细腻的脖颈连及白素般纯净的肩膀透着诱惑的光泽,皓腕连同秀臂光^裸在罩着冷月的床垫上,探向左边的胳臂捞了个空,喃喃半天蹙起修长的眉毛。 林治平不禁失笑,敢情她拿他当凉手的。“你没事吧?”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 陆明遥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闭着双眼悒郁地想转身,奈何腰肢被倾压,一阵折腾无果。 林治平探手试她额头,这温度让他不由皱眉,接着俯身将自己额头与她的相抵——果真是发烧了,发烧到不省人事了。 陆明遥一阵热得自顾自剥睡衣,一阵又冷得蜷在被子里瑟缩。她觉得自己像被搁在一个大火炉心里烘烤,头顶还搁着个茶色瓷壶,凶猛的木炭烧得咕嘟嘟沸腾的水汽顶着壶盖叮当当作响。忽而又像栖身冰窖,身子底下硬邦邦的像是千^年^玄^冰,云雾迷蒙的梦境里,升腾着白色的霭气,阴冷得她双臂蜷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咯吱吱像切实咬牙切齿的瘆人响声。 阴郁晦暗的天际似乎出现星点的曦光,一个颀长的身影玉立窗前,很像什么人,很像什么重要的人。星眉剑目,含睇宜笑,俊朗秀彦,那轮廓熟悉得指尖成笔,便可在空中轻巧地摹绘出来,那表情刻骨到轻吐气息,便可凌空化出他的名字。可那面容究竟隔了层纱般半遮半掩,那呼唤究竟哽咽在喉间难以倾泻。 脑中恍然闪过陆礼和慈祥的笑容,忽地,又清晰地显现林治平英气逼人的五官,大概是在做梦,眼前白花花的景象耀得她睁不开眼来。她闭上眼探出手去凑近那近在咫尺的脸颊,却捉了个空,这抬臂的动作让她觉得浑身如蚂蚁噬咬般酸痛,沉沉地摔下手臂来,倾侧脖颈,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渐渐有意识时,只听到飘渺的声音道,“这都睡了三天了,没问题吧?” 一个成熟的嗓音闷闷答道,“已经退烧了,看来之前她大脑受过不小的创伤。不过这次脑膜炎是细菌性的,问题不大。”这声音顿了顿继续闷里闷气地说道,“虽然您没有症状,为保险起见,还是接受抗生素注射吧。” 看来是在医院里了,陆明遥无望地抬头看屋顶,是房间里没开灯太黑了,还是她根本没睁开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连一点点事物的轮廓都认不出来。那个催眠的闷闷的声音继续嗡嗡作响,似乎赤^裸^裸在说她脑子怎么了,她想驳斥这辱没,说自己脑子好用着呢,可全身骨头像散架一般松垮垮的,几根脉络连接起来,像是挂着风化骨头的风铃,风来清脆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额头,挽过耳后,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安抚地说,“睡吧……” 这感觉很熟悉,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叠音,这声呼唤回音还未传入耳中,她又沉入了无尽的睡眠。 这声糯软的“哥哥”不知是不是十分受用,林治平嘴巴微张,发愣了半晌,良久不知所措。 陆明遥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呼吸平稳,安稳得如同一尊蜡像一动不动。她平时似乎也这般不声不响的,温柔似水。那人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他不禁摇摇头。 对于林舒平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并无多余的情感。说不上喜欢,更算不上仇恨。虽然林舒平极早便领来了林家养着,却一直跟着林老爷子,跟林振华这边的家庭并无瓜葛。林振华对林舒平的关照和看重,他看在眼里,却并不记在心里艳羡。他记不清自己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身份不同的哥哥,也忘了自己如何弄清了遗腹子以及同父异母这两个概念,这个关系复杂,连亲人之间都不乏尔虞我诈的大家族于他无半分好感。他喜欢简单,上辈人恩怨纠缠时自己还未出生,即使母亲心心念及,可与他何干? 到了第五天,陆明遥觉着眼帘如同凫水之翼般沉重,那点残余的力气支撑着,上下眼皮撕裂开缝隙,那团白花花的光亮一点点明澈,直至看清窗前站着的那个人。 这间单人病房太静了,静到连滴液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陆明遥微微舒展了一下疲软酸痛的身子,一抬眼正跟窗前转过身来的林治平四目相对。 素净的病房里,这朝夕相处的一对夫妻、并不十分相熟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明遥正待开口,“你……,”不想林治平也说出了同一个字。两个人皆是一震。 “你先说……”竟又是同样的台词。陆明遥失笑,抿了抿失色泛白的嘴唇。 林治平倒不觉这小插曲有多好笑,一本正经询问道,“感觉还好吧?” 陆明遥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歉意,“你也怪忙的,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 林治平嘴角轻勾,这声冷笑究竟没酝酿出来,腹诽若不是被隔离,我何苦一直在这里候着。 陆明遥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话,双手撑床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却听他客气地询问,“饿了吧,我让人送点粥过来。你这两天得吃点清淡的。” 许是输了几天营养液仍有些体力不支,陆明遥支撑的双手无力地滑脱,半空的身子直直摔下去,这一摔不要紧,着落在松软的床板上,低头时头嗡嗡得疼,耳畔响彻着撕扯录音带的声音,尖锐刺耳,伴着些模糊的黑白图像迅捷闪过。她不禁两手捂住耳朵,穿着条纹服的身子像条麻花一样拧来扭去,像是难耐之痛。 见她不对劲,林治平迈动长腿,倾身向下,一边抱住疼得歇斯底里的陆明遥,一边抬起修长的手臂触碰急救按钮。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静寂的空间,黑白的颜料泼洒成海,陆明遥听到紧急刹闸时嗤嗤的声音,连续砰砰不断的碰撞,填填如雷般碎片式的崩烈。 肌肤一阵刺入的切痛,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画面消停,陆明遥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莫名其妙睡过去了。 VIP最新章节 8旧城遇(1) 陆明遥在医院住了两周,前些天还一直陪着她的林治平在得知无需防传染隔离后,不声不响地离了病房。 这天胃口稍好,李姐熬了些鸡汤给她补身子,汤碗凑到鼻尖,带着油圈的荤汤透着一股淡黄色,那气味腻得她还未入口,便猛地俯身呕吐。 李姐眼疾手快地接过汤碗,另一只手替她拍背帮她顺气。 几天未进食,肚子空空,陆明遥一直干呕,胃里涌上来阵阵泛酸,洁白的地板上一滩跟那鸡汤一般颜色的水渍,恶心得她咬住舌尖,强忍着疼痛,这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才算完。 李姐倒了杯清水给她漱口,又去拿工具清洗地板。 林治平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瞧着面色憔悴的陆明遥小啜一口清水,眉头微颦,似是又泛上一阵恶心,她迅疾地以手捂住口鼻,松垮垮的指缝间遗溢出水剂。 这阵难受过去,陆明遥微微抬头,正巧对上林治平蹙起的眉峰,他看了一眼地上吐的汁液,额头微皱,一脸厌嫌,未说关心的话,也不待她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酸腐味够让爱干净的林治平难受一阵子的,陆明遥脑海里再次回放他蹙眉的神情,嘴角禁不住翘了起来。 这就是林治平最后一次来医院看她的场景。 出院这天,只有李姐一个去接她,陆明遥并不计较。一来,她跟他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却无多大的交情;二来,林治平确实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但刚进家门便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陆明遥一时间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林治平跟妙龄女子亲密地贴坐在沙发上,女孩抱他胳膊在胸前摇来晃去,嗲嗲地拉长尾音重复着,“好不好……好不好嚒……”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女孩,柔顺的齐刘海衬着瓜子脸,樱桃小嘴粉嫩俏皮,白色衬衣领口扎了条蓝色领结,下身一条同色蓝的百褶裙,身子骨虽然瘦了些,身材却像要什么有什么。 听到动静,她也向门口这边盯视来人,看到陆明遥,左脸颊的梨涡渐渐消退,漂亮的丹凤眼闪着桀桀的光, 钟希雅只有一瞬间的怔忪,接着又冲林治平撒娇,“我就要住这里!我以前也住这里!凭什么她来了,我就要去住酒店?”说着,她伸出右手来直指陆明遥。 看着那根凶神恶煞的食指,陆明遥不禁愣了愣,看来这姑娘跟林治平是有很深的渊源了。难得一见的,她起了好奇心,不骄不躁地柔声问道,“这位是……” 钟希雅大呼小叫时,林治平一直后仰在沙发上任她摇晃,看起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嘴部却抿成一条绷紧的线,右手拇指跟食指有节奏地揉捏着眉骨,像是刚看完一车文件一般疲倦。 这时候听陆明遥发问,他停了手下的动作,睁开眼睛看她,良久却难以解释跟钟希雅之间的关系。 钟希雅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微微仰头,一副傲慢的姿态,“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要不是我姐姐死了,你怎么也进不了这家门。” 这话也似她的姿态,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好在不是那么难以理解,陆明遥霎时明白了,林治平的前妻是她姐姐。 林治平听钟希雅这语气,也不自在,闷吼一声,“希雅,怎么说话!” 陆明遥倒不介意,冲她淡淡一笑,又瞧着林治平极其谦逊地说道,“没关系,她说得对。” 这回话让钟希雅不由一愣,这女人长了张好面皮,能跟林家联姻自然也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颐指气使不说,却还是个软柿子。 既然她都主动放低姿态了,那她可没理由不捏一捏,思及此,钟希雅脑子急转,换了温和些的语气,“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理好说话的人,不像我姐夫死脑筋,”说着她余光轻瞄了一眼林治平,得意洋洋地俏皮一笑,伸手指向内间,“呐,我以前住那间,你进门来,我就被赶出去睡大街,这样怎么都不人道吧。” 见陆明遥没回话,她侧头盯视林治平,声音轻柔,语调却带着质问的意味,“我姐姐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好好照顾我的!” 看林治平似被这噪音吵得无奈,陆明遥心下了然。看来他前妻死后,这妹妹一直托他照顾,现在却因自己进门被迫住酒店,甚是不乐意。她一向见不得别人为难,便大发善心道,“一楼内间反正也是空着,你住下好了,我不介意。”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对林治平说的,听闻这话,他猝然抬头,急睁的眼睛布满红色血丝,五指紧攥着沙发坐垫,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明遥,似是恼怒愤懑难平。 陆明遥自觉自己已经够善解人意,谁知他非不感激,还这副德性。转而一想,他或许是因希雅一番话想起来死去的前妻吧,她实无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便略含怜悯地回视一眼。 这招四两拨千斤够狠,钟希雅瞪着晶亮的眸子半晌语塞,就这么容易?跟林治平耳鬓厮磨了半小时他还不让步,跟她瞎扯几句竟然就达成了!简直像做梦,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得嘶嘶喊。 这幼稚的举动陆明遥看在眼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惑,会意后嘴角轻扬,抿出个清淡的微笑。 钟希雅见她这般事不关己,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起了挑衅的念头,脖颈轻扬,露出一段白皙修长如蝤蛴,不服气地扬声道,“谁说我要住那间了!” 见她这般侍宠骄纵,陆明遥耸耸肩,依旧是冷静的口气,“喜欢住哪间随你挑好了。”她也觉出钟希雅这一吼,问题早就不再是住下抑或住哪间的问题,她那股故意找茬的劲儿,任她再迟钝却还是嗅到了。 虽不及一周七天每日换间睡,这复式别墅房间总归多的是,她爱住客厅睡厨房她都没意见。 陆明遥没意料的是,正是她这全不介意的气度或者说任尔东西南北中的态度,让小火星积攥成难以抑制的烈火,钟希雅胸口一团炽热在燃烧,一股带着血腥气的愤怒涌上来,气急地话不过大脑,“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要睡你那间!” 这可就太过火了,林治平闻言站起身来,声色俱厉闷吼道,“胡闹!”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垂着双手看了老久热闹的李姐瞥了林治平一眼,深埋着头,将一直提在手中的棕色手提箱搁在地毯上,会意地走出了正厅。 陆明遥暗地啧啧两声,小姨子跟姐夫暧昧不明,林治平可真忍心下手。 林治平表情阴冷,神色阴鸷,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狠戾让钟希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却还是硬着嘴不服输,那根凌厉的食指又是戳中陆明遥所站的方向,“反正她也不跟你睡,她住哪间……” 最后那三个字“不可以”还没说出口,耳朵里传来沉重的响声,右脸颊像浇了热油一般火辣辣地烫,钟希雅右手敷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炯炯的眼睛,看着林治平落下的手掌,声音颤抖着,“你打我……”樱桃般的嘴唇瑟缩着,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眼眶红红地,再开口时换了歇斯底里的语调,“你为了她打我!” 事情发展至此,陆明遥就像在看戏,即使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但这剧情实在精彩,让她简直想拍掌叫好。 钟希雅两行清泪随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嘶喊流了下来,几缕碎发黏在嘴角,眼眶里积聚的泪水不住打转,楚楚可怜,看得陆明遥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欠了她什么。 钟希雅在意的并不是林治平那一巴掌,她真正介意的是他当着陆明遥的面扇她耳光,这一下便让方才色厉内荏建立起来的威仪和特权土崩瓦解。她当下心情难耐,举起瘦弱的胳膊,两只握紧的拳头齐齐捶在林治平的胸口。 林治平最看不惯抽抽噎噎小女人的做派,不耐烦地并及敲击胸膛的两手,孱弱的手腕双双握在手里,轻拽了一下。 这动作钟希雅太熟悉了,每次林治平熬不下她的吵闹,总是这样一手握住她的胳膊,直直地往门口拽,毫无绅士风度地扔她在门外,再重重地摔上门。 林治平还没用力,钟希雅驾轻就熟地压低了身子,脚后跟紧拖着地毯,像小孩子耍赖皮一般执拗着,就是不遂他的意。 两人推来拉去,陆明遥关心的焦点却在茶几边缘那只瓷杯上,那只英国WEDGWOOD的手工瓷杯本属一套,浮雕图案是十二星座,她不知道这个是处女座还是摩羯座,只是摔了哪一只都毁了一系列。她看着那只瓷杯似是身处风雨飘摇中,兀自惶恐的神经就像承受凌迟,挖了心头肉那血还淋淋地滴答。 林治平见钟希雅死劲儿往后扯着身子,拧动双手似要从他手中脱离,纤细的手腕泛起一圈红色烙印,余光瞥到什么,视线往下,正瞧见方才站在不远处的陆明遥就趴在茶几上。 她环着的双臂像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宝贝,见他低头觑她,尴尬地呵呵两声,“茶杯摔了不太好……”她拖起杯托,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将李姐搁在地上的皮箱提了起来,又往这边看了一眼,莞尔一笑,“我上楼……你们继续……继续……” 看着她身影绰约,步履轻快,林治平的脸由绿变白终于黑了下来。 VIP最新章节 9旧城遇(2) 陆明遥在主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楼下的林治平还跟钟希雅处于僵持之中。 看钟希雅还忸怩着,林治平松开手,冰冷地说了句,“不像话。” 钟希雅揉着被他攥的发麻的手腕,皱着鼻子不服气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她有跟你,”瞥到林治平瞪她,声音渐小,垂下了脑袋。 “你要是还想接戏,就乖乖回酒店去,”林治平斩钉截铁直戳重点。 钟希雅扬了扬脖子,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不接就不接,反正也都是小配角。” 听她这意气的回答,林治平挑了挑眉毛,沉声道,“那也得搬回酒店去,别在这里瞎搅合。” 钟希雅嘟囔两句,跌坐进沙发里,“她都答应了,你干嘛这么狠心。” “目前来说,这房子还是我说了算。” 林治平上楼时,陆明遥正站在衣柜前开着抽屉找东西,她穿着一条白色棉质睡裙,露出一节皓白的小腿,光^裸的脚踝上戴着一条红线,半湿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弥散着一股沐浴露清爽的香味。 她微微挪动身子,旁边露出一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散乱地搁着几件衣服。 陆明遥正喃喃着怎么刚买的那条卫生内裤找不到了,在抽屉里翻衣物的手猝然被抓住,一侧脸便看见面色不悦的林治平。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要作什么。 林治平松开手,一脸严肃地说,“希雅做得过分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种冰块脸能低头道歉实属稀罕,陆明遥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呃……其实我不介意……”看他眼神瞄向旁边的行李箱,她才恍然醒悟,“我这是要去B城两天,课题组要开会。” 这倒不是她刻意为钟希雅让路,她住院时左晓清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这个历史与大众文化读物研究的课题作为社科院的项目,是左晓清的导师跟B大某个教授合作的,上次开题报告和审定大纲的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审定三级标题改在了B城。 陆明遥自认为一向善解人意,这时候便主动提议,“希雅一个人住酒店也不太好,她想留下来的话……”看到林治平冷冷地瞄过来,她还是自觉闭了嘴。 这人忒奇怪了,既然跟小姨子暧昧不明的,为什么不想人家住进来? “刚出院就出差,身子吃得消吗?”林治平客气地询问。 陆明遥点点头,“这几天被李姐的鸡汤补回来了,”提到鸡汤想起上次呕吐的窘相被他看到,忆及他蹙眉嫌恶的样子,她不觉嘴角微勾。 林治平也似是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筱远他……” “小远?”陆明遥纳闷,她堂哥陆明远在B城名声显赫倒是确然,不过她当真不知林治平不仅认识他,还熟悉到直称其名了。她木讷一下,接着说道,“我跟我哥打过招呼了。” 林治平疑虑地望了她一眼,神思不定,颔首,以沉默结束了对话。 B城于陆明遥而言算是老家,她高中时由于陆礼和事业发展需要,他们全家搬到了北京。除了四年前堂哥陆明远结婚,她还没回去过,小时候似乎也无亲密的玩伴,关于B城的记忆实在淡薄。 下了飞机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陆明远,这些年他在B城指点“皇冠”酒店大半壁江山,而她在北京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过年吃顿团圆饭并不经常见面。 陆明远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言笑晏晏,“盼你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陆明遥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一笑,“准备论文课题比较忙。” “陆家这是要出个女博士了吗?” “哥,”陆明遥轻笑着反驳,“我怎么听着你歧视女博士。” 陆明远将那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搁到后车厢里,回身看着陆明遥,“反正你已经嫁出去了,女博士也没什么。” “对了,你跟治平很熟吗?”陆明遥想起来这桩事情。 陆明远顿了顿,飘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我跟他见过不几面,怎么这么问?” “哦,他称呼你很亲切,我还以为你们是老相识。” 陆明远唇角轻翘,来了兴趣,“哦?他怎么称呼我?” 一向乖巧知礼的陆明遥扭捏良久,在陆明远的盯视下,终究说了出来,“小远,他喊你小远。” 不知是这称呼威力太大还是怎么,陆明远方才温顺和善的脸色突地阴沉下来,乌云尘埃,冷岑岑的,躲闪过陆明遥疑惑和探究的眼神,低声说道,“先去饭店吧,都等着你呢。” 第二天的课题组会议定在B大的中心楼,主持人是位研究大众文化的专家,乌合之众娱乐至死之类的话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陆明遥饥肠辘辘,蔫蔫地倚在后靠背上,左晓清则贯注地不时点头,跟教授进行眼神交流。这其中几个硕士生她上次见过,交情却不深,她一声不吭,在他们眼中怕是一个纯正打酱油的。 这场结束又转战学术交流中心大厦,一边吃宴席一边扯政治,这都在陆明遥意料之中。 饭局散场,左晓清跟教授探讨了几个问题,两个人出大厦朝B大安排的高级公寓走去时已经是六点钟的光景。 路边的白色木槿丰腴饱满地簇丛在枝头,在傍晚微弱的风里拂动着,如同翕合两翼欲凌空飞舞的白蝴蝶。 露天篮球场上满是运球上篮的男生,一个个脱了上衣,露着汗津津的胳臂和胸膛。 左晓清终于不好意思瞄下去了,摆过头来百无聊赖地问道,“那次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 陆明遥发了一会儿呆,恍然意识到左晓清说的应该是林治平。她住院时候手机没带在身边,还是李姐过来照顾时带来的。 左晓清本是没话找话,并没八卦到关心她的私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颇歉意地瞅了她一眼,“呃……我就是随便问问了,”她刚想接着说“你不用回答,”陆明遥倒是爽快地摇摇头。 “准确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她语气清淡,之前她不开口,左晓清直觉她跟那男人之间关系难以定位,不想陆明遥这回答来得不带一点情感波澜,真叫人心生好奇。 果真不负她所望,陆明遥接下来这话如同重磅炸弹让她深深吃了一惊,“我跟他结婚了。”她说,“我跟他结婚了。” 似是要让左晓清张大的嘴巴闭上,同样的话她以肯定的陈述语气庄重地说了两次。说这个消息时,她白皙的脸庞上并无欣喜的幸福,亦无平淡的愉悦,连那语调都显得乏善可陈。 左晓清傻愣着,良久才觉出失态,拍了拍面部僵硬的肌肉,强笑着说,“那……可真得恭喜……”这么膈应的话,她这种直言直语惯了的究竟没说下去,脸色立马一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明遥昂头心算了一下,细长的手指搁在下巴轻敲一下,“啊,两个多月了吧。”她跟林治平并无正式的结婚礼式,不过去民政局领了个证。 “那你怎么都没吭一声,”好歹她们关系还不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说,左晓清有点气不平。 陆明遥知她情绪,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撒娇地凑上来揽着左晓清的胳膊,莞尔一笑,“我这不是说了嚒。” 左晓清不满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我懒得听。” 两个人正一个撒气一个撒娇得不亦乐乎,一只篮球缓缓滚落到脚下,左晓清抬头,看到最近边的篮球场上有男生招了招手,“帮忙捡一下,谢谢!” 她正要俯身捡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地托起篮球来,那男生站起身来朝她爽朗地一笑,敏捷地将那篮球顺到肋下。他长着舒展俊朗的眉眼,汗津津的额发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明媚的光晕,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让左晓清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男生顺势看向一旁站着的陆明遥,笑容渐逝,愣怔一会儿,正待开口,肋下的球忽地被来人抢走。刚跑过来的男生推了他一下,“靖宇,傻了啊!”说罢拿着球在他眼前晃了晃,得瑟地笑道,“是谁说的我从你手里抢不到球的,哈哈哈!” 待他沿着冯靖宇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眼前站着长相极其标致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秾纤得衷,妩媚娇俏如朝阳映彩霞,清冷韵致如芙蕖出渌波。 “靠,我以为你死了呢!”冯靖宇脸色一沉,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左晓清跟那新来的男生都云里雾里,敢情这俩人认识。 陆明遥明快地耸耸肩,轻淡地报以微笑,“那可真叫你失望了。” 听她语气欠扁,冯靖宇依旧没好气,“你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陆明遥却保持着好脾气,“我一直在北京呆着啊,倒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她环视了一下B大校园。 冯靖宇闷声道,“你越来越没良心了,我家就在这里。” 陆明遥幡然醒悟,冯靖宇的母亲是B大的教授,他们家就在不远处的家属区。 “筱远哥和钟情姐结婚了吧?”他探问道。 陆明遥倒是不知他连她堂哥都知道,应声道,“他是结婚了,不过不是跟你说的那个钟情姐。” “我说的那个钟情姐?”冯靖宇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没良心到这几年连钟情姐也没联系吧?” 像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什么东西暧昧不明地遮着一层白纱,陆明遥纳闷地直白道,“钟情姐?钟情洁,”她喃喃念了几遍依旧觉得没什么印象,“我不认识什么钟情姐啊。” 冯靖宇表情一怔,脸色寒凛,心里禁不住再一次疑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打量着陆明遥,只觉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看她这般纯真无害的样子,怕是问不出什么。 思及此,他硬声吩咐道,“手机拿来。” 陆明遥递过手机去,见他利落地输了几个号码,又给自己拨了个电话,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我的号码,回北京后再跟你联系。你可别再搞人间蒸发,”说着还强调性地点了点奉还的手机。 陆明遥点点头,只觉这趟B城之行埋藏着诸多疑问,却又像是一道闪现曙光的契机,那东西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朦朦胧胧得隔着一层面纱,扰得人心里不得安生。 “钟情……吗?”她又一次念了这个名字。 VIP最新章节 10旧城遇(3) 当陆明遥躺在B大高级公寓里辗转反侧时,她家那张Kingsize的软床早换了女主人,灯昧暗光,春宵红帐,纵情鸳鸯。 是夜,主卧房门轻轻推开,蹑手蹑脚的人影踱到床前,俯身低眉打量浅睡的男子。温软的剑眉飞入两鬓,细长的睫毛铺展地垂在眼睑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抖动,俊朗的面容收敛了白日里冷戾阴鸷之气,英俊的脸庞现出难得的温润和顺。 钟希雅在床头站了良久,垂着的右手隔空描绘着那浅淡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微凹的人中,直至轻抿的嘴唇,食指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轻缓地蠕动着勾勒唇角的细纹。 林治平本就睡眠极浅,被唇边的游移扰动,微蹙眉头,无奈疲倦至极,他无力睁开双眼,只是翻转身子背朝着钟希雅所站的位置,继续入眠。 钟希雅爱死了他蹙眉的小动作,会心地一笑,堪堪收回罪魁祸首的食指,白皙的双手挽着胸前的衣襟,轻轻一抖,浅粉色的睡衣簌簌下滑,瘫软于灰色的地毯上,薄薄一团。 晕淡的月色笼罩着一^丝^不^挂的胴体,浑身牛奶般白细光洁的身子滑腻得似是上好的绸缎,又像是娇嫩细滑的蛋白,荫荫的长发遮蔽着半壁□,扬眉吐气的胸,娇翘挺立的臀,高挑美型的腿,陆明遥想得对,钟希雅虽然看起来孱弱瘦削了些,身材却实是要什么有什么。 她轻巧地躺在林治平右侧,温软的椒乳紧贴上侧挺的后背,预热着那冰凉入骨的体温,不安分的双手蔓爬上男人的腰肢,隔着衣物流连抚弄,轻车熟路般简赅地直达终点,逗弄着尚且乖巧安稳的男性。 身子底下那点小火苗三番五次跳动,林治平霎时清明,猛地睁开眼睛,正要翻身,谁知平躺之际,钟希雅跨过他双腿,倾身压在他胸前,那双情深迷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角轻弯,含着鬼魅蛊惑的笑。 这招霸王硬上弓钟希雅百用不厌,却总在勾起他情^欲时戛然而止。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林治平禁不住嘴角轻勾,按捺住炽热灼灼的欲^求,两手懒懒地枕在脑后,赤^裸^裸^地审视她轻垂微颤的双乳,他倒想看看她能主动狂野到什么地步。 见他挑衅,钟希雅咬了咬嘴唇,双手往后轻拂过坚硬的腹肌,一寸寸往下探测着,再次到达禁^区。娇嫩的手指轻扯下障碍物,柔软的掌心包裹着硕大的炙热,低头看到那男性在她双手中渐渐坚^挺膨胀,虽非第一次碰触,在林治平不遗余力的审视下,此物入眼,脸颊还是砰地燃起一片火辣辣的殷红。 钟希雅微微起身,对着那挺拔骄翘之物缓缓坐下,无奈摩梭浸入半径里却横生意外,腿根的柔软撑胀达到了极点,那膨鼓的疼痛让她一瞬间竟然掉下泪来。 林治平终究熬不下去了,轻扶钟希雅起身,从她体内抽离,两根手指习以为常地对准幽^深^小^穴伸了进去,钟希雅半推半就,终究还是顺着他的手指前后游移身体,配合着他的节奏。 她嘴里细碎地吐出几声“啊……啊……”,销^魂地抬首,凌乱的长发跌宕起伏,迷离的眼睛半睁半闭。在那紧抿的贝肉夹持下,情^欲烧红了眼睛,林治平加大进出的力度,细密的花液汩汩流出,顺着竖立的手指滴答到掌心,黑色花瓣被汁液浇透,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林治平抽出手指,方才还享受至极的钟希雅眯着无辜的大眼睛,黑眼珠水灵灵地打转,半是幽怨半是乞求。他利落挺身,粗长侵入幽穴内,比及慢慢整根尽入,钟希雅被那庞大之物顶撞得厉害,不由闷哼一声。这声痛息刚过,她双手按在林治平胸口,额头往后轻扬,先一步扭动腰肢,与体内之物搅动磨合,骑驾移动灵活舞动渐入佳境,像是在辽阔的草原上放^浪驰骋。茵茵青草般的丛蔓染上淫^荡的水液,嗤嗤的声响被肢体有节奏的拍打隐没,连同细碎的“嗯嗯……”吟呓。 春光无限,一派旖旎。 钟希雅被各个方向横贯贝肉的加速抽^插搅得达到了极点,娇嫩的花蕊痉挛般恣意开合着,她娇喘着,“嗯……啊……嗯哪……”终至某点,姣美的脖颈往后一仰,身子僵硬,骤然瘫软,向前倒去。 横陈的两具肉^体藕断丝连,伏在林治平肩头舒缓的钟希雅双腿发软,却猝然发觉体内再一次被膨胀的某物充溢起来。 她双手支撑着枕头,想要抽身,奈何轻拢起双手的林治平猛地起身,一口含住半颗玉^乳,轻舔慢捻濡湿了才放开。他轻轻调转钟希雅,让她侧身躺在自己右侧,扳起她左腿,抽动硬物,换个姿势欢^爱进行时。 这个姿势钟希雅甚是喜欢,他缓慢抽动,像是喝茶品茗般不急不躁,两个人四目相视,在肉^体交^合的时候还可以进行精神交流。 钟希雅咬住舌尖隐下那个“啊”,却轻吐了个缠绵悱恻的“嗯~”,修长柔婉的手臂挽上林治平的脖颈,“我……还没想过……会和你在这……张床上做……啊……” 林治平只是盯视着她,眼色深沉,专注着满足淫^欲,一声不吭,抽退挺身交相进行,没有抚弄没有安慰没有亲吻,像是单纯的横向加速运动,机械僵硬得除了情^欲,不含一丝情感色彩。 在他俯身冲刺里,钟希雅绷紧的身子如同满月之弓,兜满了漫溢的蜜液。润滑与摩擦中的交^合颠簸,又像是攀爬起伏不定的山路。箭将离弦,山巅在望,林治平一个挺身勾断了紧绷的弦,将她送入难以言传的曼妙幻境,晕眩的昏暗里似是漫天星斑烟火恣意绽开,天女散花,瑶池落月,美,极美。 钟希雅瘫软在林治平怀里,搂住男人的腰躯,脸颊埋在他颈窝里,轻吐气息,缠绵妩媚,依旧痴醉。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开脑袋,眸子闪着盈盈的光彩,“你结这个婚不仅没占着人家便宜,还尽吃亏,”圆滑的指尖在林治平胸膛上逗弄画圈,她笑嗔道,“你这得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见林治平翻转身平躺着,她修长的手指游移到他脖颈处,两只胳臂款款围了上去,轻笑一声,继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了?那么美的人夜夜睡你身侧都能受得住。” 跟男人偷情行床笫之欢之时提人家门当户对的正牌妻子,实在有些嚣张,可钟希雅从小到大就是靠着得寸进尺养成的。 林治平方才沉浸在满腔情^欲中,自然想不起陆明遥来,钟希雅这几句话让他神识瞬间清明,他起身来,猿臂轻挑起地毯上的睡衣,施施然披在光^裸的身子上,双手食指于胸襟前轻扣,转身顺势掀起皱巴巴遗落一旁的空调被,飒飒一扬,甩落到钟希雅一^丝^不^挂的身体上。 提及陆明遥,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反应,钟希雅没由头地皱了皱眉,撇了撇嘴,正想说点什么刺耳的话惹他一下,难耐软趴趴的身子累得厉害,她翻转身侧躺着,眼皮沉重地贴合,那双诱惑过诱惑过笑侃过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 林治平的性^生活从不寂寞,尽管他那张脸看起来不苟言笑,可性^趣方面却丝毫不冷淡。在美国留学时招妓的事情都干过,他并不否认自己风流成性,可大概是很少跟近边上的女人鬼混,旁人皆以为他正人君子得厉害。这实是一种误会,只要爆出他跟妻妹上了床,这误会便不攻自破了。 林治平并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如何,让他郁闷的是,纵情泄^欲过后,心里总是空空的。芙蓉帐里,抚摸逗弄,柔骨化水,极限癫狂。可春风一度,今宵过隙,只剩虚晃晃的迷惑。 此刻的林治平站在晚风入袭的阳台上,指尖“啪”地绽开一团蓝色火光,纤长的手指托到嘴边,缓缓点燃那支烟。 指间的殷红火星明灭不定,一如晴朗夜空眨眼闪烁的星星,鼻息吐出的烟雾裹进夜风里,飘渺地围绕着高颀的背影打转,不消时随即逝散。深夜里,一切都沉入静寂的睡眠,只余阳台上孤立一人。 林治平轻吐烟蛇,那阵烟味弥漫开来,恍惚间却闻到一股菡萏之香,黑暗里火星轻划,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股清淡的菡萏之香是陆明遥常用的香氛,他竟然莫名其妙想起她来。 两个月前,她穿着藕荷色长裙翩然而来,两个人极其默契地达成协议,一纸婚约遂了两家父母的愿。 十天前,她躺在病床上,面颊苍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入睡中睫毛轻抖,似是被锁入梦魇不得脱身,脆弱苦熬的样子,他不忍,轻抚她细软的额发,柔声安慰,“睡吧。”谁知竟听到她的呓念。 她喊“哥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要抓住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放,可那东西还是如同指间握不住的沙,流失了,消散了,解脱了。 陆明遥的哥哥叫陆筱远,而她不记得了。 VIP最新章节 11新秘密(1) B城事情告一段落,左晓清想留几日,陆明遥则坐了最早班的飞机回来。从三号航站楼出来,说巧不巧,正看到不怎么想看到的人影。 林舒平穿着件白衬衣,妥帖的西装挽在臂弯里,侧脸线条硬朗,秀眉俊彦,那姿态在炎炎夏日沁着些清凉,似是察觉,盈盈步子,堪堪驻足,偏过头来。 见他视线袭来,陆明遥愣了一瞬,恍然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光洁如鉴的地板上映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明晃晃一片,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陆明遥看到林舒平侧过头递过手中的公文包,又跟身后的女特助吩咐几句,这才缓缓朝这边走来。 不待他站定,陆明遥先开口了,“出差回来?” 林舒平点点头,瞥了一眼她手中拉着的行李箱柄杆,淡淡问道,“你呢?” “去外地开会,”陆明遥微微垂首,将左颊边上的碎发顺势挽到耳后,再抬头时两颊染上些红晕,“上次……那个,我没想到……” 见她吞吞吐吐,林舒平抬手打断,脸色竟恢复了久不见的温和,替她说下去,“没想到我是治平的大哥?” 陆明遥不知如何接话,只见林舒平神色惨淡,嘴角轻挑,露出一抹隐忍的苦笑,嗟叹一声,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我倒是又输给他了。” 陆明遥跟林舒平认识三年,也算相濡相伴,而跟林治平认识不到三个月,实是甲乙路人。之所以选择林治平完全是遂陆礼和的心愿,却不想造成林舒平这般的误会,她于心不忍地抬头觑他。 跟前些日子狂狷无赖的作态不同,他这副落寞样子让人隐隐心疼,这才是陆明遥熟悉的林舒平。见他似是接受现实恢复如常,陆明遥竟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对林舒平,陆明遥还是有些愧疚的。两人交往也有些时日,他求婚没几天她便嫁了别人,连个分手的正当理由也无,这事做得实在有些狠心了。 回家路上,陆明遥余光瞥到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禁再一次扪心自问,她爱他吗?这问题一升腾出来,脑海里迅捷地回答,她不爱。她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笃定对他的感觉绝非爱。 跟林舒平在一起很舒服,他温暖起来像和煦的冬阳,慧黠起来像明亮的辰光,谦和起来像邻家哥哥,却唯独不像爱人。 她只是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跟记忆里隐隐脉脉相契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说什么,她依什么,这一晃竟就是三年。 车行到别墅,陆明遥下车,走了几步想起来又踱了回来,俯身凑到车窗前客气地询问,“进来坐坐吗?” 林舒平似是未听见,未做反应,启动车子,车窗擦着陆明遥的指尖驰过,留下一道炽热的触感。 看着扬长而去的银白色,陆明遥突然觉得命运真神奇,这个男人,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跟自己结婚。 真的,她又一遍默想,若不是陆礼和央求,她当初是想嫁给他来着。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进门,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肖纯如,陆明遥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喊了声,“妈——” 肖纯如站起身来,抱着双臂,脸色不甚好看,“舒平送你回来的?” 陆明遥木讷地点点头,情急之下解释道,“下飞机的时候正好看见,所以搭了个顺风车。” 肖纯如皱皱眉头,“怎么不让治平去接你?” 陆明遥见她色厉内荏的样子,满面笑容地答道,“您也知道,治平公司里事情多,哪儿脱得了身。机场那边有摆渡车,挺方便的。” 肖纯如额头上紧着的皱纹舒缓了一下,用训诫的语气说道,“再忙还抽不出一个小时吗?男人不能惯,你得管住他,不然他蹬鼻子上脸,你就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想起前段日子肖纯如赌气搬来这边住,直到公公林振华低头认错才肯回去,陆明遥嘴角轻扬,绽开笑颜,听着婆婆的心经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腹诽,这这,林治平是您亲儿子吗? 方才见陆明遥坐林舒平的车回来,肖纯如没由头地来气,这会子陆明遥附和的态度,她看在眼里觉得很受用,这才渐渐收了心性,换了个话题,“听李姐说刚从医院回来就去外地了?身子吃得消吗?” 陆明遥点点头,笑嗔道,“嗯,倒是您让李姐顿顿煮汤,我有点吃不消。” 肖纯如被她逗得一笑,打量她一眼,“你跟治平还年轻,凡事不急,先养好身子骨再说。” 陆明遥这才想起上次家宴离开时,林治平说了几句让人心生误会的话,她隐下脸上一道红一道绿,低垂着头,没再说话。 肖纯如走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轻拍了两下,“治平这孩子心性冷,不大会疼人,你这温顺的性子准得像哑巴吃黄连。” 陆明遥心说,您儿子虽然是个冰块脸,我混得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肖纯如捏了捏陆明遥瘦削的手腕, “再说你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太好安胎,”她饱含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次过来疏忽了,回去我让小陈再送点补品过来。” 等等,陆明遥混沌的神思现出一丝清明,这婆婆哪里是心疼她,分明是想抱孙子想魔怔了。 肖纯如瞅定陆明遥,轻拍她的双手,“行,你先上楼洗个澡收拾一下,”她面露难色,“有些话我还得跟你说。” 陆明遥点点头,上了几级楼梯,提了提手中轻便的帆布包,木讷地愣了愣,恍然拍了拍脑袋。方才想七想八,搁在林舒平后车厢里的行李箱忘记拿了。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楼上兴高采烈的粉色人影堪堪转弯,雀跃着刹不住脚般撞了过来。陆明遥正在揣摩措辞,心不在焉,本就站得不牢稳,被人这一突兀冲撞,左脚骤然后撤,急急寻找着陆点,无奈踩空了阶梯,握着扶梯的左手又猛地下溜,重心更加不稳,只觉心里一凉,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坐在客厅里的肖纯如望着陆明遥直挺挺地摔下来,一阵失神,待反应过来,抬脚便冲到了楼梯口。 陆明遥仰着脑袋,两眼无力地眯和着,紧蹙的眉头拧出几道皱纹,机械地抬起右臂,却疼得嘶嘶吸了两口冷气。 肖纯如直愣地半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神识不清的陆明遥,当下心脏似灌了铅一般重,抬眼看了呆若木鸡的罪魁祸首,失控般地嘶喊道,“——你看什么!叫救护车啊!” 钟希雅方才下楼太急,全没想到楼梯中央还站着人,看着陆明遥在她惯性冲撞下摔下楼梯,此情此景,恍若梦中。 肖纯如那句嘶喊让她霎时清醒过来,心慌失措地想爬到楼上去打急救电话,又恍然察觉到大厅打电话更近些,正踌躇间,四处游荡的视线正落在陆明遥右手里蜷握着的手机。 她跌跌撞撞跑近来,自她手中取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正在通话的名字又是一愣,紧接着果断挂了电话,拨了急救号码。 陆明遥躺在病床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全身上下像青石板一般僵硬,动弹一下便是蚀骨的酸痛。 她闭上眼睛,方才直落落摔下来时,那些晦暗黑白的画面蒙太奇般顺捷地倒播回放。急促的鸣笛,刺耳的刹车,凶猛的冲撞,层叠的翻折,雷填填般震耳欲聋,杜鹃啼血般殷红焦灼…… 脑袋像被挤压一般肿胀得发疼,钝痛感阵阵袭来,陆明遥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万事万物全被扭曲,像是哈哈镜里诡异的映影,看不清确切的轮廓,黑白的画面全部沾染上团团摄人心魄的殷红。 陆明遥精神涣散地思前想后时,病房外面,肖纯如正双手抱臂,在长椅前踱来踱去,晃得坐在长椅上的钟希雅眼花心烦。 忽然,黑色人影斩钉截铁地站定在眼前,钟希雅缓缓抬头,果真看到肖纯如那张绝非善色的脸。 钟希雅款款站起身来,温和地一笑,“阿姨,您先坐吧,急也不是办法,不然明遥姐姐没什么事,您倒先急坏身子了。” 肖纯如脸色阴沉,低声怒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呢?就算你姐姐死了,治平他也还是你姐夫!” 钟希雅不以为耻,嘴角扬了扬,“您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敢情我还是对林治平霸王硬上弓?” 肖纯如嘴唇抖了抖,伸出食指来指点着,“你你……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恨恨地咬牙切齿,“怎么说治平也结婚了,你少再纠缠他!” 钟希雅嗤嗤笑了,冷冷说道,“哈……看来您老人家还不知道?” 肖纯如眉毛一扬,煞是气愤,“不知道什么?” 钟希雅癫笑道,“不——知——道——您新儿媳跟您儿子还没同过房!” 一听这话,肖纯如直勾勾地瞪着无神的眼睛,似惊又恐,像经了场冬霜的茄子,又像是遭了雷劈的稻草,呆滞地咬着下唇,难以再发一言。 VIP最新章节 12新秘密(2) 第二天杨晓婉推着陆礼和进来时,陆明遥正眯着眼昏昏沉沉,却又睡不着。 睁开眼看到陆礼和的轮椅堪堪停在病床一侧,车轮声音不大,可陆明遥还是觉察到了,睁开眼睛,她喊了声“爸”。 见她两手撑床艰难起身,杨晓婉急忙俯下身子,挽着她的双臂,“好好躺着。” 陆明遥摇摇脑袋,昏沉沉的重量让她有一霎的晕眩感,强睁着眼睛,她轻声道,“躺了一整天了,我头晕。” 杨晓婉闻言,扶她起身的空档,将床头的枕头竖了起来,任她倚靠着。 陆礼和一向平和的面色稍显阴沉,“怎么好好地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么不小心。”这话虽然不客气,声音倒还算温柔。 陆明遥疲软地笑了笑,“我觉得我有可能是缺钙导致的骨质疏松,并无大碍。” 这文绉绉的强调把杨晓婉逗乐了,她抿着嘴笑道,“你这孩子……” 陆礼和脸色并未和缓多少,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问道,“没再头疼怎么的吧?” 陆明遥笑着摇摇头,“也没骨折,肖……妈她一定要送我在医院住两天,不然昨天就能出院了。” 陆礼和点点头,没应声,杨晓婉面色露出一丝尴尬,压低声音,“你这孩子,什么事情都瞒着家里。上次脑膜炎一声不吭地住了半个月,这次摔下楼梯来,要不是我陪你爸过来检查……” 陆明遥打断她的话,笑嘻嘻地打趣道,“妈——我这不好好的么,下次头疼脑热感冒热伤风,我一定向您二老报备。” 杨晓婉上去捂她的嘴,“呸呸呸,哪有咒自己生病的!” 陆明遥撒娇似的拦腰抱住她,“妈——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你看爸那个脸色……” 杨晓婉被她哄得笑不拢嘴,轻拍着她纤弱的背部,呵呵笑道,“你这鬼精灵!” 隔了一会儿,杨晓婉下楼去拿化验单,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了陆礼和和陆明遥两人。 陆明遥撇撇嘴,笑嘻嘻问道,“爸,还生气呢?脑膜炎不是传染么,告诉了您,见不着我,您只能干着急是不?” 陆礼和抬眼觑她,仍旧心神不安地问道,“没再头疼?” 同样的话他问了两遍,陆明遥兀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敛了敛笑容,往陆礼和那边移了移身子,沉吟再三,究竟咬了咬下唇,说了出来,“爸,我在瑞士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陆礼和眉头微蹙,倏忽舒展,若无其事地反问,“发生了什么?” 陆明遥见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似是有不好的预感。“三年前,我滑雪失足,患了脑震荡,落下了短暂性失忆的症候。” 陆礼和见陆明遥眼神里闪着期冀的光彩,琉璃般晶莹透亮的眸子闪动着,似有更多的探求,心下一软,却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回应。 陆明遥急急说道,“我记不得这些,是您讲给我听的。” “你这是怀疑我骗你了?”陆礼和脖颈往后靠了靠,诧异地看着她。 陆明遥看他这副镇定自若的表情,颇感失望地垂下头去,喃喃道,“短暂性失忆,我确实不记得滑雪事故了……”,她下颌搁在微屈的两膝上,轻磕两下,似是想到什么,忽而眸子一亮,抬头问道,“那我在瑞士呆了多久,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 陆礼和依旧迷惑地瞧着她,惶惑地问道,“你今天很不对劲,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了吗?” 陆明遥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上陆礼和询问的眼神,支吾道,“我听到鸣笛声,刺耳得头痛,还有轰隆隆的声音……”她斟酌一下,“那声音大得打雷,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陆明遥沉浸在梦魇的回放里,言罢见陆礼和竟终于露出来和蔼的笑容。他呵呵了两声,“你这脑子可摔糊涂了,我看纯如说住两天院还是轻了。” 陆明遥原本一脸严肃,见他这般调笑,不禁皱起脸来,赌气地说道,“我是认真的,您不信算了,”她嗫嚅着,半是对他说,半是自言自语,“这些天,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人,很重要的人。” 陆礼和闻言怔了怔,朗声说道,“什么重要的人?你爸妈你叔叔婶婶你堂哥堂嫂你小侄子,你不都记得好好的?别老胡思乱想。” 陆礼和言罢,便启开电动轮椅,正待出房门,只听身后坐得笔直的陆明遥清亮的嗓音传来。 “前几天去B城,我遇到冯靖宇了,他问我钟情姐,这个人我应该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陆礼和瘦弱的脊背微颤着,握在轮椅柄上的双手青筋暴露,他压抑下满腔情绪,只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便出了房门。 陆礼和按捺不住的情绪正要涌上来,忽而听到一声“——陆叔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林治平那张清俊冷颜,一霎间让他脑海里闪过三十年前的林振华。 “陆叔叔,”见陆礼和出神,林治平又喊了一声。 陆礼和笑道,“这称呼可得改改了。” 林治平愣了愣,点头应和道,“我送您下楼。” 陆礼和笑着点头,“治平啊,明遥被她哥哥宠惯了,多少有点小孩子心性,你得多担待着点。” 林治平恭谨地表态,“这是自然。” 陆礼和见他这副作态,依旧笑呵呵地,“我知道你跟明遥不是你情我愿,可情这个字就是得慢慢培养的。”他目光瞭望窗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轻吐一口气,低声沉吟道,“姻缘这种事情,大概就是相欠相偿吧……” 林治平听他这带着沧桑气息的感慨,微微皱眉,心里默念了两声“相欠相偿”。这话真是……他暗笑一声,以掌抚额,他可真不欠陆明遥什么。 林治平回来时,陆明遥仍保持着坐倚的姿势,听到房门被推开,懒懒地睁开眼睛。 他走到床边来,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希雅没轻没重,我替她向你道歉。” 陆明遥原本心绪乱七八糟得理不清,听到他一开口就是替钟希雅道歉,莫名地更来气,头也不抬地冷声回道,“哈,还真有诚意。” 这不悦的强调,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可本就是钟希雅做错事情在先,林治平深呼吸一口,心平气和道,“她也不是故意的,昨天知道接了新戏,太冲动了。” 陆明遥听到这里才抬眼看他,颇感意外地问道,“她是演员?” 林治平没把她这话当成疑问句,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怨不得别人,是你让她住进来的。好心泛滥,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陆明遥晕了晕,敢情她是自作自受,她一时冲动,口不择言,“是我让她住进来的,可我不记得我让她住在楼上!麻烦我出院之前,请你务必转告李姐,让她换条床单,我觉得膈应。” 看她动气,林治平不禁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舒坦的笑,“不干涉彼此的私事,我记得协议上是这么写的吧?” 陆明遥急急反驳,“那你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你以为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吗?”钟希雅刚搬进来,肖纯如就犯难地说要跟她谈些事情,她再迟钝,也能猜得出点端倪来。 林治平挑挑眉毛,“我可没这么认为,我妈她什么都知道,”他俯低身子,凑近温软的身子,游移的气息吐在她耳畔,陆明遥难耐痒痒的感觉,缩了缩身子,只听林治平低沉磁性的嗓音传进耳廓,“包括我们没同过房。” 林治平直起腰来,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略带了些挑逗地说道,“所以,要让大家相信,你可得加把劲儿。” 陆明遥好不来气,双手紧攥着膝头的病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好。” 惹得她生气,林治平有种难言的满足感,却砰地想起来今早林舒平让人送过来行李箱的事情,他不晓得陆明遥究竟是去开会,还是去幽会,这种事情他懒得操心。只是主角是林舒平,他不得不思忖对策。 陆明遥见他神游四极,懒懒地提醒道,“你先去楼下办出院手续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见她挪下床来,林治平施施然转身,正待迈步,却又蓦地停住,“等等。” 他这句语气生硬,让陆明遥心里一惊,讶异地抬起头来,只听他缓缓说道,“协议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 陆明遥眼睛瞪得更大了,吞吐地问道,“你……你不是要反悔吧?” 林治平转过身来,盯视着她圆鼓鼓的眼睛,清冷地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得好。结婚协议这件事,你是为了遂陆叔的心意,而我自然也有我的考量。其一,既然你是我妈心心念的准儿媳,那不如就娶进来让她满意。其二,早些年我爸欠了陆叔恩情,我这也……”他突地想起来方才陆礼和的那句“相欠相偿”,愣怔了一会儿,才恍然继续道,“总之,我们是合作者,请你收起对我的猜疑。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脸上写着‘我跟老公关系不正常’这几个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明遥窘迫地红了脸,愣了愣才想起什么,“那你说改变主意是怎么回事?” “不干涉彼此的私事这条,”林治平眼神里闪过慧黠的光,“太碍事了不是吗?” 陆明遥迷茫地看着林治平,见他一副奸计即将得逞的模样,可恨的是,她根本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虽然你没那演技,可布景好歹得逼真点,协议期内为了避嫌,你就不要跟别的男人交往了。”林治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句句带刺的嘲讽让陆明遥心里那点小火苗越积越高,她扶着病床,仰起螓首,怒气难收地说道,“你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林先生,招蜂引蝶的一直是你好么!” 林治平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这条我也适用。” 陆明遥存心报复,挑眉道,“不跟男人交往,那你公司岂不是要破产了?” 林治平嘴角抽了抽,紧咬牙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陆明遥,强调了一遍,“协议期内,你也好,我也好,不要让我们的婚姻出现第三者。” 他这振振有词的口吻很有威慑力,陆明遥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明遥见他说得这般通透,似是开始对这段婚姻上心,不禁一时心动,思忖良久,才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有事情要坦白……舒……大哥”,她闭了闭眼,一下狠心,飞快地说了出来,“我们以前交往过。” 林治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震了一下,待陆明遥小心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含笑的一张桃花脸。 他很少笑,陆明遥见过他冷笑嘲笑,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灼灼其华的笑容。 林治平轻抿着嘴,“交老底的话你可有点吃亏,要说我以前的交往对象……”他顿了顿。 林舒平的事情,陆明遥一早就想告诉林治平,如此,再见面时三个人心知肚明好过两个人彼此尴尬。她可没想要听林治平罗列他的交往对象,正想打断林治平,可他已经轻促地说了出来。 “说了等于没说,”他说,“你认识的,我妻子钟情。” 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才陆礼和未回应的问题,林治平给出了答案。 “我不认识,”陆明遥缓缓开口,她迷茫着盯着林治平,“我不记得我认识。” VIP最新章节 13新秘密(3) 回家的路上,陆明遥一直没说话,直到下车时才恍然若失般问道,“我一直想问,你那天说的小远哥,指的不是我堂哥陆明远吧?” 林治平愣了愣,越发肯定陆明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沉吟一声,看到她雀跃的无辜眼神,心底一颤,点点头,见她似是又要发问,先一步开口道,“这件事情,不该我来说。” 陆明遥隐下心中的疑惑,无奈地皱了皱眉,小远哥和钟情到底是谁?这两个名字在大脑里是一片白落落的虚空。整桩事情捋下来,她直觉三年前自己并非忘记了滑雪事故这么简单,陆礼和绝对隐瞒了什么。 正待她心绪不定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后只听清亮的男声说道,“周末有空吗?” 陆明遥顿了顿,神思困顿,依旧没听出是谁来,只好尴尬地问道,“请问您哪位?” “欸?”那边亦是一愣,接着传来一声闷吼,“陆明遥!你去死吧——” 这声嘶力竭的吼叫顿时破开雾霭,陆明遥反应了过来,是冯靖宇,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刚才没听出来……” 冯靖宇没好气地回道,“——你连我号码都没存!” 陆明遥听他炸了毛,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我周末没事,怎么了?” “请吃饭,给我接风,”冯靖宇不容置疑地说道。 “呃,好吧。吃什么?”陆明遥好笑地问。 “什么贵吃什么,这还用说?”陆明遥只听得电话那头传过来模糊的对话,似乎有人在喊冯靖宇,他匆匆地说了句,“周日早上再联系,”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明遥瞧着挂掉的手机,嘴角那抹笑容渐渐隐了下去。既然前些天在B城时冯靖宇提到小远哥和钟情,那他便是她这第一个突破口了。 她一时走神,再抬头时正对上林治平高深莫测的眼神,便大方地摆了摆手中的手机,坦白道,“是我大学同学。” 林治平不无介意地看着她,朗声道,“这种事情就不用随时报备了吧。” 陆明遥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霎时心里不爽,正斟酌字句准备反驳,只听他说道,“这些天没事的话跟我去看展览吧,就当散散心。” 陆明遥是挺喜欢逛展览的,早些时候她一个人逛画展,后来跟林舒平看瓷器展,为了她那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两个人还特意飞到景德镇,跟着陶瓷学院的老师傅DIY了两套瓷器。她烧的那两只,白色里带了点石青色,像风絮,像雾霭,朦朦胧胧,如梦如幻。她留了一只搁在书房,而送给林舒平的那只说巧不巧在咖啡店VIP寄存区见到。 她直觉林治平说的展览与平时瞎逛的不同,大概免不了寒暄附和。陆明遥跟书本打交道多过跟人应酬,这些年陆礼和也是由着她的性子,从没逼迫她参加觥筹交错相互吹捧的酒会场合。听了林治平的提议,她不禁蹙着眉头,疑虑地问道,“一定要去吗?” 林治平见她那副胆怯的样子,露出个鄙视的眼神,斩钉截铁地断了陆明遥的后路,“一定要去。” 跟林治平一起出去这天,陆明遥穿了件裸色长裙,银色的凉鞋半遮半掩,海藻般的长发乖巧地挽在脑后,右颊边飘着一缕碎发,淡妆掩映得脸色甚好。她提着裙角拾级而下,娇俏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客厅里站着的林治平看得有些失神。 “对了,”陆明遥堪堪落定,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什么展览?” 林治平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答道,“珠宝展。” 陆明遥露出个诧异的颜色,“咦——,我还以为是服装发布会之类的,”她想了一会儿,搭话道,“你们想涉及珠宝这块儿的生意?” 林治平懒得跟她解释,不耐烦地“啊”了一声,便先行转身。 展览会场跟陆明遥想得并不一样,入口处出示邀请函,进入会场的寥若晨星,区区几人。 陆明遥随着林治平来到一号展厅,暗蓝色的装潢,空旷的冷色调衬得空调机的温度格外清冷,她不自觉地抱了抱双臂,正待打量展厅,只见不远处身穿正装的女人款款走来。 她站定后恭谨地说了句,“林总。”待她转过脸来,陆明遥愣了愣,这人前几天跟林治平逛商场时她见过,是她堂哥陆明远的小姨子——秦天茵。 秦天茵朝她微微一笑,打招呼道,“你好。” 陆明遥点点头,也报以微笑,“天茵姐好。” 上任销售总监调去天津分区,秦天茵升任执掌总部销售部。柯蓝最近致力于开发香水珠宝等服装周边产品,这升职折腾得她苦不堪言。 林治平侧过脸来对陆明遥说道,“你自己转一转,”言罢,他跟秦天茵朝中央大厅走去。 陆明遥隐隐听到林治平压低声音问道,“见到Suzan了吗?”看他丢下自己走远,她反而松了口气,幸亏不是声势夸张的酒会应酬。 幽蓝色的一号展厅正前方贴着紫罗兰状的标志,碎钻贴合的边角闪着璀璨的光,下方的名牌写着几个金色的英文字母,“Suzan Syz”,大概是珠宝设计师的名字。 不大的展厅里零星布展着三十余件展品,虽然对珠宝设计并无研究,陆明遥却也能看出这艺术家多少有些童真稚气。单说这主题系列,“A girl’s best friend”(闺蜜)、“Once in a blue moon”(偶现蓝月)、“Life Savers”(救生圈)、“Colour me baby”(为我添姿彩),一着眼横生妙趣。只是那雕钻的风格和靓丽的外型过于花哨俏丽,陆明遥并不喜欢。 三十余件展品一一看过,她站得脚都累了,却又担心林治平回来找不到她,便乖乖地在原地矗着。 静寂的展厅里突然传来说话声,“So you like this.”(你喜欢这个?) 陆明遥回了回身,这展厅里没有别的人,她这才肯定眼前红发碧眼的女人是跟自己说话。 她垂眼看了一下展柜里那件镶钻的吊坠,方才无聊,双眼无神地盯着,大概这女人是误会自己中意这件展品。陆明遥知道在私人展览会上,展品是可供买家收藏的,而她绝无购买奢侈品的嗜好,便耸耸肩,坦白道,“Yeah, it’s really fabulous. It’s just not my style.”(它看起来很惊艳,只是跟我风格不搭。)陆明遥的口语一向不佳,这两句话没磕绊地讲出来,她先佩服了一下自己。 红发女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上了年岁,可笑起来微凹的眼睛焕发着别样的光彩,“Fabulous” 陆明遥见她来了兴趣,便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脚,看着旁边一溜儿的宝石展品,缓缓解释道,“Pure in material, rich in colour and childish in design,these are absolutely unsual and exotic. ”(材质纯净,颜色丰富,设计有些孩子气,这些首饰真的很不同寻常,很吸引人。)她将人家的展品称赞一番,转而嗟叹一声,摊开双手道,“However,they don’t suit to me.”(只不过,它们不适合我。) 红发女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一截鲜明的鱼尾纹,看起来更和蔼可亲了,“Do you often visit exhibitions like this ” 陆明遥摇摇头,“Actually, I often go to porcelain exhibitions, but further to jeweler exhibition, this is my first time. ”(我经常去瓷器展,不过说到珠宝展览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由陆明遥不喜欢的珠宝转移到她专究的陶瓷方面,见这外国朋友对中国制瓷艺术颇感兴趣,她还好心肠地给她介绍,唐三彩邢窑白瓷越窑青瓷娓娓道来。陆明遥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暗地庆幸看过几本科普陶瓷技艺的英文书籍,脑袋里装了点墨水,讲起来也是尽情挥洒得意自矜。 也不知由哪一话题正扯到白朗山滑雪,陆明遥含笑微微抬眸,正对上林治平愣怔的眼神。 看到他终于出现,陆明遥吐了口气,转头跟红衣女人说道,“It’s really interesting chatting with you, but I’m afraid I have to go.”(跟你聊天很有意思,但恐怕我要先走了。) 红衣女人点了点头,自手袋里掏出名片夹抽了一张递了过来。 陆明遥没想到她这般反应,愣了一瞬,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惊异地张大了嘴巴,“Suzan Syz! OMG. So……”她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手指绕了一周,“These are ur works!”(你是Suzan Syz?!天呐!这些……是你的作品!) 陆明遥缓了缓神,对这珠宝设计师说道,“I don’t have a card. You can call me Conney.”(我没有名片,你可以叫我Conney。) Suzan会心地笑了笑,“I think Mrs. Lin is better.”(我觉得喊林夫人更好一些。)她稍稍侧身,跟林治平对视一眼,依旧保持着无比纯粹的笑容,“Your wife is younger than I thought.”(你妻子比我想得年轻。) 林治平迈动长腿不急不慢走近,极其自然地轻挽着陆明遥的后腰,姿势足够亲昵,却又大方坦率,打趣地说道,“She is much more childish than your works.”(她可比您的作品还要孩子气。) 林治平一直在美国念书,英语讲得自然要比陆明遥顺溜得多,方才她一个人跟Suzan侃天说地并无尴尬,这时候要在林治平面前扯chinglish,心里百般别扭,红彤彤的脸低垂下来,两手摩挲着,霎时间不知该怎么搭话。 Suzan又被逗笑了,她那双透澈的蓝眼睛看着陆明遥,“ I have never designed wedding rings before. The Lotus Bloom is customized for you. I hope it’s your style.”(我以前从未设计过婚戒,The Lotus Bloom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希望合你的心意。) 待Suzan的助手将那只镶着蓝钻的铂金戒指拿到展厅来时,那纯净的蓝色像是一眼天然的湖泊,沉静温润,切割成含苞待放的莲花状,蓝色睡莲安稳地躺在锦盒里,每个切面都折射着璀璨的色彩,铂金底座曲折环绕,像是城堡近处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 林治平牵起陆明遥的左手,那只带着少女气息浪漫花哨的戒指在白嫩如柔荑无名指的滑动着,直到手指根部。 那只婚戒着实惊艳,不过日常戴怎么看怎么骚包。陆明遥脸上堆着笑,略略蹙眉,对着林治平低声说,“这个……应该不能每天都戴吧……” 林治平侧目,“买来就是戴的,不要舍不得。” 陆明遥急急道,“不是,你理解错了!” 林治平正色道,“怎么,你不喜欢?” 陆明遥忙摇摇头,“不不……我蛮喜欢的。” “喜欢那就戴着吧……” “……” VIP最新章节 14新秘密(4) 肖纯如过来的这天,陆明遥正在四环一家鸭头店里等冯靖宇出现。 她抬头扫了眼店里的装潢,朴实的白色墙纸,原木色的座椅,身着红色围裙端茶倒水的服务员,跟几年前一样毫无档次。 这家离H大不远的小店,她第一次被冯靖宇拉进来时,看到桌上搁着油兮兮的玻璃压板,便毫不隐晦地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而冯靖宇似乎预料到她这反应,鄙视了一眼,“陆大小姐,吃东西讲究的不是品味,而是口味。” 陆明遥也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你口味太重,恕我先走了。” “哎哎,”冯靖宇拉住她一只衣袖,“相信我,不是那么辣的,鸭头也没那么吓人,你吃完之后绝对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家鸭头店怎么好吃,他已经在她耳边唠叨好几天了,陆明遥被他缠得无奈,只好任由他拉着到一张四人座的桌子前坐下。 想想往事,陆明遥嘴角升起一抹轻快的笑,低头看着并拢的手指,每一根细长如玉立,指尖泛着清莹滋润的光。她微微愣了愣,若不是那只婚戒太招摇,还是戴着的好。且不说冯靖宇现在对她心意如何,挡挡桃花避避麻烦还是顶有效的。 她正出神,一抹黑色衣衫入眼,缓缓抬头,眼前是一身西装革履的冯靖宇。陆明遥见他黑色西装搭领带无比正式,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冯靖宇确是一表人才,清秀阳光,活力四射,就如那天捡起篮球的他给左晓清留下的惊鸿一瞥。当然,凡事都有个前提。冯靖宇光彩纷呈的前提便是——他不开口说话。 他一开口就太冲了,比如前些天偶遇陆明遥,他第一句就是——“靠,我以为你死了呢!”一句话就让以为他是温润君子的左晓清下巴颏儿差点掉下来。 陆明遥一言未发,冯靖宇却从她那憋红的脸上看出些意思来,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不服气地说,“怎么?有意见?” 陆明遥含笑摇头,“挺合身的,就是以前没见你这么穿过。” 冯靖宇拖开座椅坐下,闻言皱眉应道,“都这么穿了快三年了。” 听他这么说,陆明遥愣了愣,她知道三年前不告而别,冯靖宇还是心有怨念。 冯靖宇没说别的话,只是喊来服务员点餐。两个人要了微辣的小锅鸭头,又点了擂椒茄子、干炸香菇、紫菜汤,诸如此类。 陆明遥喝了口水,淡淡开口,“你在哪工作?” 冯靖宇伸手松了松领带,陆明遥蓦地想起林治平那张脸来,这个慵懒的动作他也常常做。“在德勤,senior,快升manager了。” 四大会计事务所之首的德勤如雷贯耳,陆明遥点点头,只听冯靖宇干着嗓子问道,“你呢?” “我还没工作呢,”陆明遥盈盈笑着,“在S大,还是读历史。” 冯靖宇毫不掩饰地评价道,“没意思。” 陆明遥呆愣了一瞬,哈哈笑了,“口味不同。” 冯靖宇丝毫没有调笑的闲情,一本正经地问道,“这该研三了吧,是打算读博还是工作?”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没怎么想好。” 冯靖宇皱着眉头,“虽然女博士不太好找对象,你要是愿意读书可千万别顾忌,”他拍了拍胸膛,“哥哥我娶你。” 陆明遥又是一愣,忽而笑了,“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结婚了。” 这下轮到冯靖宇瞪眼睛了,他盯视着陆明遥,眸子空洞无光,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引得一屋子人侧目,冯靖宇发完飙倒像个没事人,堪堪落座,脸色一变,极其八卦地眨巴着眼问道,“快说是哪个男人没长眼。” 陆明遥被气笑了,手指轻叩着桌面,缓缓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觉得你可以去死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冯靖宇急不可耐地问道。 “就三个月前吧。” “你就不能再等三个月嚒!” 陆明遥被冯靖宇神一般的逻辑弄得无可奈何,耸耸肩,看着整个身子都要趴到桌子上的冯靖宇说道,“你能注意一点形象吗?” 看到冯靖宇往后挪了挪身子,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盯得发毛,陆明遥放空的脑袋里瞬间想起正事来,“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冯靖宇断然道,“说。” 陆明遥抬眼觑他,摩挲着双手,组织词句,“那天在B大见面,你大概也觉出不对劲了。” 冯靖宇震了震,点点头,正色道,“那你先说说吧,三年前为什么搞人间蒸发。” “……我不记得了” “靠!陆明遥,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陆明遥见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便提高语调急急说道“是真的!” 她无比诚挚地看着冯靖宇,“我爸说我在瑞士滑雪的时候出了事故,摔成了脑震荡。从瑞士回来,我们家搬到了东城区,那一年我一直在家休养,参加论文答辩的时候想去找你,可他们说你不想见我。” 冯靖宇找了她几个月无望,是生气至极,再也不想听到“陆明遥”这个名字。没想到如此竟错过千百次祈求的见到她的机会。 陆明遥迟疑一下,定定说道,“那天你问我小远哥和钟情姐,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我爸隐瞒了什么,我忘记的不只是滑雪事故,还有一些人,你能告诉我吗?” 冯靖宇怔忪地伸出一只手来,探过去摸了摸陆明遥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我,”他那句话还没说完,抬眼正对上陆明遥晶莹闪烁的眸子,无辜的眼神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猫,轻握着双手,咬着下嘴唇,一副殷殷期冀的表情。 方才她那番话,他听得云里雾里,能帮她的微乎其微,暗叹一声,只好将这谁是筱远谁是钟情娓娓道来。 此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肖纯如冷着脸正襟危坐,林治平站在一旁,“妈,您怎么过来了?” 肖纯如冷冷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僵持的状态林治平受不下去,堪堪迈脚,却被肖纯如喝住,“去把林家家训抄一百遍!” 这冷暴力来得让林治平头皮发麻,奈何百行孝为先,只得道了声“好”,刚待转身,肖纯如又开口了。 “站住!”她嗓门升了一个高度,“你胆子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你在美国的时候怎么乱搞我由着你,你回国非得逆你爸的意去娶那个钟情,我也由你。现在你三十好几了,我当你真懂事了,娶了明遥,她是哪里不好,你冷着人家非得跟小姨子乱搞!你真是——”肖纯如气得咬牙切齿,忍着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林治平也知那天钟希雅跟她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见她正在气头上便恭谨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听着。 “你平时脑子灵光,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怎么做怎么让人来气?”肖纯如站起身来,气不可耐地指点着林治平,“你当初跟钟情结婚以为自己是大发善心,现在托了她好妹妹的洪福,钟情是吃定你了!死也不让你安生!” “妈——”林治平听她越说越刻薄,禁不住制止。 “你少心疼她,”肖纯如嗤之以鼻地说道,“能把妹妹推到自己男人床上的女人,这世间真是少有。” 林治平眉峰紧拧着,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肖纯如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你这顶聪明的脑袋瓜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那个钟希雅能跟你这个姐夫搞上,钟情背后没少搞小手段!你是着了她的道了,还以为真欠她的!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她怎么偏偏就阴魂不散缠上你了!” 林治平抚额的动作微微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垂了下来,阴冷着脸说道,“妈,小情她人都不在了,您说这些做什么?” 肖纯如被噎了一下,稍稍收了收锐不可当的气势,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我是就事论事。我知道你是有意让钟希雅出去拍戏,结了婚是该有个样子。”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她这戏拍完,让她回钟家吧。要是她不愿意,那就给她钱,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你也不用担着钟情的面子,林家绝对容不下她。” 林治平脸色凝重,点点头,说了声“好”。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别让明遥知道。她再好说话,也难受得住。” 林治平眉角跳了跳,照他妈的说法,陆明遥不炸毛也会颓废两天,而实际上她除了嚷着床单膈应,承受得很好嚒。他母亲大人实在是神经紧张了。 “明遥这孩子,你爸顶喜欢。我打听过,你大哥之前追求过她,”肖纯如了如指掌地说道,“他为了得你爸的青睐,这些年下了不少功夫。你当他真是善茬?” 林治平却早已心里有数,这时候便应和地点点头,“知道了。” 小店里,陆明遥听完对面的冯靖宇一番讲解,眼神怔忪,讷讷地说道,“所以,陆筱远是我亲哥。钟情是他女朋友。那钟情怎么嫁给林治平了?” 冯靖宇禁不住打断她嗫嚅般的呓语,“林治平是谁?” 陆明遥呆呆望着他,“没跟你说吗?他是我老公啊。” “等等,”冯靖宇脑子抽搐了一下,“所以简单来说就是,你哥的女友嫁给了你丈夫。靠,这信息量太大了吧。” “那我哥哪里去了?”陆明遥不解地喃喃道。 冯靖宇沉声说道,“大概不是重生就是穿越了吧。” “……” “……” VIP最新章节 15伤与疤(1) 凭空填了个哥哥,不只毫无印象而且无迹可寻,实在憋屈得慌。陆筱远、钟情以及林治平三人的感情瓜葛,陆明遥并不想多管,她想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个哥哥今在何处,而自己为什么单单把他给忘了。 她已经在思维迷宫里兜兜转转老久,最终决定还是要回家一趟跟陆礼和摊牌问清楚。 傍晚时分,一进院子,丛生的蓬蒿连同杨晓婉新养的蒜苗生得茁壮,头顶葡萄架上满是铺张的叶子,绿茵茵的,十分阴凉。 陆礼和坐在石台前,双腿上盖着白色毛毯,手中碾磨着一粒白色云石,神思专注地盯着棋盘。 星罗棋布的棋盘就画在浅色的石盘上,那两盒打磨精致的棋子是陆明遥前些年送的,一白一青,质地冰透,匀着些雾气般的花纹,摸起来凉凉的,经过长期磨合带着圆润的光泽,陆礼和很喜欢。 他丝毫未发觉来人,摸了摸下巴,看起来那棋阵让他有些犯难。 夕阳温煦的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几个斑点,悉数播撒在陆礼和肩际,笼罩起一层淡薄的光晕。他跟自己下棋是常事,这一幕陆明遥看在眼里,自觉得温暖祥和。 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绕到陆礼和背后,环住他脖颈,细声细气娇嗔地说道,“猜猜我是谁。” 陆礼和失笑,“你这孩子……”他顺势拉下陆明遥的胳膊,那张潋光滟滟的笑颜舒展眼前,“这阵子身体挺好吧?” 陆明遥轻笑道,“爸,这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她顺势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拿起石桌上搁着的紫砂壶,淅淅沥沥地倒着茶水。 那茶杯刚要贴到红唇上,陆礼和拍了拍她的手,“茶凉了,喝了小心肚子疼。” 陆明遥眯着眼睛笑,没听陆礼和的话,仰了仰茶杯,润了润略有些干燥的嘴唇。 她那个舒朗的姿势,连同俏皮的笑容,辉映在和煦的霞光里,陆礼和看得出了神。她跟她母亲越长越像了,连同这性子也越来越相近。可这并非什么好事。 三年前,她内敛骄纵,让他头疼;三年后,她沉稳平静,让他心疼。而无论她什么样子,终究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儿。以前的那些事情,他盼她想起,却也望她记不得。 陆礼和眺望着远处的染透了云朵边角的夕阳,想起来前些天杨晓婉跟他的对话。 “听你这么说,明遥这孩子大概也猜到什么了吧,筱远的事情……”杨晓婉站在他身后,想起失去的儿子,心如刀割,声音渐小。 陆礼和拍拍她搁在他肩头的左手,“这就是命吧,”他想到了什么,回转过头,脸色微变,“晓婉,你心里不会还怨着明遥吧?” 闻言,杨晓婉一怔,摇摇头道,“那就是场事故,怨得了她什么。筱远没了,身边就只她一个孩子,想怨也舍不得。再说,看到她我就想起忱姐来……” 说出这名字,杨晓婉直觉手背上覆着的那只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心里一凉,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遥她现在想嫁的是治平吗?为了遂忱姐的意,把她嫁到林家,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上辈子恩恩怨言,跟明遥有什么关系,偏偏她来承受。” 她语气温和,步步递进的质问却让陆礼和心头像压了块巨石一般越来越沉重,他轻叹一口气,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嫁给治平,总比跟了舒平得好。要是她跟了舒平……” 陆礼和连连嗟叹,最后那个设想也让杨晓婉心头一紧。她抽出左手来拍了拍陆礼和,半是劝解半是安慰,“也没有别的办法,治平那孩子外冷内热,明遥她……”她话没说完,接着沮丧地摇摇了头,“唉……我真是……既怕她想起来,又盼着她想起来。” 陆礼和脸色凝重,缓慢地回道,“她在B大遇到靖宇了,筱远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纸包不住火,这是早晚的事儿……” 陆明遥等了好久,也不见陆礼和说话,只好提高嗓音又喊了一声“爸——” 陆礼和缓过神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这太阳晒得舒服。” 陆明遥探着脑袋,好笑地说道,“您不是晒了晒就睡着了吧?” 陆礼和无奈地摇摇头,“睁着眼呢,睡什么?” 陆明遥想起来陆礼和的特殊嗜好,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他喜欢把电视音量开得很高,自己却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一次心血来潮,趴到他耳边大叫了一声“爸——”,吓得陆礼和直打了个哆嗦。她好笑地说,“您又不看电视,我关了啊。”陆礼和反驳道,“我怎么不看电视?我在听啊!” “您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啊,等我,我去书房拿跳棋来跟您杀几局。”陆明遥说着便起身来,朝着门厅走去,身姿雀跃。 陆礼和转过身去看她走远,唇角始终保持着一个笑意。 陆明遥刚进门,没来得及刹住脚步,直直地朝身前障碍物撞去。这撞击来得头晕眼花,眼前是黑通通一团,猛地抬头,正磕上坚硬的物体,疼得她直吸了两口凉气。 林治平一手提着保温壶,刚走到门口,颠颠跑着的陆明遥便毫不迟疑地闯进了他怀里。那股菡萏之香萦绕鼻头,飘渺的香气若有若无,熟悉的清淡沁入心脾,像是一些久远到泛黄的记忆,让他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这恍惚未持续多久,陆明遥猛地抬头,脑袋直直捣在了他下巴颏儿上,钝痛袭来,他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下巴。 陆明遥瞪着眼睛看着他,无数个带着余温的片段在脑中蒙太奇般忽闪,熟识得像是旧戏重演,她愣了愣,开口问道,“我们……认识吗?” 林治平抚摸下巴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陆明遥记不得她亲哥哥,却不晓得她记忆力损伤到这种程度。他们早上刚见面,现在她就不认识他了,这也太戏剧性了。 看着林治平神色怔忪,眼神诡异,陆明遥咀嚼了一下自己方才那句话,顿时明了哪里不对劲儿,慌张地解释道,“我是说,我跟你很久以前认识吗?” 林治平心里松了口气,好笑地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陆明遥“哦”了一声,纳闷地点点头,揉了揉撞疼的额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再这样乱猜疑下去,她真要疯了。 “你还好吧?”林治平声音清冷地问道。 陆明遥强作镇定,点点头,抬眼这才瞧见他左手里提着保温壶,“呃,没伤到你吧?刚才我……” 林治平打断她,嘴角噙着一抹隐晦的笑,“夫妻之间么,投怀送抱的挺好。” 陆明遥白了白眼,呵呵两声,客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治平扬扬眉,直勾勾地瞅着陆明遥,没说话。 陆明遥却已会意,笑容满面地说,“谢谢你来看我爸妈。” 林治平抛出个不屑的眼神,冷声说道,“谢什么,我过来看陆叔叔却不是为了你。”他提着保温壶踱了几步,走到跟陆明遥并肩处略略驻足,“有些事情,别把它看成是交易,反而来得轻松些。” 陆明遥余光瞥到他擦肩而过,转过身去视线只余高颀修长的背影。他好像有些生气,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有些事情,别把它看成是交易,反而来得轻松些,”她嘴里念叨了几遍,还是不晓得他究竟要说什么。 陆明遥跟陆礼和玩跳棋的时候,林治平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壶是上好的紫砂壶,茶是顶好的铁观音,陆明遥喜欢喝茶,这嗜好也是承陆礼和而来。 林治平俯看着她细长的手指玩弄着紫色的琉璃珠子,指尖折映着温润的光泽,颦眉盯视棋盘,眸子炯炯有神,认真得让他有些诧异。 认识这些日子,在他看来,陆明遥做什么事情都是漫不经心。跟交往已久的男友分手也好,听她父母的话嫁给他也好,知道林舒平是他大哥也好,发觉他跟钟希雅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也好,这些明明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她似乎都秉持着事不关己无所谓然的姿态。 这种冷眼旁观的姿态与林治平截然不同。林治平虽然表面上看来阴鸷冷戾,可于事于情,很多方面常常牵扯不清,甚至是作茧自缚。跟钟情和钟希雅纠缠了这些年,才领悟出来这么个硬伤,由此可见,他的情商不是很高。 归根结底,林治平色厉内荏,大多时候冷着脸,但心是好的。而陆明遥正与他相反,脸上保持着一个笑容,心里却跳跃着另一个步调。 陆明遥太沉静了,沉静到跟外事外物千丝万缕却又拒之千里,沉静到半丝心思半丝念想都不可触摸,沉静到消极地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不知为何,看到她心里明明千波涌动却总是笑脸相迎,那副淡然中带点冷漠的做派,总是让林治平有股逼她露出点别的表情的冲动。 他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含睇凝眸,延颈秀项,蓬松柔顺的马尾扫着颈后那一抹白皙,穿着棉质中袖白衬衣,翻着娇俏的V形领,石桌下两腿交叠。 那只紫色的琉璃珠子在她指尖徘徊良久,仍未落下,她单手支颐,像是陷入了难题。 那盘棋瞧得陆明遥两眼昏花,偏偏这时候想起那件正事来,心里斟酌了几个开场白,又一一否定,心烦难耐,她再也不想下了,侧过头来看林治平,问道“你来吗?” 不等林治平回话,陆明遥便站起身来,将那只紫色棋子随意一搁,拍了拍手,宣告本局结束。 此情此景司空见惯,陆礼和笑呵呵地拉了拉腿上的毛毯,“不来了,不来了。”抬头看到陆明遥难得露出些烦恼的神色,他心中一凛,却也明白她是为何而来。“先坐下,治平也过来坐吧。” 陆明遥听到她爸这般招呼,难掩好奇地坐了下来,林治平也踱了几步,在她旁边那只石凳上落座。 只听陆礼和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俩都是为了筱远的事情过来的。” VIP最新章节 16伤与疤(2) 陆明遥微微抬眼,正对上陆礼和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她的心思好像从来未曾瞒得了他。 林治平正襟危坐,面色不改,静候着三年前一些未公开的秘密。 陆礼和盯着陆明遥小鹿般清澈萌动的眸子,心里那道伤疤蠢蠢欲动,沉吟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三年前,你跟筱远出了车祸。你到瑞士不是滑雪的,是养病的。谁知你睡了一个月醒过来,竟将车祸连同筱远一起忘掉了。不过忘了也好……” 陆礼和脸色隐忍着悲伤,陆明遥却瞪着眼睛,迟疑地吐出了一个字,“他……” 那陆筱远呢?哥哥他怎么样了?她想这么问,可是看着陆礼和转动轮椅移开几步,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心里猛地一凉,那拳头般大小的心脏像是扔进深井里,蛮石狠狠砸下,一股窒息般的钝痛迅疾蔓延开来。 这个设想她预料过,可预想是一回事,事实佐证是另一回事。 头顶斜阳透过树叶缝隙播撒下淅沥的光,经过微粒尘土的折射散着团簇的光晕,那刺眼的光亮让她不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黑白交纵的斑点让她顿时觉得天晕地旋,耳边随即响起轰隆如雷填的响声。梦魇里刺耳的鸣笛,尖锐的刹车,撞击的颠簸,连同汩汩流淌的鲜血,红殷殷渗透上来。 那不是梦,只是被遗忘了的记忆。 她脑袋好重,身子轻飘飘的,由着整个人向后倾倒。 身后贴上来一个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恰恰支撑住她软挑挑的身子。 那个人的形象在慢慢摹绘着,黑框眼镜,单眼皮,高挺的鼻梁。陆明遥伸出手指来探了上去,那人的音容笑貌恍若眼前,却总隔着层飘渺的面纱,怎么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模样。 林治平抱着陆明遥,只见她眼神迷离,左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触过他眉心、鼻梁,游移在他紧抿的唇部,最后停留在下颌。 这个触觉让林治平微微失神,忽而恢复清明,托起了陆明遥欲倒的身子,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自幻象中走出的陆明遥怔怔地看着林治平,有些失望,心里纳闷,嘴里却说了出来,“哥哥他,跟你长得很像。” 坐在轮椅上的陆礼和见她神识恢复正常,稍稍松了口气,可听到陆明遥说这话,脸色不禁又阴了阴。 “以后再也不要提筱远了,”杨晓婉的声音自门厅传过来。她为人平和,平时话不多,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这话却带着股坚毅和决绝。 院子里三个人皆是一愣,看着杨晓婉手指颤抖着却强自镇静解下围裙,朝这边走来。 杨晓婉看着呆呆坐着的陆明遥缓声说道,“医生说人都有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三年前你得了解离性失忆症,把筱远的事情忘了。明遥你既然那时候做出了选择,这时候何必再苦苦逼着我们说出真相呢!” 杨晓婉战栗的手指紧紧拽着边角的衣服,说到最后眼眶里泪水打转,禁不住哽咽起来。 陆明遥怔忪地望着她,心里有一个洞,空空如也,越撕越大。她说不出那种感觉是心痛还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四肢僵硬了,感觉麻木了,大脑停滞了。眼角一滴莫名其妙的泪却顺势垂落了下来。 陆明遥双臂被身后的林治平紧紧抱着,这个原本只作支撑的拥抱,来得像是一种莫大的慰藉,却让她心里的委屈积如雨云,抽了抽鼻子,眼泪流得更狠了。 陆礼和却也知三年前那桩事情,不管怎么说,杨晓婉对陆明遥总有点怨怼。见她方才语气冲冲,陆明遥又哭得梨花带雨,尽管丧子之痛隐隐作祟,他俗套地安慰道,“筱远疼你这个妹妹,怕也看不得你哭成这样子。忘了有忘了的好处……” 话到此处,陆礼和心里又是一痛。他暗暗嗟叹,前尘往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不然白忱也不会因爱生恨了。 陆明遥却也不是为杨晓婉那几句话而哭,听到陆筱远的名字,内脏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每一次抽动都带着冷腥的血气,肌肤一层层撕扯开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那该是一种销肉蚀骨的疼痛,她知道身体里某个部位在挣扎着嘶喊,在蜷缩着呻^吟,可这些莫名的感触一瞬间倾泻在自己身上,面子上的平静与内底里的暴走相悖相杀,在那种欲要爆炸的错觉里,眼眶里竟忍不住转起一串串泪花。 杨晓婉擦擦眼角的泪,红着眼眶,抿了抿瑟缩的嘴唇,憋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来,点头道,“对对,筱远他最看不得你哭……” 陆明遥一听这话,心脏连抽好几下,砰砰砰的锤击让她不由地抚上心口窝,俯低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而泪水还是没停下。 林治平替陆明遥顺了顺气,看她蜷着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心里猛地一凛,竟有些心痛。 可也只是看着心痛罢了,难能感同身受,直转急下的剧情只能由她承担着。 陆明遥昏沉的头脑里觉得自己渐渐分裂,似是另外一个灵魂寄存在这体内,而这个魂灵听到陆筱远的名字会歇斯底里般疼痛。三年前的陆明遥真的死在了那场车祸里,现在活着的这个是一个延续了部分记忆的躯壳。 陆明遥呆瞪着晦暗的眸子,心头蔓延上雾霭一般的沮丧,挥之不去。 怎么说好呢,她对自己的存在无法确认。她至今为止的记忆不堪一击,处处尽是修整不齐的漏洞。简单来说,就是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这种感觉跟普通的丧失记忆不同。三年前的事情她安然无恙地记得,记得陆家郊区那栋老房子,记得送给陆礼和的石质棋盘,记得跟冯靖宇之间算不是恋爱的分手复合。可陆筱远,唯独这个名字,从她过往记忆里连根刨除,一丝不余。 而如今过往的记忆经由他人之口一点点灌输,“筱远他最看不得你哭”,一句话就让她明了陆筱远是多么宠溺她这个妹妹。 “我有个哥哥……他很疼我……他出车祸了……他不在了……” 陆明遥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些话,一遍遍地修改着更新着头脑里储存的记忆。可这些再生的情报与脑中之前的事实难以进行同一性确认,这一点让她始终觉得她的亲哥哥连同三年前那场车祸来得毫无实感。 三年前的陆明遥跟三年后的陆明遥是同一个人吗?增添了再生记忆的自己究竟是谁呢? 她没有“我是陆明遥”的实感,她对这三年里隐藏伤痛来苟活于世的自己毫无自信,这一阵阵的自我质问来得迅猛尖利,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林治平摸了摸陆明遥的额头,掌心里全是沁密的汗珠。他扳起她轻飘飘的身子来,看着她血色全无的苍白脸庞,双唇轻碰念念有词,定定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虚空,样子可怕得吓人。 他轻声喊她的名字,“明遥——明遥——” 那两声呼唤像是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在耳畔回荡着回声,陆明遥讷讷地,纵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明遥,却又觉得他喊的是别的什么人的名字。 心底那个漏洞越扯越大,陆筱远这样一道空白,让陆明遥这三年来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她没有得到过哥哥的宠爱,也未感受过丧亲之痛,这些应该从亲身体验中得来的情感,却作为记忆被她拥有。就像是一个婴孩,本来全无所有,却被搁在业已成熟的人类的位置上被对待。 简单来说,她已经被当作三年前记忆无损的陆明遥来对待。那些曾被割断的记忆,那些曾被扭曲的性格,一时间近乎绝望地彻底苏醒。 她需要伪装成三年前的陆明遥,来与自己的父母接触,而现在的她被完全忽略了。这种无法忍受的窒息感让她尤其苦闷。 毫无活着的实感,她不知道是过往的陆明遥钻进了自己体内,还是自己占据了她的躯体。脑内的神经像是一根逐渐绷紧的弦,束缚一点点加强,直至勒得她脑袋紧疼。 “明遥——”又是一声声紧张的呼喊。 她强撑着张开眼睛,林治平模糊的轮廓一点点清晰开来。为什么呢?她连陆筱远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却觉得他们两个相像。 陆礼和跟杨晓婉也凑在近边儿上,方才的苦大仇深皆化作揪心的担忧。 此情此景,陆明遥鼻子又是一酸,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喃喃道,“到底哪个是我?” 只见林治平愣了一瞬,接着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傻瓜,哪一个都是你。不过,”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里尽是体贴的温存,“你只需要做现在的你就好了。” 看着林治平那轻促的墨黑眸子,灼灼其华的隐隐笑容,莫名其妙地,陆明遥心里又是一紧。 不待她有何反应,眼前的杨晓婉轻声道,“是我老糊涂了……明遥,你别怪妈……” 这天,陆明遥跟林治平并未留在陆家吃饭。两个人各自开着车回家,进门玄关处,陆明遥突然问道,“你认识我哥吗?” 林治平换鞋子的动作微微一停,站起身来看着她点了点头,怕她又胡思乱想,便问道,“怎么了?” 陆明遥觑着他,咬着下唇,心里想着,车祸这出创伤性事件让她寻求保护般忘记了陆筱远的离世,那为什么钟情这个人她也毫无印象。 在林治平审视的目光下,陆明遥缓缓开口,“我想问,你、钟情还有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VIP最新章节 17伤与疤(3) 这天,陆明遥跟林治平并未留在陆家吃饭。两个人各自开着车回家,进门玄关处,陆明遥突然问道,“你认识我哥吗?” 林治平换鞋子的动作微微一停,站起身来看着她点了点头,怕她又胡思乱想,便问道,“怎么了?” 陆明遥觑着他,咬着下唇,心里想着,车祸这出创伤性事件让她寻求保护般忘了陆筱远的离世,那为什么钟情这个人她也毫无印象。 在林治平审视的目光下,陆明遥缓缓开口,“我想问,你、钟情还有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这语气带着质问的味道,林治平微微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明遥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钟情是我哥的女朋友,为什么她会跟你结婚?” 林治平愣了愣,嘴角上挑,好笑道,“你不是连钟情是谁都不记得了,从哪儿听来的小情是筱远的女朋友?” 陆明遥并不回他的话,只一味盯视着他,直到那灼灼眼神把林治平瞪得不耐烦了,他摇摇头,略略无奈地沉声说道,“却也是他要我娶她的。” 林治平说这话时稍稍低眉,似是心底某些情绪作祟,陆明遥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脱口而出道,“他要你娶你就娶吗?”这话出口略一沉吟,却是一股子酸溜溜的醋意,是因为林治平对陆筱远言听计从,还是因为他娶了钟情,皆是计较。 听到这句孩子气的质问,林治平也愣了愣,抬头看陆明遥,她张了张嘴,改道,“那他为什么要把钟情拱手让给你?” 林治平没理会陆明遥的疑问,换好鞋子进了客厅,扬长几步,潇洒地落座于沙发上。 陆明遥紧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瞅着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事,目光与她那天真无害的眼神相接,林治平心底一触,终究还是松了口,“我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他这话霎时让陆明遥傻了眼,她是怎么想的呢?失去了部分记忆的她瞅准了那一点点关键的缝隙便紧抓着不放,钟情是这个关键,这是她的直觉。可要真进一步追问,知道了钟情跟陆筱远以及林治平之间的纠葛又如何,她哥哥就不会出车祸了吗?她刨除的记忆连同遗忘的情感就能复原吗?这些问题,她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 多年来第一次自己的好奇心如此旺盛,就顺从内心,无赖地求个解释图个明白,有何不可? 陆明遥心底凉凉的,乱乱的,看着林治平略有些伤神的眸子,缓缓道,“你想多了……我就是问问罢了……” 林治平心思百转千回,眼睛看着陆明遥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思绪却恍惚间飘到了十几年之前。 他跟陆筱远认识是在旧金山的伯克利,彼时华人的圈子很小,两个人又都在商学院,课上见过几次,恍然如异乡遇故知,自然而然也便认识了,日子一久,关系渐好也不在话下。 那一年,他20岁,陆筱远比他小一岁,19岁。 钟情是陆筱远介绍他认识的,他对她第一印象是在校园前的树林里,她穿着一条火红的裙子,光裸着两条雪白的臂膀,走动时带起的风拂动裙角,那一抹妖冶的鲜红趁着她脸上清朗的笑容,连同铜铃一般爽朗清脆的笑声,美极了。 就这一眼,他断定,钟情是他中意的那种女孩子。 大二这年,陆筱远续租时出了些问题,林治平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不无寂寞,便邀他过来同住。钟情也搬了过来。在一家屋檐下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国学生。生活逐渐热闹,却依旧四平八稳地继续着。 大四这年,圣诞节时回国,他父亲林振华挂在嘴边的世叔陆礼和一家已经从B城搬来了北京,两家聚会,他跟陆筱远后知后觉,这才发现两家竟是世交。听着两家父母调笑似的说要结成儿女亲家,而听闻陆筱远的妹妹还在上高中,林治平不禁苦笑。 白驹过隙,在旧金山这七年,他什么混蛋事都做过,唯独没正经地谈场恋爱。至于钟情,她有时候看着像纯情妩媚的梦中情人,有时候瞧着像活泼可人的邻家妹妹,两个人不近不远,林治平并不觉得遗憾。 回国之后,陆筱远接下皇冠酒店的生意,林治平没有接手家里的乾程投资,而是开创了柯蓝服装公司。出乎意料的是,钟情以销售总监的身份进入柯蓝。第一年,柯蓝旗下只有“尚简”一个品牌,虽然与国内一线无差,却实在算不上尖端。两个人并肩作战,不仅开创了“杰姆仕”和“犹韵”两个子品牌,另有诸多设计师的自创体系,加之一线明星和名门名媛的宣传代言,柯蓝在服装界的旗号越打越响了。 而就在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噩耗传来,钟情检查了骨癌。 三年前的艳阳天,陆筱远打电话把他喊下柯蓝大厦,不远处的绿化带哧哧喷灌着,水花四溅,消逝着夏日暑气。 陆筱远黑色镜框下的眼睛黑涔涔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娶她?” 林治平纳闷,陆筱远一向谦和温顺,且不说他这直冲莽撞的语气,单这阴凛凛的表情都像是换了个人。 他正怔忪的时候,陆筱远提起拳头,一拳打在他颧骨上,这一拳来得迅猛至极,全不在林治平预料之中,惯性之下,他往后退了几步,未等站稳,又是一记狠厉的拳头打在下颌上。 顺势之下,林治平后仰着跌进湿淋淋的草丛里,双眼暗黑里冒着金星,嘴角里渗出些咸腥腥的液体。 “你还要装多长时间傻?以前你尽可以装不知道,可现在小情没多少时间了!”陆筱远歇斯底里地喊道。 林治平用拇指揩了揩嘴角的淤血,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满身泥水,甚是狼狈。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吗?她等了你十年,现在她没时间了!” 绿化带离的喷头瞬间旋转,悉数喷到当口的陆筱远腿脚上,他踉跄地朝林治平走了几步,两手拽起他的领口,盯视着他,定定地说道,“小情得了骨癌,晚期,跟她求婚吧。” 那一霎那,脑中像是冷飕飕闪过一道冷厉的霹雳,震得林治平怔怔地任由陆筱远拽着衣领,半天没缓过神来。 一个月后,林治平违逆父母之命,毁了跟陆家二十二岁小女儿的婚约,娶了二十九岁的钟情进门。 林治平收回飘渺的思绪,陆明遥仍旧站在眼前,两手绞动着,澄澈的眸子觑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又立即垂下。 “你就这么想知道?”林治平顿了顿。 陆明遥觑着他,压低声音呢喃道,“这事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林治平叹了一口气,简洁地概括道,“小情得了骨癌,大概筱远觉得跟我是她想要的归宿吧。至于,”他略微一停,抬眼看着陆明遥,接着说道,“至于筱远,小情跟他一直都是朋友关系。小情是他女朋友?这话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听林治平这么说,陆明遥心中自有计较。虽然他浑然未觉,可很明显她哥哥陆筱远对钟情倾心一片。无奈钟情喜欢的是林治平,陆筱远只能忍痛割爱,成全他人。 “不过,”林治平似是想起什么,眸子闪过迅捷如剑芒的光亮,他盯着陆明遥,“筱远跟你出车祸,正是我跟钟情结婚那天。” 陆明遥心底一凉,这场车祸来得如此之巧,她哥哥陆筱远不会是为情自杀吧。 不会不会,她摇摇头,听陆礼和和杨晓婉的口吻,他似乎很疼溺她这个妹妹,怎么也不会将她推上死路。 陆明遥暗自嘀咕着,渐渐摹绘出事件的轮廓来,大约是他哥哥与她同赴心上人跟别人的婚宴,被情所困,为爱伤神,心不在焉地出了车祸。陆筱远再也没有醒过来,活下来的她因为亲眼目睹哥哥濒死的场景而受到了刺激,机体自我保护一般隐藏了关于陆筱远的一切记忆。而钟情作为哥哥出事的导火线,这个名字连同感情牵扯一并被抽离。 陆明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得不感慨真是抽得个空落落一干二净。 将陈年往事捋顺齐整,陆明遥微微舒了口气,露出个轻松的表情来。 这桩事件里,两个人的离去,并没有让陆明遥感到重石在压一般沉重。对于钟情,她毫无感情。对于陆筱远,忽而熟悉地作为哥哥的记忆扑面迎来,她心疼他作茧自缚;忽而又陌生得像是另一个次元里的人物,她觉得他只是一个符号。 之所以要问清楚陆筱远、钟情以及林治平之间的瓜葛,是为填补三年前那抽丝剥茧般的记忆。至于填补的这段,是真正的事实也罢,是她凭空的杜撰也罢,她并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她已经有了那几条记忆,关于陆筱远的,关于钟情的。这些记忆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她必须全部遗忘掉才敢醒过来。而现在,她需要它们,来跟三年前的陆明遥合二为一。 呼吸着方才条分理析的那段遗失的记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虚空,作为陆明遥的那种实感又一点点迂回到体内。 陆明遥轻踮着脚,转过身去,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林治平问道。 她转过身来,有点诧异,他以前是绝不会这么多管闲事的。“回一趟旧房子。”她说的是陆家三环附近的老房子。 林治平站起身来,随在她身后,“我送你过去吧。” “欸?”他竟然这么好心,陆明遥更诧异了。 林治平兀自踱到了她前面,住了住脚,转过头来看着她,沉声道,“我还真怕哪天你磕了碰了,醒来把我给忘了……” “……”陆明遥无语凝噎了…… VIP最新章节 18甜似蜜(1)【入V公告】 陆明遥轻踮着脚,转过身去,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林治平问道。 她转过身来,有点诧异,他以前是绝不会这么多管闲事的。“回一趟旧房子。”她说的是陆家三环附近的老房子。 林治平站起身来,随在她身后,“我送你过去吧。” “欸?”他竟然这么好心,陆明遥更诧异了。 林治平兀自踱到了她前面,住了住脚,转过头来看着她,沉声道,“我还真怕哪天你磕了碰了,醒来把我给忘了……” “……” 陆明遥并没将林治平的话当回事,手里拿着车钥匙,去到了车库,将将打开车门,一只冰凉的手覆了上来。 她看着林治平拉住了自己的手,诧异地抬头,只听他脸色冷峻,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来开。” 陆明遥转身抬眼,这个姿势让她额头刚刚抵在林治平的嘴角,轻吐的清冷气息,须后水淡淡的香气,让她阵阵失神。 他跟陆筱远长得很像吗?记忆里那个人虽然面目不清,模糊得像是披了层面纱,可这气息不会假。如此地熟悉。 林治平微微侧身,给陆明遥让路,看着她眼神恍惚,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脸庞怔怔发呆,轻咳一声,问道,“看够了吗?” “……”闻言,陆明遥低垂下脑袋,过了一会儿又抬头与他对视,讷讷问道,“我们真不认识吗?我觉得你很熟悉……” 林治平愣了愣,沉吟一声,开口说道,“你们搬来北京后,两家人有过不少聚会,大概见过吧。不过,”他低眉看她,似是要穿透那琥珀色的眸子,“我不记得你。” 陆明遥点了点头,咬着嘴唇,蹙着眉头,似是在想事情。 林治平见她这副反应,不禁好奇道,“我们认识不认识,重要吗?” 陆明遥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慵懒地睁着眼睛,乏力地说,“也许吧。” 一有点蛛丝马迹的发现,脑子就撕裂一般得疼,她迈了几步,转到了副驾驶那边。 陆家老宅在南三环附近,这地段有好些政府机关家属区,一片儿平房在高楼大厦里显得格外不合群。周围小区皆已翻修,唯独号称“红砖房”的平房区保持着慵懒的老样子。 高中之前,陆明遥一直生活在B城。后来,陆礼和“皇冠”酒店扩张市场,在她16岁这年,一家人搬来了北京。 对于帝都,陆明遥本没什么好印象,从B城到北京四个小时车程,搞得她有些晕头转向。可将将站稳,看到眼前红砖红瓦的四合院,她那颗原本有些不满的心瞬间就被收买了。不是什么别墅群,是四合院,很有家的味道。 她记得那一天,陆礼和看着她惊喜的样子宠溺地笑了。那时候的陆筱远呢?她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四拐八弯的小胡同,车子根本开不进去,林治平把车停在路口,两个人一同下了车。 陆明遥手里攥着方才跟李叔要出来的一串钥匙,坚硬的金属抵着手指,一遍遍滑过,那种触感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凉。 站在林荫下,她踮了踮脚,裹紧针织外套,长长地吐了口气。夏天过去了,已经是初秋了。 一件厚重的衣物自肩上压了下来,陆明遥回头看,林治平只着一件白色衬衣,昏黄的路灯下,他微弯的发梢染上通透的色彩,那层光晕跟他平时的阴鸷不同,很温暖,暖到心窝里。 察觉到林治平将西装搭在了自己身上,陆明遥刚要推辞,可身子一抖,瘦削的双肩支撑不住宽大的西装,那黑色正要下滑之际,林治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西装后领,往陆明遥颈上贴了贴,两手又将衣襟拢了拢,垂眼看她,只道,“穿好了。” 两个人并肩在石板路上走了好久,稀疏的路灯投下两道长长的身影,一抹颀长,一抹俏丽。 晚风微凉,陆明遥瞥了瞥林治平,只见他衬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顺势插在裤口袋里,步姿潇洒,丝毫没有觉得冷的意思。她觉得这衣服搭在身上没那么难受了,便将余光收了回来。 而林治平低眼看着走在身边的女人,心里也发酵着说不出的情绪。 该说什么好呢?陆明遥是永远在状况外的那种女人,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有时候她认真到让人毫无免疫能力,那天在陆家院子里下棋,她摆弄着紫色的琉璃珠子,琥珀色眸子闪着晦暗如深渊的光。有时候她淡然到冷漠,你便是将别的女人带到她婚床上,她也不过是提醒几句,全无咄咄逼人的意味。 她有他前妻钟情的漂亮爽朗,又有钟情缺乏的清淡素然;她有他小姨子钟希雅的孩子心性,却又有钟希雅欠缺的乖巧可人;她有他销售总监秦天茵的坚韧强硬,又有秦天茵没有的柔弱娇嫩。 陆明遥与他见过的女人不同,他这么暗暗想着。 林治平想得对,只是碍于当局者迷,他很难描述清楚那种心头挠痒的感觉。 其实,陆明遥吸引他的地方总共不过两点,一是漂亮,二是薄情。 人们常说冷美人,可不苟言笑,却也算不上是冷情。 最极品的是陆明遥这种,她微笑的时候带着清淡的美,谦和的样子像是谁都能跟她搭上话,你想再凑近点也极容易。只要不出格,你要什么,她给你什么。 可你若真想要她那颗心,对不起,她没有。 陆明遥什么都好,可她没有心。 也许换个方式说更好,因为她没有心,所以她什么都好。你做什么,她都能笑纳,这是因为她不在乎。 而无论你怎么做,统统进不了她心里。 林治平看着陆明遥身姿曼妙,轻俏地走着,心底蠢蠢欲动。 那种欲^望在作祟——一个男人想征服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仗,却是从开始就输了。 陆明遥时而瞄一眼红砖墙上爬着的紫色藤蔓,时而觑一眼灰房顶簇着的绿茵茵的爬山虎。 万事万物,悄然生息。一切就跟之前一样,纹丝未动。 这是三年来,她一次回到这里。陆明遥对哪个地方都没有多大的感情,她从小生活的B城,她住了六年的四合院,今日之前,她从未特意回去看过。 冷月飒飒地铺就一地,黄晕晕的,越发清冷。 两个人转来转去,终于停在了陆家老宅门口。 木门是新烘漆的,颜色鲜亮,像是常有人进出,看起来并不荒凉。 那串钥匙在手中攥得生了汗,陆明遥突然有点莫名的紧张。 她为什么要回来呢?她想找找三年前的记忆,找找陆筱远存在的证据,让那些遗失的一块一块补回来。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把镀银的钥匙插^进了锁孔,心跳砰砰加快,太阳穴突突跳着,血液上升积聚,她觉得好热。 像是期待着魔术揭秘的时刻,陆明遥拧了拧钥匙,不禁“咦”了一声。 林治平站在陆明遥身后,听她发出如此惊叹,凑了上去问道,“怎么了?” 陆明遥又拧了两下,头也没回,懊恼地回答,“打不开啊。” 话音刚落,只觉握着钥匙的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覆盖着,轻轻一转,另一只五指修长的手轻拽一下门把,锁咔吧一下,竟然开了。 陆明遥惊异地转过身来,正跟林治平四目相对。他一手攥着门把,另一只握着她搁在锁孔上的手,双臂将她拢在狭小的空间里,姿势煞是暧昧。 林治平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明遥,灯光很暗,慢慢俯低的身子映影在她身上,阴霾一般覆盖下来。 他那只覆着的手收了回来,轻扳起她下巴,炙热的气息逼仄而来,天雷地火一般。 见他凑得越来越近,陆明遥立马垂下头,紧紧闭上了眼睛,往后缩了缩身子。 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跳跃着,扑通扑通,等待那致命的一个吻。 可是,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嘴角似乎被轻揩一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陆明遥睁开一只眼,再缓缓张开另一只。只见林治平表情诡异地站在眼前,俨然已经收回双手,只余她自己被害妄想症一般瑟缩着身子,半睁半闭着双眼。 见陆明遥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林治平暗暗发笑,却依旧板着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陆明遥站正了身子,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西装,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她吃瘪的样子,林治平心情大好地提醒道,“以后吃了饼干记得擦擦嘴角。” 原来是会错了意,陆明遥脸憋得更红了,转过身去,推开了院门,刚要迈步,却听到身后的林治平缓缓开口,“放心好了,我从来不主动吻女人。” 见他一点颜面不留地如此挑明,陆明遥又回过身来,“哦”了一声,舌绽莲花一般接着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吻男人?” 林治平闻言嘴角抽了抽,阴着脸先她一步进了门。 月光掩映下,院子里花草开得正好。 陆明遥毫不怀疑,这边的房子定是有人常来打扫,而陆礼和也罢,杨晓婉也罢,怕是常常回来。 念及陆筱远,陆明遥心底又是一恸。 夜深了,南三环,红砖房四合院区1224号,一对男女在各个房间里呆了良久。 在西厢卧室床头柜里,陆明遥终于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那是唯一一本还存着陆筱远照片的家庭相册。 模糊的记忆终于掀开了那层面纱。 她的哥哥,果真戴着黑框眼镜,鼻梁高高,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只是与林治平完全不像。 她那残缺的记忆,为何将这两个长相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纠缠在一起,陆明遥心里徘徊着这个问题,一边翻着手中的相册。 厚厚一册,有她,有陆筱远,童年、少年、成年,俨然是两个人的成长记录。 陆筱远的满月照、百日照、周岁照,陆明遥越往后翻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林治平。 林治平也有些诧异,一语戳中她心事。 “没有你七岁之前的照片,”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伪更,本周日(4月7号)本文要从这章开始倒V,养肥的快点看啦~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 陆明遥跟陆筱远、林治平、钟情是很有渊源的,一点点揭开,各位不要着急。 Ps:这章出现林治平公司的销售总监秦天茵是《原来》里的女主。 上章林治平、钟情、陆筱远在伯克利商学院上学时同住的还有一男一女中国学生指的是《原来》里的男主陈柏西和女配赵滢梓。 想看的,同一个系列的《原来》在这里,点击图片可穿越过去咩哈哈~ VIP最新章节 19甜似蜜(2) 陆家成长相册里没有陆明遥七岁之前的照片,这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消息。 陆明遥跪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原本想看看哥哥到底长什么模样,将林治平跟陆筱远长得相像的印象打消,谁知竟扯出了更多秘密。 林治平也猜到了,没有七岁之前的照片,说明陆明遥七岁之前并不生活在陆家。 她大概是七岁时候被陆家收养的,而陆礼和跟杨晓婉并不是她的生身父母。 这条消息让陆明遥心底顿时凉飕飕的,不消一会儿,却又变成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空落落一身而来,她竟然跟谁都毫无瓜葛。 三年前车祸事故,哥哥陆筱远离世,自己被送往瑞士静养醒来却失去了部分记忆,现在又知道一直喊爸妈的一双夫妇并非自己的生身父母。 一天之内,这些消息一条条连番轰炸,让她阵阵头疼。 对于意外,她真有些麻木了。 压在臀下的脚似乎血脉不通,有些僵硬,刚刚站起来,脚底像是万只蚂蚁咬噬一般,重心不稳,颤颤巍巍地,陆明遥即将跌下去的时候,一只臂膀将她揽进了怀里。 额头抵在白衬衣的扣子上,微微烧灼的痛感袭来,混同那阵清淡的须后水,陆明遥有些晕头晕脑,昏昏欲倒之际,双手顺势挽上了林治平的后腰。 陆明遥往他怀里蹭了蹭,柔软的长发撩拨过耳际,身上那股菡萏之香依稀可闻,林治平很是受用,拢了拢双手,将她裹得更紧了。 这个拥抱来得像是一个安慰,他一手挽过曼妙的腰肢,另一只轻抚在陆明遥后脑勺上。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长长的吸气吐气。 亮着一盏地灯的房间里,相拥而抱的身影投在窗帘上,像是并蒂的百合,又如交颈的天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陆明遥才推开林治平,站稳了脚,脸色无恙地看着他说道,“谢谢你陪我过来。” 她这话很客气,可看向他的眼神却又格外亲热,一阵热火攻上来,林治平嗓子有些干燥,轻咳一下说道,“不早了,先回去吧。” 陆明遥却看着他,无比诚恳地开口道,“今天我才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没心没肺,是因为之前活得太累。” 这话说得林治平有些心疼,“别想那么多了,都是过去的事,记不得也没什么。像昨天那样活着,没人会怪你。” 陆明遥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细碎的影子扫在下眼睑上,她有时候,乖巧得像个布娃娃。 她摩挲着右手的食指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林治平,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这还是陆明遥第一次求他,林治平有些讶异,头脑一热,也没多问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陆明遥眸子里闪动着白炽的光,皱着眉头,咬了咬下嘴唇,艰难地说道,“你……喜欢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林治平身子猛地一滞,却也不知她是搞什么幺蛾子,便只看戏一般盯着她,并不回答。 看林治平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陆明遥晓得他是误会了,忙摆摆手道,“我不是……我是说……你不讨厌我吧?”她词不达意甚是懊恼,跺了跺脚说道,“哎呀,我就是想问你现在有爱的人吗?钟情不算。” 林治平蹙着眉宇,促狭地轻笑了一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明遥瞧着林治平,脸上浮起一片躁红,急急说道,“你先回答我。” 林治平抚了抚额角,无奈地说道,“你要我回答哪个问题?我喜欢你吗?我讨厌你吗?我有爱的人吗?” 他每说一个问题,陆明遥就点点头,贪婪的一双眼睛耽耽盯着他,似是想从他那玄黑如墨的眸子里探出个究竟来。 她这副略带撒娇的样子,若是陆礼和或者陆筱远看在眼里,绝对受用。 林治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说答应你一件事情,却没说过要回答你三个问题。” 陆明遥脸上躁红渐渐消褪,眼睑一收,两手撑着沙发边缘坐了下去。 她右手支在嘴角,皱着眉头,猛地一看似是咬指甲,沉思良久,才抬起眉眼,细细的眉宇铺展开来,只听她声音断断地说,“我们能好好过日子吗?” 这句老夫老妻的话入耳,林治平差点噗嗤笑出来,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站在原地,与她对视,“怎么个好好过日子法?” 陆明遥琢磨了一会儿,坦诚地说道,“我们结婚是两家大人早先定下的,我什么想法,你肯定知道。我爸身体不好,我不想再让他伤神。” 林治平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解。 陆明遥接着说,“在我爸还……”她鼻子一酸,究竟没把那句“我爸还活着”说完整。 陆明遥咬了咬嘴唇,眼眶微红,对着林治平说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他知道我在敷衍他。” 林治平愣了愣,想起来陆明遥住院,在医院遇到陆礼和时他说的那番话。 坐在轮椅上的陆礼和神态略略有些疲惫,“我知道你跟明遥不是你情我愿,可情这个字就是得慢慢培养的。” 他这位陆叔是极聪明的。而如今听陆明遥这么说,他点点头,应和道,“你不想敷衍他……” 林治平略一沉吟,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慧黠地一笑,“好好过日子?你不会是想跟我谈恋爱吧?” 他笑得分外得意,陆明遥白了林治平一眼,淡淡开口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你在他面前时,对我好一些。还有,”她目光凌厉地看着他,“千万不要搞什么外遇。” “这点在医院的时候,不就说了吗?”林治平心底寻思了一下,敛了敛笑意,忽而却又笑了。 他俯低身子,凑近陆明遥的耳朵,还未说话,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耳畔,痒痒的。 陆明遥往后缩了缩身子。只听林治平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怎么做才不是敷衍……” 她呆若木鸡一般怔住了,两只瞪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目光涣散。 林治平略带着诱惑意味的磁性嗓音还在继续,“你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治平的话外之音再明显不过。怎么做才不是敷衍?假戏真做。由假夫妻成为真情侣。 她说“好好过日子”确实有这层意思,不过也不完全如此。 陆明遥希望林治平收起他那些外遇,喜欢上她,待她真心好,而不是把对她好演给谁看。简单说来,她希望林治平爱上自己。 不过她没打算喜欢这个阴晴不定很难搞定的男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陆明遥双手拽着沙发毯,觉得自己方才真是一时兴起,脑子抽了。 她站起身来,将放在沙发一角的西装扔给林治平,没好气地说,“你真是越来越爱开玩笑了。” 从四合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清冷皎洁的月光踩在脚下,越发得冷。 陆明遥裹了裹衣服,紧抱着双臂,步履奇快。只想赶紧奔到车里。 只觉一个沉重的重量负压上来,清淡的须后水里掺了一点点烟草味,林治平臂膀慢拢轻收,倏忽之间,陆明遥裹进了他怀里。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衣,贴在陆明遥薄薄的针织衫上,覆在她手腕的五指却是冰凉。 陆明遥额头埋在林治平胸脯上,噗噗的心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一片灼热烧过,她脖颈连同耳后根齐涌上一股滚烫的血,灼得脸像油炸过的果子,热得能冒出一缕白烟来。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摇摇晃晃走了两步,陆明遥浑身不舒服,正想挣扎出来,林治平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不是说要对你好一些吗?”他微微俯身,凑到陆明遥耳边,“我怕你冻着。” 林治平一只手握着她细如约素的腰肢,另一只潇洒地搁在裤口袋里,右手轻推一下,窝在腋下的陆明遥顺势跟上。 跌三倒四几步,两个人终于步调一致,默契地朝着巷口走去,全无累赘之感。 陆明遥嗅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男人的味道,思绪又有些许飘渺。 为什么呢?林治平明明一脸阴鸷,阴晴不定,却总能不时让她暖了心窝。 夜深,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铛铛铛地,洞彻若空谷传音。 邻家养着家狗的院子传来几声狗吠,汪汪汪。 两个夜行人原本迈着平缓的步子,这时候被这死寂里突兀的叫声吓了一跳,皆是顿住了脚步。 这声叫喊将陆明遥从恍惚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她甩甩脑袋,决定不再想下去,刚刚迈了几步,凉飕飕的风从臂膀灌进来,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施施然停了步子。 回过头去,林治平果真呆呆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难得一见地微微耸着肩,表情一时难以洞察。 “你……”,那句“你怎么了”没说全,陆明遥略一寻思,顿时明白了什么,噗噗笑道,“你不会是怕狗吧?” 林治平移了移右脚,动作有些拘谨,却还是没迈出步子来。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怕狗,陆明遥觉得真被林治平戳中萌点了。 她好笑地冲几步之外的林治平说道,“你怕什么?狗被关在门里面呢,又跑不出来。” 陆明遥话音未落,只见一团黑影从她左边的木门里跳了出来。 那只狼狗毛发黑黝黝,像是抹了一层油,昏黄的灯光里闪着粹亮的光。滚亮的眸子瞧了陆明遥一眼,又转过头去虎视眈眈地瞪着不远处的林治平。 看到它有陆明遥半个人高,黑色的毛发耸立着,气势汹汹,一副蛇头霸主的样子,林治平整个人都僵硬了。 自从四岁时被一只藏獒咬过一口,林治平听到那种浑厚的狗吠,便如觉风声鹤唳,心里不能抑制地发怵。及此看到身形相似毛发相像的狼狗,他觉得四肢如同被不可知的力量操控着,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清冷的月光下,黑亮的一团踱着轻缓的步子,姿态颇为优雅朝陆明遥走去。 那团黑影离陆明遥越来越近,血脉喷张,林治平浑身焦躁,手足无措之际,脑子一热,迈了几步,一把扯过陆明遥的右手。 察觉林治平竟然凑了近来,陆明遥有些纳闷,还未开口询问,他拉起她的手,猛地一拽,两个人在小巷胡同里飞奔起来。 清冷的月,清凉的风,嗒嗒的脚步声,噗通的心跳,燥热的体温,急促的呼吸。 那只狼狗不肯罢休地紧随其后,不时传来几声愤怒的嘶喊。 陆明遥渐渐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最终扯开了林治平的手,俯□子,两手抚膝,断断续续地说,“你跑什么?” 林治平诧异地看着陆明遥,又瞄了一眼身后,黑暗里,闪着绿光的眼睛像是两只萤火虫,倏忽之间亮出了真身。 就在那黑色一团眸子闪着晶亮如剑芒的光,揉成一道闪电,矫捷地向林治平扑过去之际,陆明遥厉声道,“——欢欢!” 愤怒的狼狗耷拉下脑袋,略略转身,摇着尾巴,往陆明遥身上蹭了蹭。 这一幕突如其来,林治平张口结舌道,“你们……认识?” 陆明遥蹲着身子,抚了抚欢欢凑过来的脑袋,抬眼望着林治平说道,“是我邻居家的狗。刚想起来,我走的时候它还是个小不点。” 林治平望着陆明遥无辜的表情,阴了阴脸,只觉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俺还挺喜欢林先森的,他虽然有点渣,但也很会疼人的。 求疼爱,求抚摸,求撒花……评论死了 T T VIP最新章节 20甜似蜜(3) 这天林治平凑过来的时候,陆明遥正在厨房熬清汤,小火慢炖,咕嘟咕嘟。 她系着一条浅黄色的围裙,心无旁骛地站在料理台前,趁这会儿的功夫,在水槽里洗着水果,准备做个水果沙拉。 林治平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踱了过来,懒洋洋地举了举手中正在震动的黑色手机,“你电话,”他低眉看了一眼,“叶冉。” 陆明遥觉得她室友叶冉已经消失许久了。 研三课程极少,她一直在准备硕士论文以及课题的事情,最近都没回过学校,将近两个月没见过叶冉,倒也想不出她为何打电话过来。 看她发呆,林治平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要接吗?” 陆明遥收回神来,忙点点头,铺陈着湿淋淋的两手,正待要找块毛巾擦手,冰冷的手机凑到了耳边。 林治平站在她身后,抬起手臂来贴上她左耳,按了接听键,叶冉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遥,你明天有空吗?” 听叶冉问得急切,陆明遥有些不好的预感,点了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开口回道,“明天,我没什么事情。怎么了?” 那头的叶冉微微舒了口气,“江湖救急啊!聂老师接了个活,高校教材编写,明天编委会要开会定篇,我家里有事,过不去了。” 听到这里,陆明遥也了解叶冉想说什么,她只是有点不明白,这些教授们开会怎么总喜欢找几个研究生过去端茶送水。 心里敛了下不怎么高兴的情绪,她开口回道,“那好,我明天过去。时间地点?” 叶冉兴奋地“耶”了一声,经陆明遥提醒才想起来,“是去双城。” 似是怕陆明遥反悔,她又急急补充道,“食宿路费都可以报销,这时候双城的盐城湖还是挺美的,你就当是免费旅游了吧。” 站在陆明遥身后的林治平听得真切。 俯身细看,近旁之人细碎的长发轻巧地挽在脑后,黑色皮绳隐约可见。 蝤蛴一般的长颈裸^露出来,白嫩的肌肤透着瓷实的光亮,纤细的毛发几近透明,随着她说话的细微动作,几根未盘上去的碎发慢慢扫过。 林治平的心里也似被那几根头发搔得发痒。 叶冉挂了电话,林治平的手才从陆明遥耳边垂了下来。 他略有些粗糙的指尖滑过耳垂,瘙痒一般,莫名地,陆明遥觉得有几分异样。 她压下心中杂想,回过头来对林治平说了声,“谢谢。” 眼前的锅盖被水蒸气顶得砰砰响,边缘的白色液体层层积聚,似是要横溢出来。 陆明遥眼疾手快,伸手提起了锅盖,突突的蒸汽涌了上来,未及细看,只觉指尖突地一疼,炽热的痛感袭了上来,她手指一松,掀起的锅盖砰嗤一声落到了一边。 那只被烫的右手条件反射一般捏上了右耳,陆明遥嘶嘶叫了两声。 身后的林治平见她呲牙咧嘴疼得吸冷气,一把牵过她敷在耳朵上的手指,凑到嘴边吹了几口气。 凝眉细看,纤细若柔荑的食指尖端烧起来殷红一段。 像是自己也会疼一样,林治平皱了皱眉头,抬眼问道,“还疼吗?我去拿点药膏过来。” 他这番水到渠成的动作,陆明遥看在眼里,一阵阵发呆。 林治平体温偏冷,他手指附上来,冰凉入骨,食指炽热的感觉便消解了一半。 陆明遥只是被灼了一下,再通常不过的疼痛,并无大碍,可看着林治平替她吹冷气,像是对待小孩子一般,她心里更觉异样了。 那种感觉难以言明,温暖、庆幸与心酸,不知为何还有点心痛。 林治平蹙着眉头看着一脸漠然的陆明遥,再次问道,“还疼吗?” 陆明遥收回手来,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她拿汤勺搅动了一下汤锅,踮脚从碗柜里拿出一个汤碗来,舀了两勺进去。 红色嘴唇凑近白色瓷碗,小啜一口,缓缓下咽,吧嗒两下嘴,林治平竟看得失神。 “你这是做什么?”林治平问道。 陆明遥诧异地回过身来看着他,“尝尝汤啊。” 话音未落,林治平俯身衔住了她的嘴。 细碎的吻紧贴着唇沿,慢慢施展,他灵巧的舌尖勾勒着她的唇线。 一寸一寸舐过,细吮慢挑,攻城掠地,不厌其烦。 陆明遥倚着料理台,呆呆瞪着眼睛,只觉林治平的吻越下越凶狠,利齿噬咬,她痛得一张口,灵舌窜进。 舌尖在口腔里搅动起血风腥雨,紧紧纠缠着她的舌根,男^性独特的气味蔓延开来。 她浑身瘫软,脚底一软,正待滑下去,林治平猿臂搂住她腰肢,往胸前拢了拢。 铺天盖地的吻像是头顶砸下来的雨点,陆明遥情迷至极,双眼迷离地看着林治平。 模糊的人影忽近忽远,很熟悉,连这个吻的味道都像是之前尝过。 是谁呢?是什么时候呢? 像是在雾霭里寻找出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人触手可及,再一碰却又消散了。 朦胧的记忆逼仄而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陆明遥痛绝,双手猛地用力,狠狠推开林治平。 待站稳身子,平稳了下呼吸,她抬头望着林治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治平用拇指揩了揩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大言不惭地答道,“尝尝汤啊。” 见陆明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林治平眉毛轻挑,笑道,“你不问我味道怎么样?” 陆明遥白了他一眼,“林先生,这不叫尝汤。这叫耍流氓。” “我在自己家里吻我自己老婆,怎么就算耍流氓了?”林治平眯着眼睛笑道。 陆明遥手指绕到身后,轻巧地解下围裙来,抬脚就要走出厨房,似是有些生气。 林治平好心提醒道,“哎——汤——” 陆明遥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说了句“你自己喝吧”,手中缠了缠那团蹂躏得不像样子的围裙,马虎地随手往后一扔。 林治平恰好接住那黄色一团,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他怀疑自己病得不轻,不知为什么,就想看着浅笑清淡的陆明遥脸上现出别的表情来。 陆明遥刚走出厨房,抬头一看,肖纯如正蹑手蹑脚往正厅走。 那鬼鬼祟祟的姿态,与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贵妇人形象不搭边,陆明遥心里纳闷,嘴上喊了一声,“妈——” 听到陆明遥喊她,肖纯如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脸上姹紫嫣红,两手轻轻拍合,讪讪笑道,“哎呦!吵到你们了?我去找李姐聊天,你们继续……继续……” 陆明遥这才明白肖纯如为何这副表情,厨房方才那幕她尽收眼底了吧。想到这里,耳后根燃上一层细密的火热,噗噗小火煎熬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跟着走出来的林治平也微微有些讶异。 肖纯如看林治平一副不甚待见的表情,忙开口说道,“前些日子你蔡姨拿了些补品,明遥身子不太好,我就给带过来了。” 陆明遥记起上次她晕倒住院,肖纯如说过让人送点补品过来,不想过了这些天,她还记挂在心上,心下一暖,说了声,“谢谢妈。” “欸?一家人说什么谢,”肖纯如佯怒地笑着,转而偏过头去看林治平,脸阴了阴,“这个月的家宴怎么没过去?” 林治平微微蹙眉,回话道,“我跟爷爷说过了。” “老爷子在不在意另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当你二婶三叔三婶是吃闲饭的?” 不同于陆家伯仲关系和谐,林家家大业大,人心是非难以理清,陆明遥虽然早就晓得这些,可听到肖纯如说得如此直白,心里还是有点反感。 “均平现在也进了‘乾程’。这个小白眼儿狼,在柯蓝跟了你那么多年,”肖纯如说着鄙夷地皱了皱眉头,“现在跟那小孽种走得可怪近的。” 肖纯如说的这个林均平是林治平三叔家的孩子。性子有些懦弱,在柯蓝服装分区呆了几年,后来进了乾程投资。这个路线说白了就是,从傍着大哥林治平到傍着大伯林振华。不过,按照肖纯如的说法,这些日子,他跟林舒平怕是“沆瀣一气”,倒戈相向了。 一听到肖纯如称林舒平“小孽种”,林治平心里一根刺猛地一扎。 肖纯如似是知他心中所想,不等回话,不善罢甘休地接着说道,“他在老爷子身边呆了这些年,你当他是好对付的?” “妈——”林治平忍不住打断,降了降声调,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进乾程的。” “你!”肖纯如明显气得慌,遇上林治平那个性子又有些吃瘪,手指指点两下,不得不压下怒气。“初七是老爷子的生日,这次说什么你也得给我过去!” 林治平不耐烦地撑着阵阵发胀的脑袋,没有回话。 只听陆明遥浅浅说道,“妈,您消消气,我们会过去的。对吧,治平?”她侧过头来看向林治平,眸子闪着温柔的光。 看她那副乖巧讨喜的样子,林治平心里的烦躁像是一只手轻轻抚顺。可莫名地,又燃上来更盛的怒火,“你很想去吗?” 陆明遥觑了一眼林治平,目光相触立即明白了他这话的潜台词,“你就这么想去?你就这么想见他?” 他竟然谴责她。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更。 这貌似是日更的前奏。 VIP最新章节 21靠近你(1) 双城在B城南边,离北京并不远,坐飞机只需一小时。 陆明遥下午下了飞机,站在机场络绎不绝的人群里,看着陌生的城市,突然觉得有些虚空。 近来,她常常觉得孤独。这种感觉不同于寻常的寂寞,是一种彻骨的寂寥。 先是得知某一部分记忆被抽空,再怎么自我安慰,陆明遥却也清楚地知道,这个精神体已经并不完整。 再是意识到陆礼和和杨晓婉并非自己的生身父母,这世上百千事物,跟自己却无一丝一缕的瓜葛,突然有点生无所恋。 想到这里,陆明遥甩甩头,攥了攥手中的行李箱,想把一切消极的情绪排挤出去。 聂括聂教授已经提前一天到达,入住的是叶冉预订的皇冠酒店。 说起皇冠,算是知名的酒店连锁企业,由陆礼和一手操办。二十多年前初现雏形,起起伏伏,业务范围从B省扩展至全国(这也是陆礼和一家人从B城搬到北京的原因),渐渐成为在全国都享有盛名的服务品牌。 现在B省的事务由陆明遥的堂哥陆明远全权掌管。而按照陆礼和的身体状况,北京这边的业务交由陆明远来打理也是早晚的事情。 陆明遥在前台拿到房卡,走到一侧的走廊上等电梯。 等在她一旁的是个年纪比她小两三岁的女孩子,手里提着帆布包,胸前抱着一叠资料,清秀的眉眼映在电梯门上。她脚踮起又落下,似是有些着急,或者有些紧张。 叮地一声响,电梯门打开来,两个人一先一后进了车厢。 陆明遥见她两手皆提着东西,似是不便利,好心地撇头问道,“几楼?” “六楼,谢谢,”她小声说道。 是同样的楼层,陆明遥按了按钮,闲闲地给聂括发短信说自己已经到了酒店。 会议是明天举行。她不晓得聂括现在有无约会,可他总不会来了双城还呆在房间里看专著。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侧的女孩子先行走下,往右边走去。 陆明遥看着女孩的背影,突然没来由地羡慕她身上那满满的学生气。 跟她方向正相反,陆明遥左行,按着房门号找过去,刷卡进门,正待掩上房门,却从缝隙里瞧见那女生的身影。 看来是还没找对地方。她刚要关门,不远处另一间房门打开来,那女孩细声细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聂教授,您好。” 陆明遥微微一怔,原来是来找聂括的。大概是要保研走门路的大学生吧。 她那点素养不允许再偷听下去,遂关了门,行李箱搁在一旁,松垮垮地跌进了双人床里。 过了不久,手机铃响,聂括的短信回了过来。无非是早早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明遥就见到了聂括。酒店准备了早餐,下到三楼吃早饭,抬眼便瞧见他。 现年三十八岁的聂括是被破例提拔为教授的,因为是硕士生导师不几年,门下弟子不多,这一届只收了陆明遥和叶冉两个人。 陆明遥并非“土著”研究生,而叶冉是本校保到聂括门下的,导师的各种杂事多交由叶冉来做。 她只有在每周的四节连堂上才能看到聂括,因而虽然他是自己硕导,跟她并不相熟。 聂括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端着餐盘在自助取餐处稍稍站定,瞧见眼前站着陆明遥,微微一笑,“早上好。” 陆明遥应和道,“聂老师好。” “这次又得麻烦你了,”他谦和地说道。 陆明遥客气地回道,“聂老师客气了。” 两个人坐定吃早餐,陆明遥低头喝汤,聂括觉得静得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最近跟左晓清做的课题还顺利吧?” 左晓清的博导也是位厉害角色,听说是聂括的师兄。这次是他请聂括帮忙给左晓清找个partner,陆明遥才能进了社科院的课题组。 “嗯,蛮好的。”陆明遥点点头。她一向话少,现在也不打算详说课题的进展情况。 聂括看她沉默地垂下头,心中又升起来一个疑问,“对了,明遥,有什么打算吗?是要读博还是找工作?” 听到这个话题,陆明遥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 是哦,已经研三了。是该好好想想将来了。 曾经她一度想读研读博进高校研究院,可莫名其妙地,眼前,她对以往的笃定完全没有信心。 “这次开会倒是有几个知名的教授过来。”聂括见她有些失神,缓缓提醒道,“要想读博的话,早先下点功夫总没错。” 陆明遥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聂括现在并不是博导,他暗示她这次如果有相中的老师,早点套磁。 陆明遥点点头,“嗯,好的。” “考过雅思托福了吧?国外也有几个项目,你可以考虑一下。”聂括接着说道。 陆明遥早就听人说这聂教授对待学生极尽掏心窝,听他这么说,似是比她自己还要对她的出路着急。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开会地点在双城市图书馆的报告厅,到场的有十几位教授学者。 帮忙摆放名牌,看着红纸黑字的赫赫大名,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这些学术大牛,陆明遥竟有些莫名的兴奋。 这种雀跃的心情像是狂热的粉丝在机场出口等待出现的明星。 陆明遥承认自己就是没见过世面,以至于当初听林治平说起钟希雅是演员,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可习惯了也就那样。 定篇定题的研讨会就像是一个小型的专题报告,陆明遥跟其他几个学生坐在圆桌外围,心不在焉地听着长篇大论。 那些颇负盛名的教授一旦掷地有声地讲起话来,批评社会制度,诸如此类的愤^青姿态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期间休息时,陆明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走到走廊正对的偏厅里,只听旁边传来一声疑问,“你是聂括的学生?” 她停住步子,侧头看到一位身形略有些臃肿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方才在报告厅似乎见过,不过她没什么印象,只得礼貌地点头道,“老师您好。” 中年教授往这边踱了两步,打量了她几眼,“发表过什么论文吗?” 陆明遥愣了愣,摇摇头。 “也没关系,”他微微蹙眉,自胸襟口袋里掏出来名片夹,送了一张过来。 陆明遥两手接过,低眼一看,原是D大的历史学院主任。 聂括所在的学派跟D大一向不对付,奈何D大是最高学府,名声在外。倒是有D大学生来这边读研读博的,她们学校这些年却也没一个进D大的。 “郭主任……”陆明遥不知所以然地抬头看他。 “要是有读博的打算打电话给我,”姓郭的教授敛声说道,那姿态很有自矜的味道。 “呃……”有点受宠若惊,又觉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未开口,聂括翩翩而来,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郭教授,会议马上开始了。” 姓郭的中年教授颔首,甩了甩袖子,呵呵笑了两声,走到陆明遥身边时顿了顿,轻声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他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聂括微微舒了口气,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来这边了?” 陆明遥还没支吾出去了趟洗手间,聂括皱着眉头,似是有些不高兴,接着说道,“要你多用点心,你也得把心用对地方。” 刚才那场景,想必他误以为是她主动找上D大的主任,陆明遥觉得奇冤,正想开口解释。 聂括却又开口了,“博导你也得找对人,多打听打听教授人品,别以后吃了亏……”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陆明遥身子猛地一滞,却也懂得了聂括的意思。 她早就听说学界许多导师跟女学生关系理不清,看来刚才那位郭主任定是劣迹斑斑了。 “算了,”聂括见她神情愣忪着一言不发,叹了一口气道,“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略一寻思,又接着道,“这时候盐城湖风景不错。” 陆明遥自图书馆出来,心情悻悻,打了辆车,直奔盐城湖。 初秋的盐城湖,荷香摇曳,叶子渐变成藕荷色,碧池轻漾,亭台水榭,清风徐徐。 凭栏而立,陆明遥懒懒地看着几个小孩子蹲在连廊上玩水。 她抚着原木栏杆,闲散地伸出纤长的胳膊来,无聊地抬起手来遮太阳。 手指交叠,和煦的阳光映在指尖,透着一层滋润的光泽。 好没意思啊,她心里这么想着。 盐城湖旁,陆明遥站站坐坐,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到天黑。 电话响了起来,是聂教授打过来的,“你没事吧?这么晚还没回来。” 坐在长椅上的陆明遥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子,答道,“聂老师,我没事,在盐城湖呢。” 夜晚的天空,星星点点,垂在边际,映于深潭。像耀眼的钻石,像沉底的珊瑚。静静地乖巧地眨着眸子。 聂括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对不起啊,明遥,白天我的话重了些。” 陆明遥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老师也是为了我好。我这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她才明白自己方才的百无聊赖从哪里来。 学术圈根本不像她想得那么清白,躲进象牙塔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讪讪地转过身来,抬眼看见眼前人吓了一跳。 灯火阑珊处,林治平笔直而立,模糊晦暗里,他明亮的眸子像星星,一眨不眨簇簇地看进人心里。 喏,星眉剑目,熠熠生辉,原来是这个意思。 陆明遥未及问他怎么在这里,林治平缓缓开口,“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T T 男主尊的还好啦,他最近都不渣的,对女主也很好…… 【相信我! 隔日更。 谢谢你,看到我。 VIP最新章节 22靠近你(2) 陆明遥跟在林治平身后,在曲折的连廊上走了好久,不远处传来打钟声,她讷讷地停了步子。 人的记忆很奇怪,悠远低沉的咚咚声,灯火阑珊人影繁复,陆明遥觉得这是副很相熟的场景。 她似乎多年前也曾来过这里。 待回过神来,她侧头,正对上林治平的眸子。 他站在几步之外,双手插在裤兜里,眸子好似一剪秋水,同那灯影交纵的盐城湖一般波光粼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发呆的陆明遥。 陆明遥忙迈开步子,走到他身旁,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林治平低眉觑她,只说了两个字,“休假。” 他说完便转过身去,陆明遥撇了撇嘴,心里咕哝了两声,她前脚刚到,他就跑来双城休假,这太巧了吧。 两个人上了车,林治平不甚在意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的飞机,”陆明遥答道。 “明天,我跟你去看陆叔。”他原先目不斜视,良久才微微侧头,视线里带点晦暗的怜悯,“明天是筱远的忌日。” 搁在膝盖处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啊啊,是了,原来就是这一天。 陆明遥的视线飘移到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白色路灯像是一道冷厉的剑光,快而准地刺了过来。 三年前的这天是林治平跟钟情结婚的日子。 三年前的这天是陆明遥跟陆筱远出车祸的日子。 至今,陆明遥并未觉那场事故给自己的身体带来多少不适,只是关于陆筱远跟钟情的记忆被连根拔起。 失忆,搞得她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完整的个体。 加上得知一直视为亲生父母的一双夫妇其实是自己的养父母,说真的,陆明遥最近很想死。 活着真没意思。 许是察觉到她隐忍的情绪,林治平腾出右手来,拍了拍她交叠在膝头的双手。 陆明遥抬眼相望,他深邃的眸子里含着薄而淡的雾霭,不同于平日里的阴鸷,带着温热的气息。 那视线披荆斩棘地直戳内心,只觉这股萦绕心头的暖意很熟悉,陆明遥愣了愣,正待抽出手来,林治平已经收回手。 黑色保时捷在皇冠酒店门口缓缓停下,陆明遥正欲下车,车子稍稍加速,朝地下停车场开去。 “在这里停车就好,”陆明遥忙说道。 林治平双手扶着方向盘,“不碍事,我也住这里。” “啊?” 林治平没理会陆明遥的诧异,直直地开到停车场,停了车。 下车后,林治平一直随在身后,陆明遥有些莫名的紧张。 进了电梯,陆明遥刚要按按钮,却又转过身来问林治平,“你几楼?” 林治平看她手指在“6”上逗留了半晌,微微笑了,上前一步,按了六层。 电梯缓缓上升,陆明遥当下心里又是一紧,“呃……我这次出来是干正事的……你……应该订了房间了吧?” 林治平苦笑着抚了抚额角,“你防范意识挺强的,不过用错地方了。今天做什么了?” 他这语气像是逗弄听话的小孩子,脸上还带着宠溺的笑容,陆明遥看得正失神,“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听了场定题定篇的报告,”话还没完,走廊上一抹绯红色身影急冲冲走来,撞了陆明遥一下,她颠颠地靠到了林治平身上。 林治平拢了拢靠过来的陆明遥,让她站稳,皱着眉头问道,“没事吧?” 陆明遥摇摇头,有些尴尬地往外退了两步,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下午聂教授让我先走,然后就去了盐城湖。” 陆明遥正待问林治平怎么也在那儿,刚要开口,只听一声怒喝,“等等!” 空旷的走廊里并无他人,陆明遥纳闷地转过身去,只见电梯口站着一个穿着绯红色裙子的女人。 高高的颧骨,脸型瘦削,她生得娇小,可表情严肃,很有威吓人的气势。 陆明遥自问不认识她,那看来她喊的是林治平了。 侧头脸去看林治平,他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女人怎么着也三十出头了,长相平庸,跟钟希雅简直是天壤之别的两类货色。林治平口味广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明遥心里有些生气,上次对付一坛子陈年老醋的钟希雅就够费神的。这次,不管这女人是他小姨子还是小姑子,她没闲工夫看这场戏。 她烦躁地蹙着眉头,没好气地抬起了步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刚迈开脚,身后又是一声,“我让你站住!” 陆明遥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却见那穿绯红色裙子的女人已经来到了眼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皱了皱鼻子说道,“你们这些女学生打扮得可真够花枝招展的……” 这开场白,陆明遥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她话刺耳,好气地回道,“您过奖了……” 果真,那女人被气得不行,“贱人!”她狠厉地瞪着陆明遥,扬起手来。 眼看那只手就要扇上来,陆明遥有些走神,不仅没有闪躲,而且立即闭上了眼睛。 过了良久,那声“啪”的清脆并未发生,陆明遥睁开眼来,只见林治平挡在自己身前,抓住那女人的右手。 他冷声说道,“我从来不打女人,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人打我女人。” 那女人愣了愣,收回手来,轻蔑地一笑,“哼,你女人?那请你千万看好了!别让她爬错了床!” 陆明遥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竟然是冲她来的…… 这刺耳难听的话,让陆明遥觉得一头雾水,“等等,你在说什么?” 见她这副无辜的样子,王婧气得要跳脚了,“聂括有妻有女了!你跟老师上床,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明遥又觉懊恼又觉羞辱,“我没有!” 王婧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没有,你没有脸!你良心都喂狗吃了!” 林治平听她越骂越难听,紧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喝了一声,“够了!” 王婧被这冷厉的一声一震,抬眼看他表情阴冷,似是她再开口,他绝不手下留情。 “要是有所怀疑,那您该去审问聂教授。明遥,”他拉起陆明遥的手,轻轻一拽,两个人姿势亲昵暧昧,“她是我妻子,我对她百分百信任,所以请您不要再说这些难听的话来羞辱她。” 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当下,林治平这话让陆明遥心里一暖,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许是听到外面争吵,聂括踩着拖鞋也赶了过来,看到王婧气势汹汹,陆明遥红着眼眶,心下了然。 方才两人在房间里大吵一架,他还以为王婧直接下楼回了北京,不想她在这里跟陆明遥纠缠了起来。 王婧看到聂括,心里又是一阵怒气,咄咄逼人道,“你说,昨晚电话里那个女人是不是她!” 家丑被学生看见,且把人家牵扯进来,聂括觉得难堪,“王婧,你别闹了!” 他一脸歉意地看着陆明遥说道,“明遥,实在抱歉,这件事情不关你事,你先回房间吧。” 聂括看了林治平一眼,两个男人似是心有灵犀,林治平拢着陆明遥的肩膀,轻轻一推,示意她先行离开。 “谁跟你闹了!”王婧依旧没好气,丝毫不为方才的误会感到愧疚,“不是她那是谁?你说啊!” 陆明遥迈了几步,脑中忽闪过昨天下午初到酒店时的场景,心下一凉。 看来,昨天傍晚随她上六楼的女学生,跟聂括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吧。 她想起今天在图书馆,看到她跟郭主任说话,聂括提醒她找博导也要看准老师人品,免得吃亏。 可他又是怎样的人品呢? 陆明遥精神恍惚地刷卡进门,怔怔地坐在沙发上。 林治平接了杯水,搁在她紧扣的手心里。 看她皱着的眉头,凝视着沙发一角,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她总是这样。哥哥出了车祸也好,失忆也好,跟前任男友分手也好,默默地无动于衷,可心里不知哪个角落正悄悄滴血。林治平突然觉得心疼。 他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她妥帖的额发,陆明遥抬起头来,两只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怎么了?” 陆明遥沉吟良久才说道,“很奇怪,我觉得很熟悉。” 林治平失笑,“你不是被骂糊涂了吧?” 陆明遥摇摇头,“我是说你摸我头发……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的妹子看不懂,抱歉了,咱们理一理: 【陆明遥跟哥哥陆筱远出了车祸。】【同天林治平跟钟情结婚。】 【陆筱远挂了,陆明遥醒来后选择性失忆,彻底忘了陆筱远和钟情这俩人。】 【陆明遥猜测哥哥陆筱远也喜欢钟情,所以她结婚这天开车分心才出了车祸。】 ……当然,陆明遥的猜测不一定就是事实…… 一定有妹子看懂了吧…… T T VIP最新章节 23靠近你(3) 从双城回来,陆明遥跟林治平去了趟陆家。 自从上次问及陆筱远的事情,杨晓婉失态,一家人的尴尬状态持续到现在。 陆明遥扪心自问,这些年,杨晓婉对她都是极好的,虽然总隔了那么层膜。 可能每次看见她,都会想起自己的亲儿子来吧。陆筱远比林治平小一岁,今天若在,还只是三十岁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陆明遥没来由地觉得愧疚。 吃过午饭后,陆礼和拉着林治平到院子里下棋。陆明遥泡了壶茶,端了过去。 家里新养的比熊犬安稳地趴在陆礼和脚下,脸部蓬松的白毛修得像大圆盘子,很是讨喜。 陆明遥想起在老家那晚林治平被欢欢吓得手足无措,当下甚是好奇地瞅了他一眼。 似是察觉她在看,林治平略略抬眼,正对上她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她视线引领他看地上那只比熊犬,林治平嘴角轻扬,轻轻落子。 体型这么小的狗他会害怕?陆明遥把他当什么了?林治平好笑地想着。 陆明遥一言不发站在一旁,这局下完,陆礼和紧蹙的眉头才松缓一下,接过茶水,微微啜了一小口,笑呵呵地抬头道,“你跟老爷子练得是越来越精熟了。” 林老爷子见到林治平就拉他下棋,这是老掉牙的节目,最近林治平已经很久没去看他了。 本来那栋宅子里住着林舒平,除了家宴,他很少特意过去。现在,填上陆明遥跟林舒平还有些瓜葛,为免是非,他懒得带她过去,连家宴上的见面都免了。 “这么一说,过两天是他老人家生日啊,”陆礼和侧过头来问陆明遥,“准备的什么礼物?” 经他这么一提,陆明遥才想起来前几天肖纯如说过给爷爷过生日的事情,可她第二天便去了双城,礼物倒忘了准备。 陆礼和对这位林老爷子一向敬重,对陆明遥家教也严格,若是知道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虽不至于当面说她不懂事,可免不了生闷气。她求救似地望向林治平。 林治平看她瞪大了眼睛各种示意,端起一旁的茶杯,微笑道,“前几天,明遥跟我去石器街淘了口歙砚,金晕纹,上了年代的东西了。” 陆礼和闻言眸子亮了亮,“涩不留笔,滑不拒墨,歙砚是好砚台。” 见陆礼和满意地点着头,陆明遥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林治平一眼。 “对了,明远月底搬过来,你嫂子和豆豆也会过来,有空的话回家来吃个便饭。” 陆明遥早就预料到堂哥陆明远掌管皇冠酒店是早晚的事,陆礼和的身子支撑不住了,可现在听到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她心里微微泛酸。 “另外,董院长给我打电话了,有看上的博导了吗?” 董院长是陆明遥她们历史学院的现任院长,跟陆礼和也是老相识,当初进研究院没少托他的力。看来聂括不是博导,硕三该提前找好导师之类,他已经跟陆礼和说过了。 陆礼和的话倒让林治平想起另一桩事情来。 那天在酒店,他从陆明遥房间出来,经过隔壁时,聂括正巧出门。 他面色潮红,兴趣索然,一副懒散烦躁的样子,看到林治平敛了敛情绪,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林治平先行开口,“您好,聂教授,林治平,”他掏出名片夹递过名片去。 聂括双手接过,低眉看了一眼,“林先生,您是明遥的……” “丈夫……”林治平不卑不亢地回复,“明遥她跟我今年刚结婚。” 聂括闻言怔了怔,研究生院专硕倒有已婚人士,可学硕里就寥寥无几了。况且陆明遥还那么年轻,平常一副冷淡的神情全无已婚妇女的样子。 他知自己怔忪的姿态有些失态,忙说道,“刚才……我替我妻子跟明遥道歉。明遥可真是……” 林治平也知道聂括在撇清跟陆明遥的关系,便点头道,“聂教授,我相信明遥。” 他说的是相信陆明遥,却不是相信自己,聂括闻言脸上红了红。 “我先前不知道明遥结婚了,还跟她推荐出国的项目,真是……”聂括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林治平微微一愣,敛容道,“这个,我尊重她的决定。” 现在陆礼和又问及陆明遥以后的打算,林治平不禁屏气凝神地听着。 陆明遥两手摩挲着,似是有些不安,良久才说,“爸……我说了你保证不生气,先听我解释。” 林治平听了这话心底一凉,她不会真打算要出国吧? 陆礼和皱了皱眉头,“怎么?” 陆明遥蹲□子,伏在轮椅旁,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陆礼和,“我不太想读博了……” 陆礼和知道这个女儿一直都是钻象牙塔,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不知何时变了志向。又见她诚恳地看着他,笑着道,“不想读也没人逼你读。我干嘛生气?那有什么打算?” 陆明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其实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打算。 安静里,只听林治平缓缓开口,“没打算也没什么。我赚的钱总还养得起你。” 不知为何,陆明遥偏偏听出几分情话的味道来,耳后根一阵火热燃上来。 听女婿如此表态,加之方才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确有几分情谊,陆礼和乐呵呵笑了,身子后仰在轮椅上。 还好,他真的做到在陆礼和面前对自己好了。陆明遥这么寻思着,心里却又猛地一震。 不只是在陆礼和面前,最近他对她态度都格外贴心。他看向自己的墨黑眸子里涌动些情绪,波纹荡漾,扫得她心里痒痒的。 陆明遥脸上一红,垂下头去。 这天回去的路上,陆明遥突然接到左晓清的电话。自从上次开会讨论进步,左晓清列了一串书单,已经很就没再联系她。 她按了接听键,还没开口,只听左晓清急急问道,“收到我邮件了吗?” 陆明遥略一寻思,知道她说的大概是剧本,不急不慢地答道,“这几天跟聂老师出去开会,没开电脑。” “还剩最后一卷,明遥你尽快帮我看看,工作室忙着要呢。” “工作室?”陆明遥纳闷。 “对啊,看了前几卷觉得不错,有个工作室想买版权。”左晓清顿了顿,接着道,“对了,我也会把你名字列进来的。” “呃……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明遥这才明白她早先给出框架、现在修正细节的剧本竟然真卖出去了。还一直以为左晓清一个博士生写剧本只是玩票呢。“好的,我今晚看完发给你。” 这个剧本的构思由大众文化历史读物研究的课题激发,由于项目聚焦于明清两代,左晓清的剧本构架也搁在这两朝。 陆明遥对野史不如她了解得多,对古代名物制度却别有专攻,左晓清正是看中她这点才把她拽了进来。 左晓清写的是古代宫斗戏,最近这种类型似乎比较火爆,竟然还没完稿便有影视工作室找上门来了。 牵扯到影视圈,陆明遥有些恍惚,挂了电话,缓缓神才发觉林治平余光瞥了她几眼,“最近很累?” 陆明遥摇摇头,只道,“还好。” 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握紧,林治平清凉的嗓音传来,“明遥。” 第一次,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这样喊自己,陆明遥愣了愣。 林治平没理会她的异样,轻巧地左打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道,“不管是什么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闻言,陆明遥又是一怔。 他知道。他知道她对于未来不确定,她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确定。 看着他侧脸坚毅的线条,冷峻的面容变得亲和起来,当下心头一暖,陆明遥咬着下唇,掩映着涌上来的若干情绪。 林治平每个贴心的小举动,那余温能温暖她好几天。可不只是温暖,该怎么说呢,心尖上霎时的感受并非如此单纯。 像是被温和的潮水舔着脚尖,很舒服。可慢慢的,又像抓扯长发一般阵阵抽痛。莫名的委屈,铺天盖地的心酸。 见她良久不答话,林治平撇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陆明遥瞧着他清俊如画的脸庞,墨黑的眸子像清洗过一般明亮,星眸剑眉,英气逼人,失神了几秒。 看她直勾勾地瞧着自己,林治平微微失笑,转过头去看前方,“好看吗?” 陆明遥这次没露出害羞的表情来,讷讷地开口,“你……以前戴眼镜的吧……” 林治平纳闷,嘴角上扬,轻笑一下,不知她这又是搞什么把戏。 “是吗?”陆明遥固执地问道。 林治平只好满足她的好奇心,点了点头,“回国之前做过眼部手术,不过现在还是有点近视。” “我见过你戴眼镜……”陆明遥呢喃,声音低微得像在自言自语。 林治平无奈地摇摇头,耐着性子回道,“我在书房看文件自然要戴眼镜。” 陆明遥发出了千回百折的“嗯”,脑海里又涌上来那个经常闪现的疑惑,她早就认识他的吧? 不只是他的样貌,还有他的小动作,他的拥抱,他的亲吻。 脑中闪过“一如从前”这个词,陆明遥心里猛地一恸。 满腹的疑问像难解的乱麻,越扯越乱。她头靠在座椅上,想再抽丝般回忆一下,却缓缓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不到撒花看不到评就超级没动力…… 肿么破…… VIP最新章节 24零距离(1) 林老爷子的生日宴会就在林家老宅子里举行。 张灯结彩倒不至于,陆明遥从车上下来,还是被眼前的架势震慑到了。一溜儿的豪车排到百米开外,并列两排,车头齐整,车皮锃亮,昂首挺胸的样子像是迎候的仪仗队。 陆明遥暗叹了一声,以为也就家宴的规模,却没想到是这一副唬人的阵势。当初跟肖纯如保证说一定会来参加老爷子的生日,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一向讨厌人多的场合,陆礼和的应酬一概见不着她的身影。是以,旁人对这位陆家小姐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真人。现在又遇上流社会觥筹交错的应酬,陆明遥不禁有些烦躁。 林治平停好车子,右手里拿着的包裹正是那一方古砚,走到她身旁堪堪驻足,看她蹙着眉头,甚是排斥,低声说道,“没关系,跟着我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后面喊道,“呀——林总,好久不见!” 陆明遥转身,只见来人穿着蓝色上衣,卡其色裤子,长得并不出众,轻浮的笑容里带着点纨绔子弟的气息。 林治平也附和道,“周老板——” 两个人握手,周城目光瞥到陆明遥这边来,眼角积聚起一抹促狭的笑,“这位是?” 林治平大方地抚了一下陆明遥的后腰,两人姿势亲昵,“我妻子,陆明遥。”他温柔地笑着看了一眼身子僵硬的陆明遥,“周城,星空传媒的老板。” 虽然排斥,可陆明遥还晓得礼仪要周到,脸上憋出个不甚自然的笑容,打招呼道,“你好。” 周城笑呵呵地说,“几年不见,嫂子倒是年轻许多。” 很明显,他几年不见的是钟情。闻言,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冲贲到脸颊跟脑后,陆明遥尴尬地笑都笑不出来了。 林治平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悦,却没再多话,跟周城边说着话边进了门,轻拢一下右手,陆明遥在他怀里若即若离,也跟了上去。 不大的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柚木色老方桌,铺就着红绸子桌布,确实是老爷子的审美。 肖纯如和二婶三婶一干人等站在显眼处招待宾客,陆明遥眼睛扫过,不期然正对上林振华的视线。 装没看见看来不行,可两个人隔得很远,她也不能喊声爸,正进退维谷时,林振华只笑着对她点点头,便转身跟旁人聊天。 陆明遥跟这个公公接触很少,但无论谁说起来,林振华似乎对她这才貌兼备的姑娘早有属意,所以才早早为她跟儿子林治平定下婚约。 可她知道,林振华对她根本不了解,婚姻其实是上辈人亲上亲的观念作祟。陆礼和跟林振华是好朋友,而杨晓婉跟肖纯如关系也不错,于是按照他们的逻辑,她跟林治平就连上了根红线。 她回了回神,跟在林治平身后,沿着边廊朝内厅走去。路上又有不少人打招呼,他应得谦和,却总有几分心不在焉,连脚步都未放慢。 外面一片喧闹,这宴会的主角林老爷子却躺在内厅的贵妃榻上悠悠喝茶,见两人过来,一旁烧水倒茶的小丁忙将他扶着坐起来。 陆明遥喊了他一声,“爷爷。”林老爷子慈祥地点了点头。 林治平倒不拘礼,直接将那裹了层赭色布的砚台搁到老爷子面前。 要是瓷器,陆明遥倒能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以前也练过毛笔字,可她对砚台这玩意完全没概念。 林老爷子拖着手里那块坚润的石头看了又看,良久露出会心的笑来。看他似是满意,陆明遥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可听到他说的话,心脏又似是塞到了嗓子眼里。 林老爷子眯着小眼睛,抚了抚下巴上几根白胡须,“舒平送了台洮砚,你俩兄弟不会是商量好了吧。” 林治平眉毛跳了跳,换了个话题,“来一盘吗?” 这位倨傲的少爷可很少主动提议陪老爷子下棋,小丁听到这话很是兴奋,忙说道,“那我去书房拿棋子来。” 老爷子已经坐到了小红木方桌旁,精瘦的脸上露出来个和蔼的笑容,“行吧,你这小子又想要什么。” 林治平也走到小方桌旁,长腿微屈,轻巧落座,沉声说道,“不过是待会儿你说话时填几句。” 陆明遥站在不远处,插不进去话,觉得这么傻站着不是滋味,正踌躇着,林治平清亮的嗓音传来,“明遥——” “嗯?”听他喊得这般亲昵,陆明遥心里又是一滞。 “无聊吗?去书房找几本书来看吧。”林治平偏头,深渊般的眸子似乎能洞察她的心思。 陆明遥又想起来上次在书房遇到林舒平的场景,忙摆摆手道,“不用了。” 这时候小丁也从楼上下来,林老爷子捻着手中的棋子,笑呵呵地说,“治平,你老这么拴着小遥可不太像话。” 林治平之所以让陆明遥留在身边,一来是不想她跟林舒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二来是不想再让她遭遇方才介绍身份时的尴尬。 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当初没有正式的婚礼,对陆明遥来说是极不公平的。想到这里,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落子,这才招呼陆明遥道,“来这边坐。” 跟林老爷子聚精会神盯着棋盘不同,林治平指尖碾磨着白色棋子,云石在长指上闪着滋润的光泽,略微懒散支颐,不甚在意。 棋子落盘的啪嗒声清脆可闻,跟角落里落地钟的滴答声相和,显得内厅更安静了。 见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峙,陆明遥也屏气凝神,不敢弄出点响声来。 “爸——,”打破宁静的来人是林老爷子的小女儿,也就是林治平的姑姑。 陆明遥忙站起身来喊了声“姑姑”,沉浸在对弈中的林老爷子则蹙了蹙眉头,视线却没离开棋盘,显然对这打扰不甚待见。 “客人都来齐了,就等您呢。”这位姑姑没等来老爷子的表态,悻悻地瞥了陆明遥一眼,略微有些不满。 这位侄媳她只见过两面,性子温和,还挺满意的。不过现在外面忙得四脚朝天,她倒躲在这里喝茶看棋,实在有些不像话。 她转过头来,看着老爷子,“就这一盘啊,”然后冲着陆明遥说道,“你跟我先出来吧。” 陆明遥点点头,那声“好”还没说出口,一旁的林治平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盘先到这里吧。” 林老爷子显然不怎么尽兴,“你小子可别趁乱跑了。” 陆明遥跟在姑姑身后先行出门,余光瞥见林治平跟林老爷子正低声说着话。林老爷子听完,抬头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呵呵一笑,眼角积聚起几条笑纹。 林老爷子喜清静,可八十大寿被儿女们搞得隆重些,他心里也很是高兴。 院子里众人入座,只见身体精瘦、神清气爽的林老爷子步态潇洒地走到宴席中央,驾轻就熟地开口说道,“谢谢各位来看我这八十岁的糟老头子……” 陆明遥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视线再次落定在林振华身旁,一边轮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她父亲陆礼和。 两个老相识言笑晏晏,林振华抬抬眼,对她笑一笑,接着侧过头去跟陆礼和聊天。 视线再扫过,正巧与不远处斜对角的灼灼目光交锋,蓝色衬衣,细白皮肤,林舒平双手插在口袋里,温和地点点头。 他表情自然,全无凝滞,陆明遥正觉窘迫,一旁的林治平牵起她的左手,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陆明遥诧异地抬头,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听着林老爷子含笑寒暄,并无多余的神情。 “……我最庆幸的是今年我们林家有两桩喜事,”林老爷子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一是,治平娶了陆家的千家明遥。”他说着朝两人站的方向示意。 在座的都晓得林治平妻子去世的消息,却不知几时他又跟陆家小姐结下姻亲,况且这位陆家小姐都有几分神秘感,今天竟能见上,当下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 只见林治平身旁的女子个子高挑,穿着浅蓝色雪纺上衣,轻拢的袖子卡在肘下,露出一段白若凝脂的手腕来,□着一条普通的窄脚牛仔裤,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身材窈窕。 她五官娇俏漂亮,白皙的两颊熏染着胭脂般的红晕,微微一笑,目光垂下,似是有些害羞。 陆明遥心想这大概就是林治平跟老爷子要的几句话吧,没有正式的婚礼,但在身份上,他不想让她承受太多的冤屈。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反攥着手心里那丝丝冰凉,鼓起千百分的勇气跟各方视线相对,然后含笑颔首。 不远处,林振华看着陆明遥脸上飞上一层绯云,这温润如玉的秀面,清冷似剑的黛眉,娇羞妩媚的笑容,让他一阵阵失神。 太像了,太像了。 他直视着引人注目的焦点,对一旁的陆礼和说道,“这孩子……总让我想起白忱来……” 陆礼和心底一沉,面色阴郁,嗟叹道,“只可惜,白忱她走得太早了……” 这声感叹勾勒起诸多陈年旧事,那人的音容笑貌似就悬浮在眼际,林振华嘴上那抹笑容逐渐消退,内疚、羞愧连同心疼、后悔一起涌了上来。 林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第二桩喜事便是,我另外的孙子,舒平也要订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城是职业跑龙套,《据为己有》也写过,他是从双城来的,对京城商业圈不甚熟悉,所以不晓得林治平的妻子钟情去世的消息,这不是Bug~嗯。 其实已经进入了宠文时代了,林先森一点都不渣了吧…… VIP最新章节 25零距离(2) 林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第二桩喜事便是,我另外的孙子,舒平也要订婚了。” 话音刚落,清癯的面孔望向林舒平所站的位置。 与方才情势一样,在场的皆随着林老爷子的目光望了过去。 林舒平穿着一身水蓝色衬衣,皮肤被那清亮的颜色衬得越发白皙,见众人望过来,他微笑着拢了拢身旁站着的女人,朝各方视线微微颔首。举手投足,皆是风采。 陆明遥跟他那含笑的视线碰触时,身子竟不觉抖了一下。他那炯炯的眸子明明看着不确定的方向,却又像真挚诚恳地盯着自己。 想来有些讽刺,半年前,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半年后,他们的婚讯在同一天对外公布。 只不过,他娶的不是她。 想到这里,陆明遥顺势往林舒平身旁看去。 那个身着一袭黑色长裙,外搭了一件小西服的女人,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樱桃小嘴,标致的轮廓像是按漫画临摹的。 她双手握着红色的手袋,合乎礼仪地搁在腰前,额头微仰,轻点下巴,这个示意的姿势让陆明遥想起来一个词——工整。 她不知道为何用这个词形容女人的仪态,只是越看越觉熟悉。 直到身旁的林治平搭在她左臂上的左手轻握一下,陆明遥才想起来,那个女人在哪儿见过。 见过她的场合太多了,只不过每次见面,她都是恭谨地垂首鞠躬。说起来,这倒是陆明遥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她的正脸。 她是林舒平的女助理啊。 念及此,陆明遥站在原地,呆若木鸡,那这位未来大嫂定然知道她跟林舒平之前的瓜葛了。 啊啊,真纠结。 “再这么看下去,我可会吃醋,”林治平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耳畔。 陆明遥忙收回视线来,双手交缠着,耳后根热热的,说不清是因为方才看林舒平的目光,还是因为林治平方才的话。 林治平低眉看到陆明遥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刷动着,像蝴蝶展翼,扑闪着,荫下淡淡的影子。 他抬头望向林舒平,两兄弟皆是轻抿着嘴唇,相视一笑。 说实话,林舒平的这个婚约来得让他大大舒了一口气。 这位在林家老宅养大的私生长子,名义上是林老爷子收养的孙子,可稍稍通消息的皆知他跟林振华的关系。 这些年,林舒平在乾程投资混得风生水起,自然跟父亲林振华因为愧疚疼惜而补偿有关,但确实也有些手段。 尽管肖纯如再三提醒,林治平对林家的投资企业毫无兴趣,他手下的柯蓝蒸蒸日上,何必去跟那大家子争一分羹。 所以只要这位大哥的手段没牵扯及自己,林治平宁愿全当视若不见。 可他娶的老婆是林舒平的前女友,情况越发微妙了。 林振华喜欢陆明遥,相中了她当林家的儿媳,这是众人皆知的。这便相当于,谁得了陆明遥的芳心,谁便在乾程坐稳了高座。 林治平不晓得这位大哥是真的喜欢陆明遥,还是仅仅在利用她。 只是,这个女人他既然娶了,便不容再出任何差错。 况且现在,他拢了拢一下陆明遥的肩膀,心里渗上来些甜丝丝的感觉,他笃定,这个女人他会喜欢上。 也许就是第二天,也就是下个月。反正是早晚的事情。 这种微妙的情绪难以描述,带着点冥冥注定的宿命的味道,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当初他跟钟情相遇,他笃定她是自己中意的类型。似乎是一见钟情。 而陆明遥不一样。她性格太淡,路人甲乙。像是个没有情绪注入的人偶,看着漂亮,却总让人心生异样。 只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陪她寻找那失去的记忆,如同经历缩影的过去,看着她或而失落,或而失控,他心疼心酸。 前所未有地想成为这么一道屏蔽:她站起来时是四面铜墙铁壁,她倒下去时是一张温床暖帐。 怎么说呢,他就是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变了一个人。 而他对那时候的自己格外满意。 宴席结束,林老爷子到各桌前寒暄一番,最终背着手驻足在林治平面前,“怎么?那盘棋还没完呢。” “啊啊,”林治平无奈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正要跟着老爷子去内厅,却又回过头来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陆明遥。 虽然方才托老爷子帮忙,她不用再介绍身份,也不会有像方才遇到周城时的尴尬乌龙,可他还是担心虚与委蛇的应酬,她会吃不消。 陆明遥看他的眼神,似乎希望自己也跟过去,刚要起身,旁边的田沁拉住了她的手腕,冲林治平说道,“哎,哥,你别黏嫂子黏得那么紧行不行?我帮你看着,你快去快回。” 陆明遥听她这么一说,立马红了脸,抬头看了林治平面色不改,似是有些焦虑。他看了一眼田沁,又看着她说道,“我待会儿就回来。” 田沁看着陆明遥望着林治平的背影,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调笑道,“嫂子,你跟大哥感情可真好。” 陆明遥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略显生涩地笑了。 田沁是林治平姑姑的女儿,比陆明遥大五岁,许是结婚早,她那一对双胞胎女儿已经老大了。听这么一个人口口声声喊自己嫂子,陆明遥觉得浑身不自在。 田沁看着她但笑不语,一副乖巧的样子,不禁感慨,“你跟钟情差很多啊,你性子温和多了。” 从她口中听到钟情这个名字,陆明遥好奇心起,握着水杯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圆润的眸子盯着田沁,似是想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不过她这副表情田沁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她以为自己失言了,忙掩了掩嘴,“啊,我不是故意要拿你跟她比……” 陆明遥见她误会,撇嘴笑了笑,摇摇头道,“没关系,我,”她转了一下手中的水杯,指尖滑过杯壁的花纹,抬头说道,“其实还挺想听的。” 就像女人对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有别样的好奇,田沁理解到这一层马上释然了。 她浅笑一下,“钟情性子很……呃,”田沁想了想形容词,“活泼外向,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有女强人的架势。” 田沁也在林治平的柯蓝服装公司,一度担当总部的销售总监。她在工作上肯定跟钟情打过不少交道,得出这番结论也是情理之中。 陆明遥知道田沁多少在拿自己跟钟情相比,在她眼中恐怕是这样“雷厉风行职场女强人vs贤惠温和家庭妇女”的对阵。 她点点头,心里不期然地飘出来一句“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不过,”田沁眼皮低垂着,思忖良久才接着说,“女人有时候太过有心机不是什么好事。” 陆明遥不知她为何说这话,只是天然地觉得似乎有更多的八卦期待自己发掘。可田沁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甚是磨人。 陆明遥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看田沁的神态,似乎接下来的话题会让自己有些难堪。 田沁叹了一口气,“唉……反正大哥现在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陆明遥心下一动,莫非她方才要说的是钟希雅。那田沁方才的窘迫和难言,是以为她不晓得林治平和钟希雅的事情。 她端起水杯来,润了润嗓子,清声道,“其实我知道的,”陆明遥盯着田沁震惊的眼神,点点头确认道,“他跟钟希雅的事情。” 田沁愣了一会儿,忽而抚着额头笑了,“我就说你肯定不一般,能让大哥死心塌地的人一定不一般。” 陆明遥心想,是你大哥不一般,这契约婚你大哥能表现出死心塌地的错觉来,演技的确不一般。 田沁压低了声音,像在揭露什么秘密,“钟情在大哥身边跟了十年,整整十年。要不是她得骨癌,大概大哥也不会娶她。” 虽然对钟情无感,可陆明遥被田沁冷漠的语调刺到了,当下回道,“两人在一起十年,怎么也有些感情。治平娶她不会只因为怜悯,不然这婚姻也太伤人了。” 田沁没想到她会心疼钟情,不由地诧异,“可那时候你跟大哥有了婚约了……” 陆明遥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跟他没见过几面,钟情可是跟了他十年。” “你……这也太大度了吧……”田沁张口结舌道。 陆明遥耸耸肩,“这是就事说事,”她笑得很清淡,似乎谈论的是与己无关的话题。 “得骨癌也不是她想得的,如果跟治平结婚是她最后的心愿,那我觉得她没有做错的地方,也算不上是心机。” 听她一直为钟情说话,田沁激动之下反驳道,“可无论怎么说,把自己的妹妹推到丈夫床上不像是人做出来的事吧!” 闻言,陆明遥怔住了,瞠目盯着前方,“你是说……” 田沁也没想到嘴皮子一溜,想说的不想说的,全倒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坦白说道,“你只知道大哥跟钟希雅乱搞,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钟情下的一盘棋!” VIP最新章节 26零距离(3) 钟情卧病隐退,销售部的工作全部落在田沁身上。 这天配饰设计定稿的会议,已经过了十点,林治平仍未到场。私人助理打过几通电话,望向田沁的脸色有些担忧。 中午,田沁离开了公司,开车来到林治平家里时,院门和正厅门皆开着,却空无一人。 她知道钟情在楼上休息,林治平一般回家晚了会睡一楼的卧室。 踩着木质地板,厚重的地毯消了音,死寂里只听到座钟滴答的声音,田沁突然心里发毛。 主卧房门轻掩着,她轻叩两下,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手指沿着那条门缝轻轻一推,房间里的景象一格格显现出来,看到裸着上身侧卧的林治平,田沁轻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大概昨晚的应酬又喝多了吧。 她走了过去,摇了摇林治平,“哥——十二点了!” 听到耳边猝然的声响,林治平艰难地撑着昏沉的脑袋,微张开眼睛,看到田沁那张精细的妆容,似是回想到什么,太阳穴又是一紧,生仄的疼。 田沁见他似是很难受,紧忙喊道,“你没事吧!要不我喊医生过来。” 她担忧的话音未落,一声不满的咕哝传来。 那是女人的声音。 田沁浑身发毛地往那声音的位置看过去,只见另一旁的地板上坐立着一个赤*裎的女子,精神恍惚地拢了拢身上的毛毯,遮蔽起身上隐秘的部位。 窗帘耀眼的光映照着她黑瀑般的长发,田沁看不清她的脸,却也知道这定不是钟情。 此情此景被自己撞破,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她这个旁观者先红了脸。 “呃……”田沁站起身来,退了一步,刚想说“我先出去”,只见那坐在地上的女子也站起身来,那轻盈的毯子忽地一闪,像层薄纱般笼罩起她单薄的身体。 她看向田沁,瞬间失神,忽而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田沁这才看清这女人……竟然是钟希雅…… 她四神无主,钟希雅却笑得更厉害了,身子瑟缩抖动着,除了那骇人的笑声,还以为她这是哭一般作态。 林治平也坐起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旁的钟希雅,“希雅……你怎么在这里……” 钟希雅回过头来,凑到床边,轻巧地跪在床沿上,一手扳起林治平的下巴,刚要开口却又笑了,“姐夫……你这样看我,像是我爬你床上来的。” 林治平拨弄开她的手指,暗自回想昨晚的情景。他跟广东的两个代售商喝酒,助理送他回来……却也没记得看到钟希雅。 他眼神冷厉,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钟希雅施施然站起身来,“我怎么在这儿?为什么在你床上吗?你抱我上来的啊!”她娇巧的脸上露出一点无辜的神色。 林治平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沉声道,“不对,我是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希雅撅了撅嘴,凑到他耳畔,温热的鼻息轻吐两下,带点诱惑地低压声音,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我姐喊我过来的。” 像是受了霹雳,林治平呆愣着直视前方。 钟希雅对他这副表情很是满意,往后撤了撤身子,接着说道,“先前我给你,你也不要,不过昨晚……”她嘻嘻一笑,“你可真够虚伪的!” 林治平紧蹙着眉头,揉着太阳穴,略有些焦躁,却一言不发。 钟希雅见他这反应,不禁嗤嗤笑了,“怎么?你觉得我撒谎?还是觉得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希雅敛容想了想,算起来,林治平算是钟情愿意跟她共享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跟钟情并非亲姐妹。她那历尽风尘的母亲嫁给了钟情那腰缠万贯的爹。钟情表面上乖巧,却也没少让她母亲吃亏。而她看起来喜欢这位姐姐,背地里也没少与她争来争去。 钟希雅虽然生得贫寒,对于花花之物却并无觊觎之心,跟钟情竞争,其实全为挫她那不可一世的威风。 “她可真爱你。爱到让你一辈子活在她亲手制造的梦魇里。”现在的钟希雅表情严肃,她低眉看着林治平,“她那身子还能撑几个月?她笃定这一出之后,我大概会跟着你,可惜啊,我是她妹妹,你不会娶我。” “她不仅把我弄得惨兮兮的,你也没逃过去。”钟希雅挑了挑眉毛,“还没想明白吗?她算好了我会黏着你。你娶不了我,也娶不了别的人。” 她死后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啧啧,这该是多强的占有欲啊。为此竟然肯把心心念的老公慷慨让给不怎么喜欢的妹妹使用。 钟希雅皱着眉毛,嗫嚅道,“可真够心狠的。” “够了,”林治平沉声打断,“希雅,欠你的我会偿还。只是,今天这件事情,”他抬眼望了一下呆若木鸡的田沁,“以后不要再提了。” 钟希雅怔了怔,眉眼里积攒起一抹笑意,这男人真有意思啊。 钟情这般待他,他还要维护她。 多年以后,这桩陈年往事揭下面具,坐在方桌一角的陆明遥手中攥着水杯,良久没有说话。 多年前,钟情受着病痛折磨,生不如死,却布置棋子,步步为营。 她算到了林治平得知真相不会怪罪自己,却没有算到今时今日他还是娶了别的女人。 对于这样一个心机缜密的女人,陆明遥没有好恶之感,她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钟情对林治平的感情是爱吗?如果她爱他,便不会暗地使这些阴招,让他负担无妄的情债。 或许她只是把这样一个男人看作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吧。 接近傍晚,客人纷纷离场,陆明遥去内厅找林治平。 空荡荡的房间里开着窗,凉风侵入,一阵阵清凉。纱帘垂地,轻掀而起,像是飘舞的帷幔。 落地的瞬间,高颀的人影显露出来。 陆明遥走近几步,才发觉林治平竟倚在木窗边上抽烟。那星火随风明暗,灼灼耀着,烟雾萦绕,倏忽澄清。 似是察觉她走近,林治平长指夹着烟,在窗台上搁着的石盒上捻了几下,转过身来,略带倦色。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陆明遥暗自想着。 最起先她是知道的,他冷鸷,对一切漠不关心,皱眉,冷眼,不苟言笑。 可后来,她说不清了。 他怕狗的样子很可爱,他吻她占她便宜的样子很地痞,他说“我赚的钱总养得起你”很温暖…… 陆明遥心中冒出无数个疑问:知道钟情设计他的时候,他伤心吗?他爱她吗?他对钟希雅又怀着怎样的感情?…… 看陆明遥愣着发呆,林治平走近了问道,“累了吗?” 他声音很轻柔。陆明遥又想起田沁说的那番话来,在这段姐妹跟男人理不清的纠缠里,究竟是谁有错呢?她心疼钟情,现在看到林治平那副疲惫的样子,同样有些心酸。 她心里呼喊着,这明明是跟我不相干的事情啊。 可一向感情稀薄到冷漠的陆明遥,这时候终究被莫名的情绪包围,沉底。 看她神色不对,林治平又问了声,“你脸色不太好,累了吗?” 陆明遥回了回神,摇摇头,那句不累还没说出口,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重量倾泻下来。 林治平抱她在怀里,双臂绕过她的双肩紧了紧,声音懒散地低吟道,“可是我累了。” 他身体重量又是一垂,陆明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支撑住身体。 陆明遥心里还纠结着若干情绪,在他怀里挪了挪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两只胳臂刚要安慰性地环住他腰身。 林治平却松开她来,视线前视,微微一笑,喊了一声“大哥。” VIP最新章节 27缺氧气(1) 陆明遥心里还纠结着若干情绪,在他怀里挪了挪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两只胳臂刚要安慰性地环住他腰身。 林治平却松开她来,视线前视,微微一笑,喊了一声“大哥。” 赶巧碰上两人亲热的场面,被林治平这声“大哥”喊醒的林舒平笑了笑,“爷爷去书房了吧?” 他牵了牵旁边人的手,暗影里一袭黑裙的苏茜往前迈了一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还没正式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苏茜,”林舒平微笑着说道。 林治平稍稍离开陆明遥,两个人朝林舒平所在走了过来,他谦恭地喊道,“大嫂好。” 一旁的陆明遥不敢看苏茜是何神色,只讷讷地同样招呼道,“大嫂好。” 林舒平亲昵地拢了拢苏茜的身子,“这是治平和明遥。” 苏茜微笑着点头,并不说话,视线与陆明遥相对时全无芥蒂。 陆明遥心里嘀咕,这这……难道她不是林舒平的助理吗?不不,虽然从未仔细考量,可她是那人没错。 如此说来,几个月前,跟林舒平在学校报告厅休息室里不堪的那幕,她肯定看到了的。 这位大嫂胸襟实在……大度。 既然人家不在意,陆明遥脸上的红霞也渐渐降温。 “什么时候订婚?”林治平跟林舒平相对着,两个男人,一个冷峻英气,一个秀彦俊美,面子上都平淡地笑着,私底下却波涛暗涌。 “这月二十八,”林舒平淡淡答道。 “那可真不巧,柯蓝换季的事情刚搞完,我正想跟明遥出去度假。”林治平宠溺地搂着陆明遥轻曼的腰肢,低眉看着她轻笑一声,煞有介事地接着道,“前些日子没空,她还生气呢。” 这话说得陆明遥才消褪的热火又燃了上来,单薄的身躯被林治平裹在怀里,她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地绞着双手。 此情此景林舒平看在眼里,嘴角轻扬,几不可查,“上次你们婚宴我出差,这次我订婚你们要度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这“没办法”不知藏了几层意思,林治平只微微颔首,拢着陆明遥腰的那只手却握得更紧了。 “那我跟苏茜先去书房了,待会儿见。” 等林舒平擦肩而过,陆明遥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她暗暗舒了两口气。 林治平看她像是赢了一场硬仗一般,轻笑道,“怎么?现在才觉得累?” 陆明遥往前趋了一步,离开他的左手,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摇摇头,想说什么,张张嘴,只道了一声,“谢谢。” 听到这声道谢,林治平剑眉轻挑,谢什么?替你挡下了去前男友订婚宴的差事? 可对着陆明遥那张无辜的秀丽面容,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林治平觉得自己越来越失败了。 “谢什么?好好想想去哪里度假吧。” “欸?”陆明遥诧异地抬头,正对上林治平深渊般的眸子,不是说说而已,他是认真的。 晚宴只余家人在场。陆明遥看到陆礼和还在跟林振华聊天,想起这天还未跟他打招呼,便走了过去。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在那个安静的角落里,陆明遥听得清楚。 “苏茜这孩子跟着舒平七八年了。家境虽然不是很好,可确实是舒平的贤内助啊。”说这话的是林振华。 陆礼和闻言点点头,附和道,“舒平事业有成,现在也要成家了,白忱也该安心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林振华脸色微变,伤神地嗟叹道,“我实在是对不起她……” 白忱……陆明遥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听林振华跟陆礼和的口气,这位白忱一准是林舒平的生身母亲。 看着陆礼和轮廓清明的侧脸,陆明遥又想起来年初说起林舒平求婚时他不悦的神情。 那时候,陆明遥跟林舒平已经谈恋爱近一年。这年早春,林舒平向她求婚。 陆明遥有些手足无措。一来,她对林舒平本来就没抱“走到最后”的想法。二来,她也没想硕士期间结婚。 感情上的事情,陆礼和一贯放任。可陆明遥觉得还是问问他的意见比较好。 陆礼和初见她扭扭捏捏,却也猜到了半分,眉角积攒着笑意,“最近谈恋爱了吧?说吧,是哪家的小伙子。” 等陆明遥说出林舒平的名字,陆礼和立刻变了脸色,拍案而起,怒斥一声,“不行!” 陆明遥有些诧异,可没等她有再多的想法,陆礼和站得颤颤巍巍,怒气冲上来,直直地倒地晕了过去。 事情就是这么传奇。身患动脉瘤的陆礼和身体状况与日剧下。陆明遥听了他的话,跟林舒平分手,和林治平结婚。 可长久以来,她竟然忘了问问陆礼和反对她跟林舒平的原因。 她相信这个疼她的父亲,不会因为早先的婚约,而束缚她一生的幸福。 所以……为什么呢? 相谈甚欢的陆礼和跟林振华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陆明遥已经站在身旁。 “爸——”她这一声也说不清是喊谁,反正两个男人都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的反应,却又爽朗地笑了。 “最近身体还好吧?听说进了几次医院啊,”林振华客气地问道。 陆明遥点点头,“挺好的。” “我有东西给你,”林振华站起身来,“搁车上了。” 陆明遥也不晓得他到底要给他什么,目送他离开的身影,看他走远才蹲□子来跟陆礼和说,“爸,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大概前些日子被陆明遥问怕了,陆礼和顿了顿,才点点头回答,“什么事儿?” 陆明遥沉吟一会儿,咬了咬下嘴唇,似是下决定一般,“爸,您很早就知道舒平是治平的大哥吧?” 陆礼和身子一滞,也不清楚她究竟要问什么,只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那……”陆明遥顿了顿,问道,“为什么您反对我跟他结婚?” 这个问题陆礼和似乎预料到了,他舒了口气,“你跟舒平……不合适。” 陆明遥穷追不舍,“可那时候我跟治平都不认识,您怎么知道我跟他就合适了?” 陆礼和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你瞧现在你们不就相处得很好吗?” 陆明遥觉得陆礼和反应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来,两个人正对峙的时候,林振华走了过来。 “看来是搁家里了,我还想着是搁在了车上。”他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 “您要给的是什么东西?”陆明遥疑惑地问道。 “一只青瓷杯子,听说你很喜欢这些玩意儿。”林振华笑得有些宠溺,“不碍事儿,明天我让人送过去。” 陆明遥一听是青瓷杯子,方才疑虑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笑颜来,“谢谢!” 陆礼和看了她一眼,“你妈在厨房包水饺呢,去打个下手。” “遵命!”陆明遥笑着转过身来,大步朝着厨房走去,心里还挂念着那只青瓷的长相。 不大的厨房挤了一干人等,肖纯如跟三婶都无所事事,唯有二婶跟杨晓婉忙里忙外。 陆明遥看了一下似乎也帮不上忙,刚踱出来,正瞧见林均平站在门口。 林均平是三婶的儿子,年纪跟陆明遥一般大,原先在柯蓝当分区经理,后来进了乾程投资。 见到陆明遥,他打招呼道,“大嫂。” 被人这么喊,陆明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埋着头微微颔首。 林均平也是没话找话,“大哥呢?” “呃……”陆明遥想了一会儿,好像刚才看到陆礼和后,她就没再看见林治平,“可能在书房吧。” 林均平叹了一口气,颇为老成地说道,“大嫂,你劝劝大哥,乾程很需要他,柯蓝可以交给沁姐管。” 陆明遥听过几次肖纯如劝林治平进乾程,却没想到林均平会以为她有这么大的说服力,她有些尴尬地答道,“他想留在柯蓝,还是要进乾程,那是他的自由。” 林均平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看上你了。” “欸?”陆明遥很是疑惑。 林均平摇摇头道,“你们是同一类人,逆来顺受,毫不介意。” 陆明遥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却也没兴趣多问,只得应和道,“是吧。” 林均平这股子忧郁的气息还未消散,接着缓缓说道,“其实大哥完全不用介意身世,我跟他却比跟舒平哥还要亲近些。” 陆明遥这下子是真糊涂了,“身世?……什么身世?” 林均平惊诧地瞪着她,“你不知道吗?” 陆明遥知道林舒平是林振华的私生子,却也不知道林治平的身世有什么好问的,她被问得发毛,揣测地问道,“你是说治平……” 林均平看她瞪大的眼神,点点头,替她说了下去,“他不是大伯大妈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混乱吧…… 林治平不是林振华跟肖纯如亲生的。 林舒平是林振华跟白忱生的。 so,林振华的亲儿子其实是林舒平…… VIP最新章节 28缺氧气(2) 林治平竟然不是林振华跟肖纯如的亲生子,听说这个消息,陆明遥并没再多问,只觉得一种同病相怜的宿命感蔓延上来。 晚饭时候,陆明遥觉得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却是月经期近了。 这晚从林家老宅出来,刚回到家,她简便地洗了洗澡,爬到床上便睡下了。 最近她睡眠质量并不好,昨天左晓清的剧本完稿,她以为今天可以安稳地早点睡了。怕是极累,头刚搁到枕头上便睡了过去。只是大半夜,突如其来的,她又醒了过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显示已经凌晨一点,被那光亮照着,睡眠一向很差的林治平微微皱了皱眉头,懒散地翻了个身,脸朝外继续睡了下去。 他长而展的睫毛贴合在下眼睑上,无比乖巧,嘴里嘟哝一句,像极了婴儿的呓语,陆明遥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一个猛的喘气,小腹部传来阵阵隐痛。 陆明遥这才明白自己为何大半夜醒过来,她来这个一向没疼到死去活来,这次却着实是个例外。 把手机搁回床头柜上,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闭上眼睛,想睡却睡不着,只觉腹部那阵阵隐痛袭来。 不急不慢地煎熬着,如同小火乱炖。 又像是拿着一把粗厉的刀子,在心口上一下下地□着。 明明不是多么猛烈的疼痛,可翻来覆去,迷迷糊糊的,陆明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进了梦境。 林治平是被旁边人一阵阵莫名的呻^吟吵醒的。 “啊……嗯……”琐碎的呼吸自陆明遥口中喷吐而出,那起伏的声调带着疼痛的气息,林治平莫名其妙想起来暧昧难明的一些东西来。她喊得销^魂,而他心里发毛。 他缓缓翻了个身,那细琐的呻*吟声更清晰了,林治平心下一动,长臂一伸,打开了陆明遥一侧的地灯。 只见左边的床位上,陆明遥双臂抱膝紧紧蜷缩,像是沉浸于梦魇,她双眼闭合上,眉头却紧皱着,焦躁难安地发出一声声疼痛的呻^吟。 林治平却也不知她为何疼成这样子,看陆明遥瑟缩着,一只手探上她额头,只摸得星点的汗珠,缩回手来摸了摸自己额头,他疑惑不解地呢喃道,“没有发烧吧……” 陆明遥睡得迷糊,只觉得额头上一个温热的体温探了上来,她微微移了移身子,那个体温又凑了上来。 睁开眼来,正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陆明遥这才发觉她跟林治平额头对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凑得极近。 见她醒过来,林治平稍稍松了口气,长长的气息倾吐在陆明遥唇畔,让她有一霎那的失神。 见她表情木讷,林治平却并不尴尬,仰了仰脑袋,稍稍离她远一些,左臂却仍环在她脑后,“做噩梦了?”他声音很轻柔。 陆明遥头脑昏沉沉地,提着气回答道,“没有。” 她这样回话,林治平脸色反而变得紧张了,“那刚才是……不舒服吗?” 陆明遥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带着一点乞求的眼神。她睡不着,虽然是凌晨时分,真想让他陪自己说说话。 林治平没看出她这点意思来,紧接着问道,“哪里不舒服?” 他这样问,陆明遥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揉了揉眼睛,还没等说话,林治平便已经坐起身来,“衣服穿好了吧,我带你去医院。你大半夜疼得太吓人了。” 他下床来,说着就脱□上穿着的睡衣来。 那精壮的上半身入眼,陆明遥脸都烧红了,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治平说道,“我不去医院。”都二十五的人了,要是因为痛经进医院,真要笑死人了。 林治平睡衣还没脱完,耸了一下肩膀,又穿了上去,踱到陆明遥眼前,不容置疑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不我陪你去医院,要不我抱你去医院。” 陆明遥看着他那半遮半掩的睡衣露出一小节胸肌,在他说话时微微颤动一下,忙闭上眼睛喊道,“说不去就不去!” 林治平有点不耐烦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明遥,听话。” 又听到他这样喊她,陆明遥身子猛地一滞,往上扯了扯被子,闷声说道,“我没事,就是肚子疼而已。” “肚子疼还叫没事?”林治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步步紧逼,陆明遥倒也不耐烦了,烦心地踢了被子两下,没好气地说,“来大姨妈肚子疼很正常!” 被她这一吼,林治平呆了一下,方才以为她发烧头疼或者胃疼,全是干着急,原来是生理期。 是因为陆明遥澄清自己来大姨妈了,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神经紧张太好笑,林治平憋不住,竟噗噗笑出了声。 陆明遥本来吼了那句话,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厉害,现在听到林治平这般嘲笑,不由地更来气,掀了头顶上的被子,看着林治平说道,“来大姨妈很搞笑吗?没见识!” 林治平见她孩子气地泄愤,好笑地抿了抿嘴,故意逗她说,“我是想起来一个妙方,短时间内绝对让你摆脱痛经的困扰。” 陆明遥抬了抬眼睛,狐疑道,“你试过?” 林治平知道她揶揄他,依旧好脾气地说了下去,“我去楼下熬点红糖姜水。” 陆明遥心里不禁暗暗“嘁”了一声,红糖姜水也算秘方?…… 一碗红糖姜水灌下肚子,阵阵暖流让陆明遥舒服了不少,她拿纸巾擦了擦嘴,把碗递给林治平,“谢谢。” “想不想听?”林治平将瓷碗随手搁在床头柜上,挑着眉问道。 “什么啊?”陆明遥不解。 林治平故弄玄虚地只做了个口型,却未说出声来。陆明遥还是看懂了,他说的是“秘方”。 “不是红糖水吗?” 林治平眉眼里攒着笑意,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陆明遥遂了他的意,表现出一点点好奇心来。 林治平没说话,两脚踢掉拖鞋,自陆明遥这边跨过她身体上了床,躺□子才伸出两只胳膊来,冲着瞪着大眼的她说,“过来。” 陆明遥见他这个架势,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露出一副“才不要你吃我豆腐”的姿态来。 林治平还保持着双臂伸开的姿势,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陆明遥头顶,宠溺地低声说道,“明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振聋发聩,震耳欲聋,陆明遥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一般,脖子以上完全僵硬了。 心脏重新膨胀收缩时,现在的自己到底是醒着呢,还是在做梦。 见陆明遥紧张地咽了口水,那茫然无措的眼神甚是无辜,林治平忍不住又笑了。他捏着被角,在床上滚动着,乐不可支。 这副姿态陆明遥看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心里突地一沉,她撇了撇嘴角,有些沮丧地说道,“耍我很有意思是吗?” 陆明遥一脸惆怅地拧着被角,恨不得对笑得花枝乱颤的林治平拳打脚踢,一抬眼,只见林治平翻了个身,直贴上她身子而来。 电闪雷鸣之间,两人又是额头顶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轻微的一个呼吸,吹拂在对方唇角,温热的气息撩动心房,心痒难耐。 林治平微微凑近,蜻蜓点水般吻在陆明遥唇畔,压低声音哑声道,“我是说真的。” 还不及她反应,男性的气息再次贴近唇角,一丝一毫,缓慢贴近,缓慢离开。 陆明遥瞪着眼睛,呆愣地看着林治平闭着眼睛,齐刷刷的睫毛微微颤抖,轻扫着下眼睑,就像方才见他入睡时一般乖巧。 他长得真好看,心底那个声音说。 陆明遥被那个无意识的声音吓了一跳,嘴唇被濡湿,痒痒的,她不自觉地摆弄了一下脑袋。 只见林治平睁开眼睛,那墨渊般的眸子带着沉沉的蛊惑,像是黑色的磁石,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 “闭上眼睛,”他嗓子沙哑地命令道,见她依旧睁着迷惑的眼睛,又宠溺地重复道,“明遥,闭上眼睛。” 陆明遥“嗯”了一声,挣扎着离开林治平贴合过来的双唇,“不要……”她精神恍惚地说道,“我们是协议结婚的……” “可是我爱你,明遥,”林治平笃定地说道。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你爱我吗?” 陆明遥呆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 这不是林治平第一次吻她,那种头晕目眩、浮想联翩的感觉,像是一种瘾。尝过一次,欲罢不能。 她不想否认自己对他的好感,却她从来不想探究这种感情是不是爱。 爱之于她,是种奢侈品,并非一粥一饭般非要不可。 她只想活着,让父亲陆礼和满意,让母亲杨晓婉心安。 别的,她不想奢求。 陆明遥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林治平却缓缓开口,“你爱我。” 陆明遥大惊失色,猛地抬头。 林治平轻轻抬起她那只他一直握着的手腕,拇指轻轻搭在动脉上点了点,“我测了你脉搏。” 陆明遥张了张嘴,却讲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林治平轻轻拽了她胳膊一下,抱她在怀里,使劲儿地箍了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妙方就是你给我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洪水泛滥呢,必然没有云^雨…… VIP最新章节 29缺氧气(3) 这些天,林治平是抱着陆明遥睡下的。四肢交缠,姿势暧昧,陆明遥总是清晨醒来时才意识到。 清晨第一缕阳光将厚重的窗帘边缘染上一层银边,耀得她惺忪的睡眼微微发疼。 微微低头,林治平正眯着眼睛细细瞧着她。 陆明遥已经习惯了,她自他小腿上抬下脚来,懒懒地舒展了□子,刚要坐起身来,林治平胳膊一伸,轻轻一送,随着惯性,连着她一同撂倒在枕头上。 她也不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瞪着他,那眼神俨然是质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林治平扁扁嘴角,胳膊搂着她脖子紧了紧,一脸无赖地笑了笑,“再陪我睡会儿。” 陆明遥抬手想要扫掉他胳膊,却被林治平反手抓住手腕,轻轻一拽,整个人投进他怀里。 “你烦不烦啊!”陆明遥嚷道。她一向好脾气,最近却总被林治平扰得不耐烦。 林治平见她有些生气,慢慢松开环着的双臂,笑眯眯道,“不烦。” 陆明遥一板一眼地说道,“你知道吗?你这是性^骚扰。” 看她表情严肃,林治平更觉好笑了,“是吗?” 陆明遥见他一直无关痛痒地避重就轻,想着只有自己生闷气,顿时气更盛了。 她正想再次坐起身来,只觉双脚扫了一下,被林治平双腿紧紧夹住,她踢蹬了一下,他却夹得更紧了。 动弹不得,陆明遥气急,只得两手用力推了林治平胸膛一下,无奈地嚷道,“你干嘛!放开啊!” 林治平单手握住她孱弱的手腕,往怀里搂了搂,躯干环着她如同包裹粽子。 陆明遥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正觉得烦躁,林治平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你不是说好好过日子吗?” 她身子一滞,“好好过日子”,这是某天自己头脑发热说的话,现在被他说出来,陆明遥低垂着脑袋,脸上微微发烧。 当时说那番话,陆明遥纯粹是要林治平别搞出婚外恋来让两家父母担心。当下被他反咬一口,气焰顿时矮了半分。 她扁了扁嘴,低声嘟哝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治平眼角噙着一抹乖张的笑,细细瞧着她白嫩里透着绯红的双颊,双腿像是铁链般桎梏住她的双脚,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放松。 见他不再闹了,陆明遥稍稍松了口气,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甚友好地说道,“我今天要去学校,麻烦放开……” 林治平利落地抬落双腿,看着陆明遥平展了一下睡衣,又动了两□子才爬起床来。 陆明遥两脚趿拉上拖鞋,正要去浴室洗澡,只听林治平冷不丁地说道,“这个姿态是要我追你吗?” 她愣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重复了方才说的那句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你明明就喜欢我,”林治平猛地起身,脸凑到她跟前,气息喷在她嘴角,“一定要搞这么复杂吗?” 陆明遥知道他得出这个奇怪的结论,全是由于那天被他挑拨得心跳加速,她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你低估了你的魅力,高估了我的承受力。要是别的异性对我做出亲密的举动,我也会血脉喷张,心跳加速,所以……” 她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两只懒散的眸子透出一点清亮,跟林治平四目相视,点点头,示意他懂她的意思。 林治平中肯地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你其实挺花心。” 陆明遥知道他是故意耍宝,她没那个闲情逸趣陪他开心,只得无奈地挥挥手道,“随你怎么想吧。” 她正待迈步,林治平拉了她胳膊一下,两个人摇摇晃晃,齐齐摔在了床上。 这个姿势甚是奇特,腰以下,陆明遥在左,林治平在右,腰以上正相反。两个人合成一个大大的斜型十字。 这一早上被林治平来回拉了几次,陆明遥气得不行,腰下不平,压着硌人,两只胳膊撑着床刚支起身子来,手掌一滑,身子又齐齐落下。 只听林治平闷吼一声,她转过头去,看他疼得蹙着眉头,当下忘了方才的气愤,陆明遥忙说道,“啊啊,对不起,”她挪动了身子一下,正想起身,林治平又发出一声低吟。 陆明遥心想自己身子也没那些健身器械重,他那副样子不会是装的吧,她心不在焉地正待起身,只听林治平粗声制止道,“别动!” 陆明遥好奇地侧过脸去,林治平脸上煞白煞红,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瞳孔涣散,好像是真的不太对劲。 没等她问,林治平吸了口凉气,缓缓说道,“你压着它了。” “啊?”陆明遥发出这一声的同时才反应过来,她吓了一跳,急忙跳起身来,赤脚踩在地毯上,连拖鞋也没穿就朝浴室跑去。 林治平躺在床上,听到浴室门嘎嘣一声清脆地上了锁,乐不可支地笑了。 这天还是林治平送陆明遥出门的。自从知道她三年前出了车祸,只要出门都是林治平车接车送,她那辆路虎车搁置在车库里再也没用过。 改完左晓清的剧本,陆明遥这些天过得很清闲,不过很快就得准备硕士论文选题的事情,注定是一场硬仗。 林治平开车的时候,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陆明遥。 天气渐凉,她一向怕冷,白色毛绒卫衣外还套了件粉色羽绒坎肩,看着有些厚重,却一点也不臃肿。马尾齐齐地扎在脑后,年轻得像是个高中生。 念及此,林治平笑了笑,她比他小八岁,本来也不大。 她脑袋斜倚在车窗上,睁着眼睛看窗外迅疾飞逝而过的景色。 银杏树簌簌落叶,地上像是燃起一片金黄色的火。 陆明遥知道林治平对自己的心意,虽然不是百分百纯粹,可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好,总归不是假的。 要说她对林治平是什么感情,这就有点复杂了。 她希望他爱她,这样两个人在陆礼和面前你侬我侬,也算遂了老人的心愿。 可她喜欢他吗?她爱他吗?……她不知道。 解离性的失忆症将陆筱远和钟情从她的记忆里连根拔掉,不久之前她才意识到,她忘记的不只是这些。 情^爱这些体验也是她失却的一部分记忆,她分不清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动心,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跟林舒平交往的时候,她从未觉得自己需要知道这些。爱也好,不爱也好,两个人终究能在一起,走下去。 而林治平问她,“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这就让她有些茫然了。 她不是矫情地否认,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应,所以宁愿沉默着。 两个协议婚约的签订者,如果日久生情,演变成你情我愿,婚姻也好,爱情也好,都有了着落,两全其美。 陆明遥懂得这个道理,只是,那样子果真比现在的情形好吗? 林治平一直将车子开到步行区,陆明遥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开了车门。刚刚站住脚,便听到一声诧异的呼喊,“明遥!” 转弯处,左晓清惊异地看着她,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这……”她视线不由地往那辆卡宴里瞅了瞅,压低声音说道,“你老公吗?” 陆明遥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地瞧着左晓清,只祈求林治平赶紧把车开走,这样便不给他做介绍。 “你好……”低沉的男声打破了陆明遥的祈祷,林治平站在她身侧,跟左晓清打招呼道,“我是明遥的爱人,林治平。” 左晓清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英气逼人的男人,微微失神,讷讷地点头道,“你好你好,左晓清……” 陆明遥不晓得林治平为何用“爱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只觉怪怪的,却还是忍着难堪,跟林治平说道,“她是我师姐。” 林治平笑着点点头,冲着左晓清说道,“小遥经常提起你。” 听到他喊她“小遥”,陆明遥浑身生了阵恶寒,耸了耸身子提醒道,“你不是还有事吗?” 林治平也知陆明遥这是在赶他,便殷勤地说道,“那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看着林治平上了车,陆明遥舒了口气。 “你们小俩口感情可真好,是个高富帅吧,开的是卡宴哎。”左晓清笑着调侃道。 陆家家府殷实,林家倒也富甲一方,不过要说林治平的柯蓝服装究竟能赚几个钱,陆明遥还真没问过。她没兴趣再提林治平,便平淡地答了句“还行吧”。 左晓清看着陆明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却又想起来上次在B大篮球场见过的男人。 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冯靖宇。也忘不了他抱起篮球,站在夕阳下对她笑。 陆明遥吸引的都是超级大帅哥,真是好命。 走到教学楼,左晓清才想起正事来。“明遥,你下周有空的话跟我去选角吧!” 陆明遥愣了愣,疑惑道,“选角?” “就是那个剧本工作室的制片人要我参加选角,你也参与剧本制作了么,所以咱俩一起去保险一些。” 陆明遥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去,倒是遇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 VIP最新章节 30J情时(1) 云海影视是星光传媒旗下的个人工作室。星光传媒一向以独特的娱乐节目著称,而云海影视现下包揽了几个热门网络小说的影视版权,这个刚创立不久的工作室一时引起了舆论的关注。 按理说,选角的工作由制作人来做,而这位制片人杜威正是左晓清的老同学。 “我的青梅竹马,杜威,”左晓清是这么给陆明遥做介绍的。 杜威长得并不太高,皮肤白嫩,穿着银色西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稍稍有些乖张。 陆明遥跟他握手,“您好,陆明遥。” 他握着陆明遥的手,久久还没撤出来。 左晓清轻笑了一声,撞了撞杜威肩膀,“哎哎,回神了回神了,明遥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就省省心吧。” 杜威憨憨地收回手来,略微尴尬地呵呵两声,点头应道,“晓清还是爱开玩笑。” 左晓清也不理会他这自我解嘲,“谁跟你开玩笑了?” 说是选角,陆明遥却没见着半个明星,进去会议室,只见近门处的圆桌上搁了厚厚几叠文件纸。 在场的没有别人,左晓清径直走了过去,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一点也没拘束,顺手拿了一沓资料翻了翻,抬眼问道,“你说那个女一号定下来了是什么意思?” 杜威也不避讳,诚实答道,“有赞助商点名她演女一号,我们周总也交待过。” 潜规则的事情陆明遥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她看到左晓清面色平和,一点也没觉惊讶或者不悦,只是低头看着手头的资料,“以前都是小配角啊,演过《冲破云围的月亮》?这电影我看过,不记得有她啊……” 杜威不慌不忙地答道,“她那时候年龄还挺小,演的是落月的同伴,没怎么露过脸。” 左晓清说起的这部电影,涉及敏感题材,有些小众,国内并没公映,反而是在国际上获了几个大奖,这才声名鹊起。 这部电影陆明遥是看过的,当时她还很喜欢饰演女主角落月的演员,听说电视剧的女一号在这电影里出演过,她有些好奇,也走了过去,拿起一叠资料翻着看。 前面几页都是剧本内容以及赞助商的相关介绍,后面厚厚的全是演员简历,陆明遥翻了几张也没找见所谓的女一号。 “长得倒还不错,二十二会不会太小了?”左晓清接着问。 杜威知道左晓清担心女一号太年轻演不来有心机的角色,便解释道,“她是中戏毕业的。最近在一部宫廷剧里出演了几集,反响挺不错,演技绝对没问题。” 左晓清稍稍放心了。本来她并不是什么知名编剧,在影视改编角色选择上没什么发言权,只是想让演员看起来多贴合角色一些,等电视剧播出来自己看着也顺心。 她换了一叠资料,头也不抬地问道,“其他角色可以我来选了?” 杜威点点头,“不过有些角色,我们导演也有推荐的人选,我们等人来齐了再协商吧。” 陆明遥顺手拿起左晓清搁下的那叠资料,扉页上硕大的照片映入眼帘,她先是倒吸了几口凉气。 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齐刘海,五官标致,面庞小巧,微笑时露出两个梨涡,俨然是许久不见的钟希雅。 这也太巧了吧…… 她定睛一看,钟希雅的工作履历上为数不多贴了几部不怎么出名的电影,还有些电视广告。 刚才杜威说有赞助商点名她来做女一号……会是林治平吗? “明遥……哎,明遥……” 陆明遥飘飞的思绪渐渐被拉了回来,她视线离开手中的一沓纸上,撇过头去看着左晓清,有些茫然。 “我说还有半小时呢,我们先去下面咖啡馆吧。” 陆明遥点点头,“好啊。” “你发什么呆啊,”左晓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手中的资料,抬头觑她,“你觉得……她很不合适?” 陆明遥还没开口说话,只听她又言语道,“我也觉得有点,长得是挺漂亮,但不是浣碧那种温婉的漂亮,不知道能不能演出浣碧隐忍又大方的气质来。”浣碧是左晓清剧本女主角的名字。 “竟然是90后,太年轻了,看着乖巧,性子肯定很骄纵,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左晓清叹了口气,瞥着陆明遥,又细细瞅了几眼,“哎!我觉得你跟浣碧挺像的!” 陆明遥听她越扯越离谱,只得笑着打断,“好了,师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下午跟几位导演见面,陆明遥一直纠结着林治平跟钟希雅的关系,并没怎么认真听,却还是觉得很疲惫。 这天回家,在偏厅换上拖鞋,刚进正厅,一只抱枕倏忽飞来,陆明遥略略一闪,抱枕落在她脚边。 陆明遥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林治平厉声斥道,“希雅!” 她抬起头来,果真瞧见刚才在照片上出现的那个人。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窄脚裤,双腿衬得修长,上身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原先柔顺的长直发现在修成了梨花烫,似乎还化了一点妆,跟上次见面的感觉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上次她还是女孩子,这次,她似乎是个女人了。 站在正厅门口,陆明遥又想起来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个蛮横的女孩子一定要留下来住,还声称要睡到她床上。 她知道,钟希雅说出来的事情已经达成了。 姐夫跟小姨子,她原本以为没什么,真情实意可以超越道德和伦理。 可后来她知道林治平对钟希雅的感情并不单纯,他当初跟钟希雅发生关系很大程度上有钟情的原因。这三个人的情感纠葛让她觉得太苍凉,可是他跟钟希雅,可以原谅。 一直以来,陆明遥觉得自己足够大度,足够宽容,可现在看着林治平跟钟希雅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有些恶心。 只是这些事情与己无关,陆明遥懒得谴责,她微微俯身拿起地毯上的抱枕来,顺手扔在最近的沙发上,连招呼也没打就要往楼梯口走。 这时候钟希雅疾步走了几步,堪堪挡在她面前,“站住!怎么?做了坏事不敢见人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陆明遥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希雅眉角抽搐着,似乎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可笑!在你们结婚之前,我早就跟他上过床了!现在你公报私仇是要秋后算账吗?” 陆明遥见她话说得直白,便也坦诚地问道,“公报私仇?” “浣碧是我的角色,怎么下午你去定角就换人了?” 陆明遥这才明白钟希雅是为了这个生气。可她真是很无辜,这个要换演员的决定还是钟希雅说,她才得知。 她无奈地耸耸肩,“你找错人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职权。” 陆明遥说完便要绕开钟希雅走,可她往右,钟希雅也往右,她往左,钟希雅也往左,两个人挪移了老久,陆明遥终究不耐烦了。 “钟小姐,这是我家,请您自重。” 钟希雅气得眼圈都红了,她看着不远处的林治平,带着哭腔喊道,“你家不是你说了算吗?她欺负我!” 方才钟希雅跑过来瞎折腾,现在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林治平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这时候她把战火引到他这边,他很不负责地撇撇嘴,道,“现在是她说了算。” 钟希雅呆了一下,陆明遥趁着这个空档绕道上了楼梯。 林治平进卧室时,只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陆明遥正在浴室洗澡。他知道方才那种场面,她越平静,内心就越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止,他往浴室门口踱去。 “明遥——” 陆明遥裸^着身子,听到外面林治平喊她名字,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想要锁上浴室,外面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微微拉开一条门缝。 “你干什么!”陆明遥慌张地将浴巾围在身上,唯恐在他眼前走了光。最近林治平总爱占她便宜,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情,她相信他情急之下会做得出来。 可林治平右手搁在原处,却没再用力,门缝还是留着浅浅一条。见他没进一步的动作,陆明遥稍稍舒了口气。 近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明遥,还生气吗?” 看着外面模糊的黑影,陆明遥低声说道,“我生什么气?” 林治平似乎是笑了,“你没生气,那就是吃醋了?” 两个人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聊天,陆明遥觉得诡异,只得敷衍道,“我没吃醋,也没生气,你可以走了。” 林治平却还是不依不饶,“我跟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碰别的女人。” 陆明遥头皮发麻,无奈地应道,“好好,你先走开好不好?” 林治平倒是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走开,“……要做的话只跟你一个人做。” 听到这句赤^裸的情^色暗示,陆明遥身子抖了抖,可她正手忙脚乱将浴巾一角塞到腋下的部分,手一抖,整条浴巾顺着腻滑的皮肤直直落在地上。 “啊——”陆明遥不由地尖叫了一声。 陆明遥没想到的是,正是这声尖叫打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壁垒。 “怎么了!”大脑放空的那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治平拉开了浴室门…… 作者有话要说:憋死了……男女主终于要有船戏了…… 对了,以后都是上午十点更新,有章节锁了话各位留邮箱吧……【我是预防万一君】 【听说举报肉肉的人一辈子没有性^生活哦】← ← 正文 31J情时(2) 听到陆明遥尖叫,林治平以为她在浴室摔倒了,打开浴室门,胴^体入目,让他身下顿时一紧。 陆明遥慌忙俯身扯起浴巾来裹着身子,见他怔怔地打量着自己,又气又急地瞪着眼睛。 春光尽收,林治平才缓缓转过身去,走出浴室,拉上玻璃门,“穿好衣服,小心感冒。” 占了她那么大便宜,他还装好人,陆明遥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再拳打脚踢一顿。 等陆明遥换好睡衣走出来,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拿手冰了冰热得发烫的双颊,刚才那幕实在太难堪了,太尴尬了。 她拍了拍脸,“没什么没什么!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直到在梳妆台前坐定,把吹得头发半干,林治平才在她面前的镜子里出现。 看到他站在身后,莫名其妙地,陆明遥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辣的暖流沿着脖颈、耳根烧了上来。 林治平自她僵住的右手中拿过吹风机来,左手五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右手里暖风轻拂过她红彤彤的耳后根。 而陆明遥没有阻绝,任他帮她吹头发。 她低垂着脑袋,并不敢跟镜子里的林治平直视。两手摩挲着,林治平偶然的触摸引起一些痒痒的感觉,可是很舒服,内心燃起一股想要更多的焦躁感,她竟然有些紧张。 丝绸般的长发握在手里,露出白洁的脖颈来,林治平细细盯着她肌肤的小绒毛,在灯光下闪耀着钻石般银亮的光彩。 玲珑小巧的耳朵边缘烧得通红,随着他五指偶尔的触摸微微颤抖,像是合翕双翼的蝴蝶。 风筒里传来阵阵暖风,连同她缕缕细发骚动着他的五指,嗒嗒,嗒嗒,跟心里欲^望的骚动很合拍。 洗发水还是沐浴露有种甜甜的香,让她身上那股独有的菡萏气息稍稍减弱,却让他想隔得再近点再近点,轻嗅那飘渺的清香。 林治平不自觉地停了风筒,俯□子来,双臂环过座椅上的陆明遥,额头抵在她左颊上,哑声说道,“明遥……我忍不住了……” 他嘴唇紧贴着她耳垂,说话时双唇张合,就像一遍遍轻啄她的耳垂,陆明遥心里被搔得痒痒的。 “明遥——我想要你——”林治平保持着倾身的姿势,声音蛊惑,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我想要你……可以吗?” 陆明遥愣了愣,林治平手指的触摸,气息的抚摸,有形的和无形的厮磨像是一个个的小火星,点着了她深埋已久的欲望。 她不是性^冷淡,性^欲擦枪走火,在体内久久流连。 见陆明遥低着脑袋,羞红了两颊,林治平知道她这便是默许了。只一个倾身,天旋地转,陆明遥被他横抱在环中。 林治平迈动长腿,将陆明遥放在床上,他单腿跪在床边缘,软绵绵的床垫微微凹陷,倾身凑了过来,吻上她的嘴唇。 先是抬头轻碰那温软的双唇两下,像是客气地打招呼,接着微微下滑,双唇包裹起她下唇来,细细地吮吸着,发出一点点啵啵的声响,待她那樱桃般的下唇尽是他的液体。再包蕴起上唇来,重复的动作,一寸寸舔舐着吮磨着,一点点濡湿,攻城掠地,不厌其烦。 这个亲吻来得过于漫长,陆明遥只觉双唇被他吻得肿肿的,胀胀的,鼻子能嗅到沾染上的他的气息。她略微皱着眉头,“嗯”了一声,不想再吻了。 正待她开口,林治平灵巧的舌头窜了进来,迅捷地攻占了娇嫩的口腔。舔过内侧包裹着珠贝的牙龈,顺势横扫上下颚,一路高歌猛进,一下下戳着那小巧的舌头。 陆明遥不满地挣扎了一下,舌头立即被他箍住,与他的紧紧纠缠,环来绕去,像两把软剑,不分高下地搅动着,激^情昂扬地欢会着。 逗弄她唇舌的同时,林治平两手不安分地隔着睡衣抚摸着她胸前,见陆明遥渐渐闭上了眼睛,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里回应着他的吻,林治平知道她已经动情了。 他解开她胸前的扣子,一只手探了进去,将那白色睡衣扯下,露出白嫩的肩头来,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沉甸甸的椒^乳,随着亲吻的节拍碾磨着、掂量着,两根手指倏忽上推,轻巧地撸起胸罩来。 陆明遥只觉胸前一凉,睡衣连同胸罩全都褪了下来,昏头昏脑地睁开眼睛来,林治平双唇已经离开她嘴唇,缓慢地游移到脖颈处。 并不是亲吻,他灵巧的舌头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水印,刺溜刺溜的声音像是贪婪的蛇信子,肆意舔舐着她的肩头和锁骨,最终一口叼住了深色的樱桃。 他口里含着半颗椒^乳,舌尖打圈逗弄着尖头小粒,手指尖端的硬茧在另一只椒^乳上恣意游移,空闲的手顺势向下,夹在两腿中缓缓靠近敏感部位。 隔着内裤触摸那一隅,手指尝到浓重的情^欲滋味,林治平停下手头的动作,抬头看着陆明遥,哑声说道,“明遥,你湿了。”他说着手指利落地扒掉了唯一的屏障。 陆明遥还未及反应,只觉两腿之间一凉,她“啊”了一声,霎时并上了双腿,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林治平右手被夹在了她两腿之间。 见她脸色绯红,像是格外害羞,林治平左手抬起她身后的枕头,撑起她上半身来,微微低额,蜻蜓点水般吻了她一下,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说道,“明遥,让我看……我想看……” 他声音像是被烧灼般沙哑,墨黑色的眸子闪着亮光,忽而又闪过一丝乞求的色彩来,察觉到他那被她夹住的右手晃了晃,鬼使神差地,陆明遥听话地张开双腿来。 林治平垂头盯着她那里,像丛生的花蕊,沁透着晨露,半遮半掩,灼灼可人。 陆明遥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正想拢拢腿,左腿却又被他一只手撑开来,如此,整个花蕊尽收眼底,他不自觉地抿抿嘴唇,“很美,明遥……你这里很美……”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两根手指伸了进来。幽微的甬道已然湿润,手指被这温吞的包裹着,林治平身下又是一紧。 随着手指插^入,陆明遥不由地“嗯”了一声,那轻拢慢挑一点点勾起她身体内的欲望,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应和着林治平两指抽^插的节奏,向下,向下,深一点,再深一点。 看着陆明遥动情地附和着自己,蝤蛴一般的脖颈微微后仰,眼睛半张半闭眯着,林治平再也控制不住了,猛地抽出手指来。 包蕴的享受瞬间被空虚击碎,陆明遥略有些不满地抬眼,正看见林治平欲^火旺盛地望着她,方才在她私^处搅动的手指现在正忙着解腰上的皮带。 裤子褪下去之后,林治平利落地扒掉了上衣,全身上下只剩一条深色内裤。 陆明遥视线不受控制地朝那鼓鼓一团望了过去,察觉到林治平正好笑地审视着自己的表情,她忙淡定地移了移眼睛。 谁知他更淡定地褪下了裤子,那一团瞬时弹跳出来,坚^挺地昂着头,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像是点动着脑袋。 林治平两手握住陆明遥的脚踝,微微上抬,立在她两腰侧部,笑了笑道,“韧性真好。” 两根腿撇开的角度太大,陆明遥整个私^处朝外,一百八十度无死角地呈现在林治平面前。她正待并拢,林治平却跪坐到床上来,两只膝盖顶着她大腿内侧,动弹不得。 陆明遥眼睁睁看着林治平手扶着宝贝凑近,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敏感的私^处,那阵接触像是触击到电流,她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林治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噙着一抹笑容,继续方才的动作,那紫红色的粗长在绒毛丛生的外^阴边缘磨蹭着,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慢。 陆明遥眼睛又眯和上了,随着他的动作,她轻咬着嘴唇,偶尔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 林治平停下了动作,凑近吻她咬得发白的嘴唇,“喊出来,明遥,喊出来。” 陆明遥回应着他越发狠厉的亲吻,只觉猛地一痛,林治平进入了她的身体,他嘴唇贴合着她的,喃喃道,“还不够,明遥,还不够……” 林治平轻轻动了动身子,陆明遥又是一痛。他一点一点挤了进来,而她被痛感中带着快感的充实包蕴着,直到他尽^根插入,才闷声“嗯”了一声。 他抬起上身来,两手掰开陆明遥的双腿,撑在床上,将那粗长一点点抽出来,陆明遥又是一“嗯”,牵引得他全身像是火烧。 尽根挺入,整根抽出,林治平慢慢加快了抽^插的速度,陆明遥本能地想往后缩身子,奈何他轻扯她双腿,让她靠得他更近一些,体内那根铁杵般的坚硬触及到更里面的嫩肉,陆明遥终究忍不住一阵阵地“嗯嗯啊啊”起来。 在他急速的抽^插里,她“嗯啊”的呻^吟像是断断续续的抽噎,连同肉体拍打的啪啪声,男^性跟私^处冲击的噗呲噗呲声,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伴奏。 林治平被情^欲烧红了眼睛,他灼灼的眼睛盯着陆明遥胸前摇摆的起伏,看着她嘴角黏着凌乱的长发,听着她嘤嘤似哭泣的呻^吟,感受着她甬^道里失控般地缩合抽搐,那股黏密的液体包涌着他的男^性,肌肤相亲的契合感像是在攀爬一个高峰。 他身下机械地挺进抽出,加快了频率,两手紧紧拽着陆明遥的小腿,一下比一下更用力,一下比一下更深入。 积攥的欲^望终究攀爬上那座高峰,林治平停下了动作,俯身趴在陆明遥身上,任凭黏着的白色液体悉数喷入她体内。 感觉被林治平抚着她嘴角的碎发,陆明遥一时有些恍惚,这种触感,连同方才高^潮时满天烟火的情景熟悉得像是经历过的场景。 大概是做过春^梦吧,她疲乏地闭着眼睛,微微侧头,尝着林治平嘴角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被吃下肚了啊。。。 什么?你想看唯美动人暴虐粗鲁激^情^浪^荡的肉?【凑合着看得了……】 于是,早上不晓得还要不要来一发~~~~ 打滚求撒花~~~~ 正文 32J情时(3) 感觉被林治平抚着她嘴角的碎发,陆明遥一时有些恍惚,这种触感,连同方才高^潮时满天烟火的情景熟悉得像是经历过的场景。 大概是做过春^梦吧,她疲乏地闭着眼睛,微微侧头,尝着林治平嘴角的气息。 林治平嘴唇轻啄了一下陆明遥微微肿胀的双唇,绕在她赤^裸后背上的双手调皮地捏了捏,低头亲吻她那因做^爱而被汗水浸湿的肩膀,轻轻咬了一下她粉嫩的耳垂,慢慢拉她坐起身来。 陆明遥只觉林治平轻抬她后臀,让她双腿叉开,攀上他后腰,她身子软软的,任凭他摆弄。 这个过程里,林治平并没从她体内抽^离,摇摆的蠕动,忽浅忽深,陆明遥忍不住又轻^吟了两声。 林治平后腰用力向前挺进,碰触到那花^穴的最深处,看到陆明遥皱着眉头,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情迷,他低头含住她那诱人的双唇,轻吮一下。抽出,挺入,有韵律地进行着,将她那伴奏般的呻^吟尽收入口腔。 他捏合收缩着胸前的颤动,手指轻滑过她那傲然挺^立的双^乳,轻捏起那蜜色骄人的小小脑袋,张口含住。 林治平俯身轻啄着,珠贝般的牙齿咂摸着那一小粒,柔软的毛发轻蹭着陆明遥胸口的肌肤,痒痒的,暖暖的。 他这个样子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奶孩子,嘴巴贪婪地舔^弄着一只乳,右手紧握着另一只,像是谁会同他争夺一般。 身下的抽^插渐渐加快,林治平温柔的吮吸也变本加厉为凶狠的咂摸,甬^道里连续猛烈的冲撞高歌猛进,陆明遥微微后仰,双手向后按在床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看到陆明遥情动至极,林治平幸灾乐祸地躺下了身子,任凭她坐在他腰上,身下却再也不肯游动了。 如同釜底抽薪,方才包裹的充实瞬间湮灭,那鼓胀胀的感觉仍在,却仍有无限的空洞和空虚。 陆明遥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枕着床尾的林治平,她那琥珀色的眸子里仍有情^欲的色彩,圆鼓鼓的眼睛睁大着,似乎有些委屈。 林治平将那枕在脑后的双手抽出来,扳住陆明遥的双腿,往前拉拽,松开手,又让她向后撤离。 重复的几下动作,陆明遥察觉到那厮磨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收回双手来,搭在林治平赤^裸的腹肌上,轻轻移动身子,让他的男^性进入自己,一点一点往里挤,直到最里面,她才享受地发出了长长的“嗯”声。 再来,她往后稍稍撤了撤身子,紧接着朝他挺进。 林治平看着陆明遥咬着嘴唇,她轻盈的身躯似是在他身上驰骋,一下一下,越来越熟络,两只光^裸的胳膊紧压着双乳,呈现出魅惑的形状,两颗微重的梨子随着游移剧烈战栗着。 陆明遥逃避着他的视线,不时用一种医生般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的下半^身,眼神镇定,不过分好奇,甚至没有多少浓重的欲^望。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得迷人,透露着模糊的怜爱,静静地看着他那因膨胀而显得过分粗^长的部位。 这让他嫉妒地觉得,之前她在别的床上、长沙发上,或是汽车的座椅上也这样看过别的男人。 想到这里,林治平身下一紧。进^入她的那一瞬,他便知道她的第一次早已给了别人。 他明明没有什么处^女情结,可想到她这美丽的胴^体也给别人看过,她这痴迷的神色、娇^喘的气息也诱^惑过别人,她这妩媚的甬^道也为别人占有过,他不可抑制地生起气来。 林治平双手猛地拽了一下陆明遥的大腿,让她整个人跪趴到他胸前,他两手拉着她的脚搁平放在腰两侧,向后推了推她那汗湿的身子。 陆明遥顺从着他的摆弄,两下三下,再定睛看时,自己竟然屈膝蹲在他胯部。 林治平不理会她惊异的眼神,两手拽着她的两腰,猛地用力,让她直直坐了下来。 紧急的尽根插^入,有股撕裂般的疼痛,脊柱流过一丝猛烈的电流,陆明遥差点疼昏过去。她忙再次站起身来,可紧急的抽^离也不是那么好受。 她不满地朝林治平看去,只见他脸色不像方才那么温和蛊惑,反而有点冷冰冰的。 “坐下,”他哑声说道。 陆明遥皱着眉头,她不想再做了,可是刚才极痛之后那股快感在心里作祟。正当犹豫的空隙,林治平小腿支撑起来,让她两手伏在他膝盖上,猛地一个挺身,直接贯穿进她体内。 “嗯~”,陆明遥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叫得甚至有些惨厉。 林治平搁在她大腿内侧的两只手抬起她来,让她离开自己,陆明遥正舒了一口气,谁知他手微微一曲,她身子下滑,铁杵般的坚^硬又贯穿了进来。 就这样,林治平搁在她大腿内侧的手抬起又落下,骄挺的尽根猛地插^入,又迅捷撤离。 陆明遥被他摆弄得七荤八素,两手撑在他膝盖上,臀部抬起又落坐,啪嗒啪嗒的肉体拍打声清脆响亮。花^穴无力地抽搐着,液体染得毛发通亮,磨合着发出噗呲批次的响声来。 交接的频率越来越快,花蕊的嫩壁接受着各个角度的撞击,细碎的呻^吟再也压抑不住,“啊嗯啊嗯——”,听起来像是阵阵的哀嚎,在连续的几声“啊啊啊啊”后戛然而止,陆明遥身子猛地往后一倾,疲乏地倒了下去。 林治平并没抽^出身来,略有些不尽兴地坐起身来,又朝陆明遥俯下,舌尖舔了舔她小巧的耳垂,嘴唇轻碰,“以后只能跟我一个人做。” 陆明遥脑子里还在放烟火,她大口喘息着,微微动弹了一下麻酸的身子,对林治平的问题不置可否。 林治平也不理会她这半死不活的状态,趴在她胸前,拢了拢她娇软的身子,眼神贪婪,“明遥,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言罢他低头亲吻她那带着点杏仁味的锁骨,感受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那层层浸润的汗珠染在绒毛,如同天鹅绒般细滑。 陆明遥感受着林治平温柔的亲吻,却一点点地觉察出体内的异动,藕断丝连的那一根铁杵蠢蠢欲动,她有点害怕,想缩身子,林治平双手搁在她两腿后侧,紧紧箍住了。 “……不要……太……”陆明遥喃喃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种疲乏的浑身无力感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再做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林治平睁开眼睛,吻了吻她微张的嘴巴,“嗯……我们不戴套……” 陆明遥身子一震,才知道他听错了,“等等……太……太疼了……” 林治平眯着眼睛看她,抚了抚她杂乱的长发,有些心疼地说,“弄疼你了?” 陆明遥低了低头,红着脸颔首,没再说话。 “可是……明遥,你高^潮了两次,我只射了一次。”林治平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委屈。 陆明遥抬头看到林治平眼里闪着欲^望的火星,充满了期冀。此刻这般的被需要是她以前未体验过的,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忍不住了,”林治平动了动身子,戳了进来。 他将陆明遥抱在怀里,两具光^洁的身躯紧紧贴合着,抚弄着她凌乱的长发,身下一点点用力。 窗外凉风吹进来,带着秋天泥土的气息,让她那蜜色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林治平看着陆明遥眯着眼睛,她灵巧的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微微肿胀的唇瓣,那诱人的表情摄人心魄,让他不由地加快了速率。 陆明遥齿间轻吐着细碎的呻^吟,想起方才她说疼,林治平问道,“又弄疼你了吗?” 她神情认真,似乎在倾听着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嗯嗯啊啊声中,独自体验交^合的快乐。 “疼吗?”林治平看着她那蹙起的眉头,又问了一遍。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却不作任何回答。 而林治平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剧烈抽^插,他在离她最近那一点上,就像是他自己也会疼痛那样,感到她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 甬^道渐渐失控,林治平看着陆明遥紧闭起眼睛,知道她即将进^入高^潮。 在她搂着他后背的十指上,他感到了一种类似对于死亡的恐惧,如同初学游泳的女孩子,在认为自己快要淹死的瞬间,使出全力搂抱赶来营救的人。 她脖颈后仰,长发簌簌在垂在腰际,嗯啊地喘息着,嘤咛着,那副沉迷的样子,让他觉得眩晕。 他亲吻着她那杏仁味的肌肤,撩拨着她那散发着钻石般光彩的绒毛,揉搓着沉甸甸的果实和樱桃,一点点挖掘她身体更深处的欲望。 尽根抽^出,整根挺^入,冲准那娇软小^穴重重撞击,啪啪的肉^体拍打声,汩汩的液体交缠声,娇^喘不已的呻^吟,他放任自己沉浸在享乐和欲^望自我发展的音乐里,放^纵地驰骋着。 在交^合达到那一点的时候,林治平猛地爆发,肌肉抽搐一般闷吼一声,噗噗的白液喷^射^入陆明遥体内。 两个人疲乏地躺在床上,陆明遥头刚落在枕头上便闭上了眼睛,很累很累,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林治平自她体内抽^离,双手枕在脑后,微微偏头正看见陆明遥眼角流下了一滴泪,他猛地一怔。 做完爱后舒爽的快感、女人沉默的享受、疲倦的睡相、莹莹的泪水,像是被触碰开记忆的门阀,倏忽之间让他想起几年前的人和事来。 九年前,旧金山,一个中国妓^女,一言不发地跟他做^爱。这么多年,他忘了她的模样,却仍旧记得离开时睡梦里的她眼角凝着一滴泪水。 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么样…… 他叹了一口气,倾□来,亲了亲陆明遥的额头,而她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码肉很伤神,请看我的小眼神,← ←。 可以求评咩?…… 没有撒花的话,再也不给乃们吃肉啦!口亨!……T T 下章估计有点重重口味,忐忑……接受不了的妹子们,我会在正文前搁个章节梗概……大概就是男女主出去度假啦,避开了林舒平的订婚宴之类…… 正文 33J情时(4) 陆明遥睡到中午才醒过来。昨晚被林治平摆弄得身子像是散了架,脚蹬了床垫一下,大腿内侧完全使不上劲,她沮丧地翻了个身,旁边却已经没了人。 还好他不在。陆明遥这样想着,翻回身来,直盯着天花板,脑袋放空,却不时回想起昨晚的一些画面。耳畔似乎还能听到自己不知羞耻的呻^吟,机械抽^插的姿势和场景历历在目,她突然有些脸红。 这不是她的第一次,说起来,她都不清楚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谁。这倒不是因为她滥^交,大学交过不几个男朋友,她一向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人,半推半就的做^爱也有过几次。可要说第一次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她真的没印象了。 陆明遥近来有这样的毛病,当她费心回忆一些事情,就在即将回想起来的那一刹那,脑子像是被抽气机抽成真空一般地紧^窒,箍得令人窒息。 她窝在床上,双腿蜷缩,揉着太阳穴,身子一阵阵地抽搐着,直到这阵折磨渐渐消失才睁开眼睛来。 林治平就站在她眼前,□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光^裸的上身露出几块腹肌,肌肤闪着小麦色的健康光泽,半干的头发被窗帘缝隙投进的光线染上一层光晕,嘴角微微翘起,英俊舒朗。 陆明遥看他拿毛巾擦着头发,视线隐隐约约朝自己胸口看过来,忙撩了撩身上的被单,转了个身不再跟他对视。 看她脸色绯红,依旧娇羞,林治平不禁好笑,迈动长腿,一步跨到床上来,跨过陆明遥的身子,落在她眼前的地毯上。 “累着了?”他笑得有些得意。 陆明遥闭着眼睛没说话,正待伸手往上掀掀被单,林治平一个倾身吻在了她唇上。 “嗯~”陆明遥睁开了眼睛,想要挣扎,林治平却浅尝辄止地直起了腰来。 林治平看着她两颊上的红晕,好笑地说道,“这就害羞了?快起床,李姐收拾好行李了。” “欸?”陆明遥不知所以然地纳闷道,“什么行李?” 林治平俯下^身子来,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宠溺地说道,“忘了?不是说好要度假。” “度假?”陆明遥这才想起来上次家宴,他跟舒平谈起订婚宴时说过要度假的事情。 林治平耐心地看着她反应,“还是,你想去参加他的订婚宴?” 陆明遥忙摇摇头,她跟他的关系明明很清白,却还是觉得少见为好,免得无事生非。 林治平满意地笑了笑,“起来洗个澡吃午饭,带你去白尘岛。” 林治平说的白尘岛是三亚附近一个较小的岛屿,旅游项目的开发是他父亲林振华的乾程投资全程打造的。这座岛屿本来叫支州岛,后来因为白尘旅游中心而被众人熟知,渐渐也就被喊做了白尘岛。 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飞机,虽然这天中午才起,到的时候陆明遥却已经很困了。 她跟林治平入住了这边的皇冠酒店,连澡都没洗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浑浑噩噩地起床,陆明遥看着落地窗白色帷幔被清风吹起,一股淡淡咸涩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身在何处。 她翻了个身,正巧对上林治平墨黑的眸子,吓了一跳。 一切就跟昨天一样,他□只着了一条白色浴巾,臂膀光^裸着,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到陆明遥醒过来,林治平眯着眼睛笑了,“你最近可很嗜睡,我跟朋友出去潜水回来,都洗完澡了,你还没醒。” 陆明遥就想留在酒店房间里看点书,休息一下,不出去,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你去沙滩吧,我不想出去。” 林治平努了努嘴,“那我陪你。” 陆明遥忙阻止,“不用。你不是有朋友在吗?” “介绍你认识?”林治平笑着低头蹭了蹭她乖巧的鼻子。 他这个宠溺的动作做得很自然,陆明遥自觉附和时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跟林治平越来越有一对情侣应该有的默契。 林治平的手指绕到她锁骨上游移着,不安分地向下,陆明遥却也明白他要做什么,忙推了他一把,往后缩了缩身子,喊了声“不要。” 看到陆明遥这样子防自己如防虎,林治平微微有些不悦。他俯□子来,猛地向前,含住了她那倔强的嘴巴,使劲儿地吮吸了两下,像是要吞噬下去。 陆明遥“嗯嗯”地挣扎着,林治平却不理会,舌头伸进去搅动着,单手握住她挣扎的两手搁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扯开她的睡衣,摩挲着她那敏感的起伏,感受着她身体轻微的战栗。 缠^绵的强吻,凶狠的搅动,致命的抚摸,陆明遥觉得自己快要沦陷了。 就在这时,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让她那混沌的意识瞬间恢复了清明,她摇了摇被林治平箍住的双手,蠕动着嘴唇,模糊不清勉强喊出来两个字,“电话——” 看到陆明遥这般三心二意,林治平暗暗生气,一只手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待按关机键,手头一松,陆明遥挣出一只手来抢了手机过去。 看到来电是左晓清的,陆明遥忙按了接听键,“师姐——” 林治平全然不管她还在接电话,捣乱一般地揉搓了一把她娇挺的双^乳。 “嗯~”,陆明遥不自觉地低吟一声,那边的左晓清听到这声诡异的叹息沉默一下,不由地问道,“明遥,你在干嘛?” 陆明遥瞪了林治平一眼,回答左晓清道,“在……看电视呢……” “哦……我想跟你说那个选角的事情。钟希雅还是挺不错的,我看了她最近那部宫廷戏,虽然演的是个小配角,性子狠厉了些,可跟浣碧还是挺像的。” 林治平不再挑逗陆明遥了,他手指轻轻向下,一把捞起陆明遥的睡衣来,指尖上轻薄的茧滑过大腿内侧稚嫩的肌肤,引起陆明遥一阵阵轻微的抖动。 陆明遥听着左晓清说话,只觉身下一阵阵敏感的撩拨袭来,双腿用力,正待踢林治平一脚,却被他提住脚踝往上一拽,她整个人猛地后仰,砰地倒在了枕头上。 “呃……明遥……你在看什么……”左晓清听到摔倒的声音又是一愣。 “武……打片……”陆明遥刚说完这话,便觉两腿内侧一凉,林治平褪下了她内^裤来,利落地自她双腿滑下,将战利品扔在地毯上,得意地朝她笑了笑。 陆明遥正想夹紧双腿,无奈总是慢他一步,林治平两手攥住她的小腿,轻轻一抬,让那私^处在眼前敞开来。 他看到她那娇媚的小脸气得发白,待他低头时,似乎想到他要做什么,又羞得变红。 林治平在吻她那里,这个尺度是陆明遥从未体验过的。 他温热的双唇在那绒毛丛生的花蕊边缘轻轻游移,含住左侧花瓣轻轻吮吸,然后右边重复同样的动作。他的亲吻很轻柔,像是抚摸着珍爱却又脆弱的瓷器,怜爱,疼惜。 陆明遥头脑昏沉沉地,努力集中精神听左晓清说话,“然后杜威跟我说,”她压低了声音,“她背后的人可是星光的大BOSS。” 不是林治平?陆明遥听到这话愣了愣。 她脑子里想着的这个人将灵巧的舌头窜入花蕊内部,一点点探入,越来越深,舌尖故意撞击着内壁,引得陆明遥身子一阵阵抖动。 然而不自觉地,陆明遥竟将后腰挺了起来,两腿分离得更开,似是为他提供方便。 林治平得意地搅动着,男^性的唾液跟汩汩流溢的花液水^乳^交融,难舍难分。听到陆明遥神定气闲地回复“嗯,师姐……您来定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他猛地戳了两根手指进去。 方才通话的过程里,陆明遥紧咬着舌尖,努力压抑着细碎的呻吟,可这下紧^致的甬^道突如其来地被撑开,她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明遥——你没事吧!”左晓清听到她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心里很是纳闷。她这哪是看武打片吧,恐怖片吧。 当然,她没想到的是,实际上,电话这头正实播岛国动作片。 “嗯……”陆明遥艰难地说道,“没事。师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 林治平见她眼神渐渐迷离,从她手心里捞过手机来,长按关机键,扔了手机,低头继续方才的动作。他双唇包裹起花瓣,吸溜一下花液,舌尖如蛇信子一般,倏忽之间溜进了黑洞。 他前额贴在陆明遥小腹部的毛发上,黑色的头发揉着冰冷的大腿。陆明遥双手向下,想要摆脱他的脑袋,谁知却是徒劳的挣扎。这阵震动反而让甬^道加剧了与他舌头的摩擦,加速的快感自他的舌尖传遍全身,她整个腹部都在发麻。 陆明遥双手攥着林治平的头发,他脑袋则紧贴在她双腿之间,这副荒^淫的场景促使林治平舔^舐得更快了。 陆明遥脚尖紧绷着,越来越快的节奏在某个瞬间迅捷地拨断了那根弦,一股锐利的战栗的快感将她的身体贯穿,她仰头长长地嘶哑着呻^吟了一声,隐隐的细流从两股之间流了出来。 林治平失神地盯着眼前的那块嫩肉,一下抽搐,一股透明的液体溅到了他鼻尖上。身下欲^望膨胀着,他猛地低头狠狠吮吸,将那甜美的花液尽收入嘴中。 陆明遥看着他抬起头来,嘴巴上淫^靡地闪耀着光泽。她跟他之间可以亲密到这种地步,这是她未曾想象到的。 可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看到陆明遥这副嫌弃的表情,林治平猛地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舌卷狂云,将口腔内残余的气息尽输送到她嘴巴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ooxx好像有点小重口。最近好多肉,菇凉们觉得腻歪了吧。 最喜欢看你们留言了(*^__^*)不过,想声明的是女主虽然以前性子是跟现在不一样,但是她不是鸡呀!!!看来得加快节奏揭开秘密…其实有些童鞋猜到了很多… 期待乃们的留言……嘤嘤~不要让人家冷场…… 正文 34云与泥(1) 在白尘岛呆了几天,陆明遥越来越怕跟林治平单独在一起,他隐隐的欲^望就像颗不定时的炸弹,滴滴地扰得她不得安宁。 从白尘岛回来,逍遥了几天的林治平几乎天天见不着人影。前几天她听他说过一嘴,初冬要搞春夏时装发布会,他会忙一阵儿。 而陆明遥最近在忙左晓清主持的社科院科研项目,同样没得空。虽然做结项做得昏天黑地,她倒挺乐意的。因为这样子她可以找个借口住到宿舍,省得夜夜受林治平折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她接连一周没跟林治平见面。直到这天接到陆礼和的电话,陆明远来了北京,要她跟治平回家一起吃个便饭。 陆礼和身体日益衰弱,酒店的事情一直搁置着,前几个月便说要陆明远过来打理。 林治平来学校接陆明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远远地看见她两手挎着书包,乖巧地站在路崖石上,不时看看车流,连日熬夜工作的疲惫烟消云散,涌上来的是一点点积聚的温暖。 当初违逆他爹陆振华的心意,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可最后爱上的人还是陆明遥,他心里有些后悔。 陆筱远的妹妹这般可人,他真是后知后觉啊。 陆明遥看着那辆黑色卡宴停在眼前,忙跑到副驾驶一边,上了车。 林治平倾身为她系安全带,见她后背紧贴着座椅,身子紧绷着,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实在可笑。 扣上安全带,他抬眼觑她,“怎么?害怕?” 林治平说话的气息就吐在鼻尖,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热,陆明遥僵硬地摇了摇脑袋。 “那就好,”林治平镇定自若地说道,“接下来,我要吻你。” 他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陆明遥的双唇,浅尝辄止,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羞红的双颊,好笑地逗她,“我们是不是好几天没做……” 陆明遥却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两手捂着耳朵,摇着脑袋喊道,“啊啊……我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林治平看她像个小孩子一般耍赖,全然没有平日的冷淡,神清气爽地笑了。 两个人下了车,刚进院子,陆明遥便瞧见蹲在地上玩泥巴的豆豆。 豆豆是她堂哥陆明远跟堂嫂秦天舒的孩子,今年已经五岁。亏了爹娘的好皮相,他自小就长得可爱。 陆明遥走过去站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蹲□子逗弄他,“豆豆……干什么呢?” 豆豆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看了陆明遥好一会儿,低头又专心致志地捏泥巴。 他那藕合般白嫩的手指胖乎乎的,很是喜人,陆明遥禁不住继续逗他,“还记得我是谁吗?” 豆豆这才放下手中的活,打量着她,有些迟疑不定地喊道,“姑姑……” 陆明遥激动地站起身子来,对着身后的林治平喊道,“他竟然记得我哎!他好些年没见我了!他记得我!” 林治平见陆明遥欢喜成这样子,一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她,“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们也生一个好不好?” 陆明遥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容渐渐消失,羞愤地说道,“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林治平知她这是又不好意思了,忙揽了揽她后腰,凑到她耳边说,“想不了别的,满脑子都是你。” 他站的位置将将好,把陆明遥从后颈红到耳后根的过程尽收眼底。 见她不理会他甜言蜜语的挑唆,林治平蹲□子,跟小豆豆说道,“那豆豆认识我吗?” 豆豆伸出那根沾了泥巴的手指,指着他说道,“姑丈。” 林治平摸了摸豆豆脑袋,夸了他一句,得意地站起身来,冲着陆明遥努了努嘴,“看……他认得我……” 在门厅口站了老久的秦天舒笑得前仰后合,这俩人争什么豆豆认不认得记不记得的……今天她拿着俩人照片教了豆豆老半天,喊不对称呼才是怪事。 进到正厅,秦天舒领豆豆去洗手,陆明遥跟林治平齐齐在沙发上落座。相比之前的协议婚约,俩人明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陆明遥却觉得更别扭。 她简单地跟陆礼和和陆明远聊了几句,便去厨房帮杨晓婉做菜。 “前些日子,你跟明遥是去过老宅子了吧?”陆礼和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治平点点头,跟一旁的陆明远视线对了一下,两人都有点诧异。 陆礼和叹了口气,“明遥想起来了?她被收养的事……” 想起来?……与其说是她想了起来,倒不如说是她推算出来的。陆家的成长相册里没她七岁之前的照片,这只能说明她七岁之前不在陆家。林治平没说话,依旧点点头。 陆礼和脸色沉重,幽幽道,“我是真怕她全都记起来。” 他这声感慨显得太苍凉,怕她记起来什么呢?筱远出车祸死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些她一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应该记得的吗? 见林治平思前想后,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而陆礼和冷着脸久久不说话,陆明远察言观色,换了个话题,“大伯,年度财务报表已经提交给德勤了。酒店的事情您别太挂心。” 吃过晚饭后,趁着陆礼和跟林治平下棋的空档,陆明遥踱过去跟陆明远说话。 “哥……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陆明远见她扭扭捏捏的,好笑地说道,“说吧,什么事儿?” 陆明遥沉吟再三,最终说了出来,“我想进皇冠,”不等陆明远回答,她接着说道,“刚开始肯定很多不懂的,但是我会认真学的。” 对于陆明遥这个请求,说不震惊是假的。陆明远一直觉得他这个妹妹厌烦交际应酬,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对酒店管理来了兴趣。 “我可以先实习着,要是你不满意,再拒绝我,怎么样?”陆明遥瞅着陆明远,唯恐他一口回绝。 陆明远思前想后,大概也能猜得出陆明遥的心思来,原本要继承家业的陆筱远不在了。亲生的也罢,收养的也罢,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她不想再凭着一己之愿自私地逃避责任。 他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有空来公司报个道。” 陆明遥见他答应,兴冲冲地拢了拢他胳膊,“就知道你最好啦!” 陆明远见她跟自己这般亲昵,愣了愣神,她现在真的越来越像被遗忘很久的那个她了。 是真的要渐渐想起来了吗? 这晚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治平突然跟陆明遥说道,“过几天公司春夏服装发布会,你陪我一起出席吧?” 陆明遥还在想着皇冠酒店的事情,脑袋放空,也没管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忙反悔道,“呃……可以不去吗?” 林治平瞥了她一眼,颇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陆明遥皱着眉头道,“不想去。” “可是我想要你去。”林治平转过头去直视前方,说话时带着几分强制的笃定。 虽然逆来顺受是陆明遥一贯的作风,可他这般决绝专断,她还是有几分生气,“随便吧,”她没好气地说。 听她语气不甚好,林治平撇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要她去,自是有他的打算,想了想,究竟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几天没回家,一进门,李姐欢喜地说道,“老爷拿过那只青瓷杯子来了。” 林振华在林老爷子的寿宴上说要送她一只青瓷杯子,这些天过去了也没动静,陆明遥也快忘记了。这下子听说东西送过来了,刚才在车上跟林治平闹的那点不愉快立即烟消云散。她换了鞋子,忙跑到正厅。 林治平看她如获至宝地抚摸着那只青瓷杯子,嘴角露出点揶揄的微笑,忽而想起来点什么,那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半年前,在花岛咖啡店,她出神地打量VIP寄存区的咖啡杯。那只杯子的编号他还记得,J78,林舒平咖啡杯的编号,七月八号,陆明遥的生日。 看她那欢喜的样子,林治平稍稍有些嫉妒。她跟那个人曾经度过一段时光,这个事实无论如何是难以抹煞的。 他不想追究林舒平接近陆明遥究竟为何,只是隐隐惋惜,她明明很久以前就是他准媳妇,可他们两人差一点就要擦肩而过。 陆明遥摆弄完手里的杯子,上楼换了睡裙。 刚进浴室还没开花洒,浴室门一推,林治平走了进来。 陆明遥略略有些慌张,“……你出去。” 林治平看她表情紧张,故意调侃道,“为什么出去?” “我要洗澡,”陆明遥往后倒着走了两步,似是有些怕他。 “嗯,”林治平点点头,“我也要洗澡,”说着便作势要解皮带。 陆明遥叫了一声,双手捂脸,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又从五指缝隙看到林治平并没动作,战战兢兢地搁下双手来,“好好……那你先洗……” 她说着便要往浴室外面走,林治平伸出一只胳臂捞住她,轻轻一拢,俩人抱在了一起。 陆明遥只觉自己转了三百六十度,晕乎乎地还没反应过来,头顶的花洒便噗噜噜地落下水来。 “你疯啦!”陆明遥见林治平蓝色衬衣打得半湿,自己的睡裙也湿透透的,正要伸手关开关,双手却又被林治平钳制住了。 他微微低头吻上了她的嘴巴,陆明遥眼睛瞪得老大,看到林治平长而展的睫毛打湿了扑朔着,像是负重的蝴蝶翅膀,他双眼紧闭着,一点点吮吸着她的气息,很是入迷。 陆明遥用脚趾头也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了。 似是察觉出她有些心不在焉,林治平放缓了动作,半晌离开了她的双唇,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人冰冷的表情。 陆明遥方才任他肆^虐,现在看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凉凉地说,“你能不能做点别的?” 林治平答了声“能”,猛地将她身子翻转个,睡裙掀上去,内裤扯下来。 他动作做得麻利,陆明遥还没反应,只觉得身下一凉,猛地钝痛袭来。林治平在她还未湿润时便从身后耸然插^入。 陆明遥败了,敢情他说的能做点别的只是换个体^位…… 作者有话要说:堂哥陆明远跟堂嫂秦天舒的故事在仄里还是可以一看滴~ 这章权做个小过渡,后面剧情会越来越凶猛的… 俺要留言要留言要留言要留言【打滚T T VIP最新章节 35云与泥(2) 林治平答了声“能”,猛地将她身子翻转个,睡裙掀上去,内裤扯下来。 他动作做得麻利,陆明遥还没反应,只觉得身下一凉,猛地钝痛袭来。林治平在她还未湿润时便从身后耸然插^入。 林治平扳起她的身子,倏忽之间将她移到盥洗台一边,湿漉漉的衣服脱落在地面上的水渍里,只余两具精^光的身体。 陆明遥双手撑在身前的盥洗台上,承受着身后林治平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这种自后面插^抽的快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她迷蒙着双眼,头微微后仰,**的长发黏贴着赤^裸光洁的后背,那腰肢柔美的曲线被林治平紧紧捏在掌心里。 林治平进进出出,粗长紧贴着拗口,跟摩挲的节奏相和,一块块腹肌韵律地运动着。 细碎的呻^吟自嘴角而出,这声声淫^欲烧得陆明遥双颊通红,微微睁开眼睛,眼前的镜子里呈现着淫^靡的画面。 她赤^裎的**被身后的同样赤^身^裸^体的林治平紧紧抱在怀里,暗红的樱桃娇^挺着,有种痒痒的肿胀感,机械的抽^插让她觉得做^爱这件事有着莫大的荒谬感。 林治平察觉陆明遥失神地盯着镜子,单手绕到她胸前,温柔地揉捏着一边的绵软,身下的动作继续着,双唇轻啜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舌尖沿着她脖颈舔下来,在后脖根儿狠狠咬了一口。 陆明遥疼地吸了一口凉气,深吟了一声,只觉林治平扳过她脑袋来深深地吻着她温软的双唇,未及纠缠,舌尖长驱直入。 林治平舌头的抽^插跟身下的进出一下下相和着,两个人扭曲的躯体别扭地交缠着,韵动起来像是协奏一曲宏大的交响曲。 陆明遥完全不受自我控制地将他那膨胀的粗^长紧夹起来又放松出去,感受着那股温热膨胀得愈来愈夸张,将她那敏感的花壁揉搓得一点点堕落。 忽而风驰电掣一般,嚣张的情^欲急速爬高,一浪高过一浪,直至冲向暗无天日的终点,她扬起蝤蛴一般的脖颈,长长地呻^吟一声,任身下的液体汩汩而流。 怀里的身子软软的,像是连站立的力气也无,林治平抽出来,将陆明遥转了过来,抱她坐在盥洗台上。 他眼睛盯着敞开的私^处,细琐的绒毛包裹着,殷殷的花瓣因他方才的冲撞微微肿胀,白色液体淫^荡地沾染在大腿根部。 陆明遥迷惘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欲^望,有些疲惫地贴上他身子来,略带撒娇摇摇头,呢喃着,“不要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对他投怀送抱,陆明遥的脑袋埋在他光^裸的的胸膛上,黏湿的头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刷过,搔得他心里痒痒的。 林治平扳起她的两腿,瘦削的脚腕紧紧箍在手里,微微低头,又吻在了她那里。 他舌头舔净了遗落的花液,收回舌尖时诱^惑地抬头觑了陆明遥一眼,看得她心脏像是搁进油里炸着,噗咕噗咕,燃烧上来的欲^望愈来愈狠地叫嚣。 林治平舌根浸入,掏弄着那幽^深的花^穴,肆^意伸进两根手指,细拢慢捻,百番不厌,一点点挖掘着她身体内部的快感。 陆明遥双腿盘弄在他精^壮的腰上,两手紧紧揪着他深埋在她两腿间的头发里,随着一阵阵战栗,她十指在他发丝里摩挲着,而他唇舌在她那里驰骋着。两相不厌。 速度一点点加快,欲^望层层攀升,似要登上极点,就在陆明遥即将高^潮的那一刻,林治平猝然全身而退。 迷蒙的水汽弥漫着,他看着媚姿毕露的陆明遥,蛊惑的双眼似是潜藏着丝丝不满。 “不是不要了?”他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逗她。 陆明遥觉得林治平很虚伪,明明是他挑逗起她所有的欲^望,现在又不肯继续招惹下去。 “嗯?”林治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盘问,“还要吗?” 她跳下盥洗台来,低头看着他紫红的狰狞,抬头看着他那英俊逼人的面庞,哑声说道,“要……” 这声“要”话音未落,便被林治平含混地含进了嘴里。他两只手扳起她双腿来攀上自己的后腰,陆明遥乖乖地将双手环在他脑后。 林治平一个挺身,狰狞进^入陆明遥体内,重新获得的充实感让陆明遥销^魂地呻^吟出一个音符来。 林治平将她抛高了又落下,粗^长霎时充胀又瞬间抽出,高速的频率让他也难耐地从喉咙里吼出几个音符。 尽^根^挺^入的质感让伏在他身上的陆明遥一点点陷入无尽的情迷之中。 欲^望节节攀升,持续的抽^插让两个人皆是失控,头脑里无尽的黑暗中点点星火,璀璨着漫天而来。 林治平两手渐渐放缓,让陆明遥站立在地上,噗噗的男^性液体喷^射入那娇柔的花^穴。 抱着怀里那瘫软的身躯,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诱惑地说着,“真想一直这么干下去……” 陆明遥只觉得身子像是散了架,这句淫^秽的话还未入耳便她抛在了脑后。 云与泥(3) 服装发布会的事情让林治平知道陆明遥进了皇冠工作,她作何选择,他并不想干涉。倒也不是低估陆明遥,他只是觉得酒店的事情她做不来。 最近陆明遥每周拿出四天来熟悉酒店的业务,晚上在医院帮陆礼和看着输液管,她睡得并不安稳。 这天在学校,下课之后,她刚踱了几步,眼前一黑,晕乎乎地差点倒在地上。 身后的叶冉扶了她一把,看她脸色很差,不安地问道,“你没事吧?” 眼前是耀眼的白里闪烁着黑斑点,脑袋箍紧般的疼痛一阵阵袭来,陆明遥强作精神,摇了摇头。 叶冉放开陆明遥的胳膊,只见她走了两步,摇摇晃晃地,像是又要跌倒。 她上前两步,再次扶住了陆明遥,“行了行了,你这个样子怪吓人的,我送你去医院。” 陆明遥心跳加速,心慌得难受,只得随她摆布。 叶冉自然没送陆明遥去校医院,两个人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这是一家名声在外的私人医院,院长姓陈。 挂号,就诊,化验,中年医生看了下陆明遥的脸色,又测了测心跳脉搏,等来化验结果,淡淡地答复,“没什么大问题,低血糖。上班族工作别太累,注意休息。” 一听只是低血糖,被打发到输液室的陆明遥跟叶冉都松了口气。 输完营养液已经临近傍晚,护士给陆明遥拔了针,一直陪着她的叶冉已经饿得不像话。 走到电梯口按了下去的按钮,叶冉提议道,“我想吃碗面,一起吗?” 看到她蔫巴巴地,没什么精神,陆明遥虽然不怎么饿,还是点了点头。 “叮”地一声铃响,电梯车厢缓缓打开,叶冉抬脚走了进去,转过身来一看,陆明遥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她一脚迈了出来,过来挽着陆明遥的胳膊,“又不舒服了吗?” 陆明遥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视线仍怔怔地直视前方,有一丝的惊讶,还有些恐惧和惊惶。 叶冉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电梯车厢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年龄长一些,长得英气逼人,女的倚在他怀里,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似乎很是难受。 看来人家是来就医的,陆明遥站在这里不进去,叶冉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说道,“对不起啊,我们等下一班。” 叶冉话音未落,陆明遥抬脚便走进了电梯。叶冉忙跟上,回头跟那一对情侣尴尬地笑了笑。 电梯两个按钮亮着,一层是陆明遥按的,地下一层是另外两个人按的。 下到一楼时,电梯门“叮”地一声拉开,陆明遥正待出去,身后的男人拉了她一把,沉声说道,“在候诊厅等我。” 陆明遥半句话也没答,只等他松了她的衣袖,才施施然地出了电梯,朝出口走去。 叶冉紧随其后,回想方才的情状,实在摸不清,“呃……你们认识?” 陆明遥停了停步子,头也没回地问道,“你猜刚才那女人挂的是哪一科?” 叶冉不明白这话题是怎么转换的,木木然地摇摇头,“我猜不到。” 陆明遥冷冷地说道,“我猜是妇产科。”说着她转过头来,看着叶冉说道,“你说刚才那男人吗?他是我老公。” 叶冉“呃”了一会儿,妇产科,看刚才那女人的样子,应该是刚做完流产手术吧。 陆明遥的老公陪着一个女人来做流产手术,对此,陆明遥感到很生气。她沉吟了一会儿,瞬间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拍了拍陆明遥的肩膀,“你别想当然,问清楚一点得好。” 叶冉跟左晓清不同,对别的小情侣间的八卦一向不感兴趣,想起刚才那男人要陆明遥在候诊厅等着,她不想作为局外人看热闹,遂接着说道,“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陆明遥客套地说着。 叶冉哈哈一笑,“应该的应该的,你帮我那么多,好歹让我还一回人情。” 叶冉走后,不一会儿,林治平就出现在眼前。 “怎么回事?”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听他语气焦躁,陆明遥心下不悦,皱着眉头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候诊厅里很安静,这边富有戏剧性的对话霎时吸引了不少视线,林治平拉着陆明遥的手腕进了电梯,顺手按了地下一层。 他两手握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打量她的脸色,不安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明遥从他虎口挣扎出来,仍旧蹙着眉头,不搭理他的问话。 林治平看她手背贴着胶带,血管微微肿起,一时心疼,柔声问道,“明遥,别让我担心。到底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是一点点抚顺着她炸了毛的心情,陆明遥虽然还有些怒火,到底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没哪里不舒服,就是有一点低血糖。” 林治平揉了揉她的额发,宠溺地说,“别太辛苦了……怎么着总还有我养你。” 不知怎么着,陆明遥方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顿时又搅动了起来。她推了他一把,冷声冷气地说道,“你是能养得起很多人,可是我不需要。” 林治平却也晓得她为何这般语气不善,一边搂着她往车库走,一边笑着问道,“生气啦?” 陆明遥扭了扭头,不理会他,林治平好笑地接着问,“吃醋啦?” 听着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嘲笑的味道,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陆明遥忿忿地厉声说道,“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吃醋,只是,你让我觉得恶心。” 林治平愣了愣,知道她是真的被惹毛了,忙解释道,“希雅是怀孕了,不过不是我的孩子。” 昨天钟希雅找到他说“我怀孕了”的时候,林治平当真被吓了一跳。在跟陆明遥过得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绝不想让以前的风流史再牵扯进来。后来钟希雅说孩子不是他的,林治平才松了口气。 她的星途刚刚起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钟情的妹妹,陪她过来打胎,这个人情他还是要给的。 林治平没想到的是,如此巧合,偏偏在做完手术即将离开时碰到了陆明遥。 陆明遥说不清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打掉的那个孩子不管是不是林治平的,她心里总还有那么一道坎在。 最早的时候,得知他跟钟希雅的事情,爱情伦理之类,她并不想评价。 后来听田沁说,林治平跟钟希雅的事情,完全是他前妻钟情一手设计,陆明遥还有些同情他。 可现在,想到他跟她做过的那些亲密无间的事情,他跟别的女人也做过,陆明遥觉得恶心。 真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么严重的感情洁癖。 林治平一直沉默着,只听陆明遥悠悠说道,“解释完了?” 这么事不关己的语气,让林治平心里升起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 “我累了,”陆明遥抬脚便朝出口走。 林治平拽住她手腕,“去哪?我送你。” 陆明遥抽出手来,还是顺了他的意,道,“我想去看我爸。” 两个人上了车,林治平俯身帮她系安全带时,陆明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不知怎么地,林治平心里生出来一股苍凉。 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走进她的内心,可现在的陆明遥,又在清淡地笑着,客客气气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林治平时常被人称阴鸷,可他只是面上冷。陆明遥才是真正的无情,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否定两个人苦心经营的关系,一瞬间又回到协议婚姻互不相干的阶段。 “明遥——”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原谅我好不好。以前的事情我不能改变,可现在我爱的是你。” 陆明遥脑袋倚在车座上,有些疲乏无力,点点头,“送我去医院,谢谢。” 她这般狠心,林治平隐忍着内心的怒气,“小遥,希雅怀的——” 听林治平还在辩解,陆明遥微微侧头,打断他的话,“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已经说过了。可以开车了吗?” 林治平手指握拳,狠狠朝方向盘砸了一下,静寂的车库里响起一阵鸣笛声。 他这个暴怒的举动把陆明遥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治平转过脸来,两只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眸子,愤恨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人想抓狂?你生气你打我骂我,一直瞒在心里你不累吗?!” 陆明遥愣了愣,打人骂人吗?她好像没生气到那种程度。 “明遥——我求你不要否定我们的关系。”林治平哑着嗓子说道。 他红着眼睛,方才又做出了暴力的行动,陆明遥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这个……一纸婚约,也不好否定吧……” 他说的是感情,她说的是婚约,林治平被她搞得发狂了。 林治平倾身吻住了陆明遥的嘴巴,狠狠地蹂^躏了两下,把她挣扎的话语侵吞入口腔内。舌头撕扯着她的舌根,不留余地地猛力吸吮着。 陆明遥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番举动来,狭隘的空间里,她推他一下,却被他钳住了胳膊。双唇被他吻得发肿,舌头被他吮得发麻。 林治平一个转身,降下座椅去,跨坐在她身上。单手利落地解开了她的衬衣扣子,轻托胸罩,绵软两团暴露出来,唇舌转移阵地,迅速攻占双丘。 陆明遥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不要——” 林治平哪管她的挣扎,霎时撩起她的衬裙来,自顾自地解开自己的皮带,挺身插^入。 分^身尽^根进入的那一刻,陆明遥“嗯”地呻^吟了一声,不能自持地顺从着林治平的游动。 有力的抽^插让她渐渐情迷,林治平俯在她耳边,诱惑地轻吐道,“小遥……说你爱我……” 欲^望层层攀升,汹涌的快感袭来,陆明遥“啊嗯啊嗯”地呻^^吟着,听从着林治平的召唤,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爱……你……” 她眯着双眼,林治平被她那副媚态烧红了双眼,一个比一个凌厉的插^入,让两个人合力攀上高^潮。 白液射^入她体内,搅合着她的花液,林治平含着她的耳垂,“记住你说的话……这才是我们的关系……” 后车座上电话一直响着……林治平一把捞了起来,接听了递到陆明遥耳边。 那头的杨晓婉哽咽着说,“你爸……明遥……你爸快不行了!” 云与泥(4) 陆明遥赶到医院时,正见着杨晓婉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病床上蒙着白布的人影,哭得不成人样。 这场景很熟悉,似乎很久之前,她也见过这样哭得撕心裂肺的杨晓婉。 站在一旁的陆明远搀起杨晓婉来,怪不忍心地拍了拍陆明遥的肩膀。 时间似乎凝固了,过了很久,陆明遥才觉出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一下下沉积,像是一盆冰水劈头而来,从头发凉到脚尖。 陆礼和不在了。这世界上,跟她最亲近的那个人不在了。 这些天,陆明遥一直陪着杨晓婉住。葬礼后的第三天,杨晓婉决定搬回老房子。 林治平过来帮忙,等行李收整整齐,没什么精神的杨晓婉上楼休息,他跟着陆明遥走进了她的卧室。 不几个月前,他们两个人来到这边。那晚,陆明遥从陆礼和那里听说自己的哥哥陆筱远发生车祸的消息,来到旧房子翻看成长相册,结果发现没有陆明遥七岁之前的照片。 陆礼和跟杨晓婉不是陆明遥的亲生父母,那晚,两个人对这个消息心知肚明。 而这次再回来,陆礼和已经不在了。 事情发生后,陆明遥异常平静。她哭过,却没到歇斯底里的程度。这种克制隐忍的伤心,让林治平觉得心疼。 这时候的陆明遥正窝在软沙发里,蜷着双腿,一页页翻看着照片。 她喜欢看相册,跟她两次过来,她都会翻看照片,林治平不晓得她怎么会有这种嗜好。 他心里想着,当下走到书橱旁,从顶上取了一厚册相册,草草地翻看着。 看来,陆明遥这些年跟杨晓婉和陆礼和去过不少地方自驾游。内蒙古草原上,涠洲岛上,烟花扬州,都有几张全家福。 林治平拿起另外一册,打开来,头一张是扎着马尾,留着齐刘海的陆明遥,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胸前挂着蓝色校牌,俯着身子,笑得很甜美。 翻下去,多是高中时候的陆明遥。那时候她个子还不太高,瘦瘦弱弱,有点营养不良,脸色却带着点红润。大多时候不苟言笑,不多的几张笑颜格外温顺,很是讨人喜欢。 林治平看着她过生日时候带着寿星帽,压得头发扁扁的,穿着粉色的泡泡袖长裙,一旁的陆筱远往她脸上抹奶油,两个人笑得酣畅淋漓,不自觉地,他嘴角也微微上扬。 再翻下去,站在树林里的陆明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长裙,背着手站在微凸的山丘上,不甚自然地看着镜头,咬着下嘴唇笑了笑。 林治平不禁愣住了。他初次见钟情时,她穿的也是这般火红的颜色。 当然,他发愣并不只因此,还因为——陆明遥所在的那片树林就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前方。她曾经跟他隔得那么近那么近。 林治平往下看了看照片拍摄的年份,不由地又是一愣。 陆明遥窝在沙发上,腿都麻了,揉了揉脚心,她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将搁在沙发一角的相册搬回到书架上。 看到林治平呆愣出神,视线随着他的目光向下,也看到了这张照片。 “你去过旧金山?”林治平问她。 听他这么问,陆明遥先是愣了愣,从他手里取过那本相册来,看了好一会儿,语气平淡地说,“这是在旧金山拍的吗?” 林治平怔忪地点点头,“这后面就是伯克利,你去过?” 陆明遥看着不远处隐约的建筑,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去过那里,还穿着这样的裙子,拍了这种照片。 “可能去过吧,我高中参加过游学项目,记不太清了。” 嘴上说得平淡,可她心里犯嘀咕。前些日子遇到冯靖宇,他提起她参加游学项目去过伯克利的事情,可她真没什么印象了。照片为证,果不其然,她忘记的事情何其多啊。不仅仅是陆筱远和钟情。 陆明遥没留在老房子里,而是跟林治平一块回了家。 她下了车,林治平把车开到车库,熄火之后给特助苏宁打电话。 “帮我查一下陆明遥的出入境记录,还有b城高中的游学项目存档表,”他顿了顿,蹙眉补充道,“尤其是九年前的……” 这晚,林治平心里翻箱倒柜想了诸多陈年往事,他也知道陆明遥没心思谈情说爱,便也没折磨她,只是抱着她缓缓入睡。 静谧的夜里,林治平的呼吸很平缓,陆明遥睁开眼睛来,黑暗里渐渐看清他的轮廓。 早春的时候,她跟他相亲,只见过一面,两人闪婚。 林治平原本是一条与她人生轨迹平行的线,机缘巧合,却恰好与她相交。这样的一个人抱着她入睡,莫名其妙地,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翻了一□子,从颈后取回林治平的胳臂,这细微的举动扰着了一向睡意很浅的林治平,陆明遥担心他醒过来,幸好,他只是皱了皱眉毛,双眼安稳地闭合着。 陆明遥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和衣走到外侧的阳台上,呼吸了两口凌晨清冷的空气,一点睡意也无。 自从陆礼和走后,她已经失眠很多天了。 这些天来,她不哭不闹,平静不只是面子上的,她心里也是一潭死水。 抚养了她这些年的父亲死了,她当然心痛。而且,陆礼和于她而言,远远超过一个父亲。他像是她自身存在的一个证明。 他见识过失忆之前的她,晓得她忘记的那些东西。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宁愿缄默不言,任她忘记。 可是现在,陆礼和不在了。陆明遥觉得自己的生活少了那么个标杆。 有些时候,有些人确实是为了别人才能活下去。现在的陆明遥就是这样。 她对生活没什么要求。作为一个半路遗落人间懵懂无知的个体,客观上她被倾注了过多的感情体验。就像是在体验到杨晓婉对她的爱之前,她就晓得那叫母爱。在体验到林治平对她的爱之前,她就知道那叫情爱。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体验到是另一回事。她的生活,说到底就是行尸走肉。 之前,她可以听陆礼和的话,跟林治平结婚;可以为了替陆礼和分忧,进皇冠工作。可现在呢?她觉得自己不再被谁需要,失去了记忆的陆明遥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当然,这种离奇古怪的想法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纠缠陆明遥的,在陆礼和发病之初,她便做好了准备。 陆明遥这个人,总是想到最坏的情况。也许这样,现实里遭遇再多的坎坷,她便能能淡然处之。 没什么的,最坏不就是什么么……这是她企图自我安慰的固定句式。 最坏不过是陆礼和走了。现在这个最坏变成了现实。 此刻,她又在做这个填空题。最坏不过是跟林治平离婚……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吗?她下巴撑着沉重的脑袋,微微倦怠。 生活没给陆明遥遐想的机会,第二天一回到皇冠,铺天盖地的文件跟任务袭来,省得让她想东想西。她真得好好感谢陆明远。 这天陆明遥下班,站在酒店后门的小巷子里,等着林治平过来接她。 百无聊赖地取出手机来,还没塞上耳机,只觉被人狠狠一拽,她双脚不受控制地跟着那人走到隐蔽处。 “啊!”光天化日遭突袭,陆明遥禁不住大声叫喊。 一只脏兮兮的手瞒过来遮住了她嘴巴,她一双大眼黑溜溜地瞪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对这遭遇显然有些缓不过神来。 “小遥,是我!”面目不甚整洁的中年男人食指搁在自己唇边,示意她收声。 陆明遥听到这人知道她的名字,又这般亲昵地喊她,当下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又松了口气。 既然亮出了真面目,总归不是劫财劫色的了。 男人见她恢复平静,缓缓收回手来,灰溜溜地挠了挠脑袋,不甚好意思地抬头说道,“小遥,你能借我几个钱吗?” 借钱?陆明遥心里满是疑惑。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跟她借钱呢? 男人摩挲着双手,笑的时候露出黄色的牙齿,有点恶心,伸出五根手指,“不多不多,就五十万。” “五十万?”陆明遥不禁讶异地喊出声来。 男人见她这副表情,敛了敛容,似是不高兴,“你在陆家这些年不能没捞点油水吧!五十万那不是小菜一碟。” 跟她要钱还这样理所当然,陆明遥琢磨了一下他的说辞“你在陆家这些年”,似是联想到什么,脑子轰地一声炸裂。 她闪过眼前站着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中年男人大概也没料到她会这反应,回身要拉她,只见她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 他往前追去,差一点就要捞着陆明遥的衣服,这时候一声凌厉的刹车声传来,抬眼一看,陆明遥正站在一辆黑色卡宴前。 林治平开车刚来到后巷,就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幸亏车速不快,他刹车又及时,还好没撞上人。 抬眼一看,隔着玻璃,正对上陆明遥有些受惊的眼神,心里猛地一紧。 “搞什么,你疯啦!”他心焦地下车,绕到她身前。见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地问道,“没磕着碰着吧?” 话音未落,阴暗的小巷里走出来一个人。 中年男人看着一惊一乍的两人,憨憨地笑了笑。他这副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 林治平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男人的面相入眼,联想方才陆明遥突然跑出来的场景,立马明白过来大概是怎么回事。 他三步并成两步走了过去,提起拳头就要打人。 只听不远处的陆明远轻声喝道,“不要打!他是我爸!” 意难忘(1) 林治平刚要打来人,突然听到陆明遥喊了一声,拳头停顿在半空中,他回过头来讶异地瞧着陆明遥。 胡文开笑嘻嘻地扯掉揪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憨憨呵呵两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话却是对陆明遥说的,“这……是我女婿?” 陆明遥平缓着呼吸,好一会儿平静下来,才觉得方才自己逃跑的行为很荒谬。可更离奇的是,她明明不记得这个男人,可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顿悟过来人的身份。 开口便问她要钱,又说什么“你在陆家这些年”,这副龌龊的嘴脸让她有些恶心,可是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她生身父亲。 既然她有父亲,陆礼和跟杨晓婉为何要收养她,陆明遥却也能猜出个大概。眼前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待她没几分恩情,真相应该也就是这样。 念及此,她没理会胡文开的问话,也没理会林治平的眼神,撑着车身的手掌离开,绕到副驾驶这边来。 刚要开车门,胡文开却又跑了过来,他扯着她的手腕,半笑地妥协,“要不三十万?”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来,谄媚地笑了笑,“就三十万……” 陆明遥无动于衷地甩开他,拉开了车门,胡文开猛地一推,砰地一声车门合上。 这动作多少有些粗鲁,陆明遥不耐烦地抬头看他,只见眼前这男人敛了敛没脸没皮的笑容,面色悒郁道,“小遥……双城房子也没了,你忍心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陆明遥打断他,有些无关痛痒地点点头,“嗯,我忍心。” 她说完就上了车,看着不远处的林治平发怔地望着自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做了个口型,“不走吗?” 林治平踱了过来,拉开车门时,又看了胡文开一眼,朝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怎么回事?”发动引擎,调转车头,他不安地问陆明遥。 陆明遥倚在车座上,头靠在车窗上,微微倦怠,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这些天,她对他一直这么不冷不热,林治平说不准他是哪里得罪了她,又或许是还在为陆礼和的离世伤神,便也没特意劝慰。 可这会儿,她这阵不满很明显是冲他而来的。 她这态度,让他心里很是不爽,隐忍着心里的不耐烦,他又一遍问道,“怎么回事?” 陆明遥看他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这架势似乎她不说明白,他便不开车。 她胳膊肘倚着车窗,撑着脑袋,手掌正好挡住了视线,这个姿势她看不见窗外的男人。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治平见她说得不痛不痒,她这种姿态最是让他厌烦,抬了抬下颌,直白地问道,“他是谁?” 陆明遥依旧遮挡着视线,垂着脑袋,没答话。 “三十万?”林治平接着问道。 见陆明遥还没反应,林治平继续问道,“双城?房子?” 林治平步步紧逼,陆明遥一阵心烦,撇过头来冲他喊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她这声带着怒气的嘶喊让林治平一愣,她一向不喜欢隐瞒,看来这次是真的不知道。 他发动车子,问道,“要我帮你查吗?” 车子驶过皇冠酒店,陆明遥才放下撑着脑袋的那只手来,淡淡地回应道,“我不想知道。” “你说他是你爸……” 听到林治平说这话,语调带点怜悯,陆明遥转过头来看他,“可我不记得他……我记得的那个……” 她记得的那个已经离世了。 林治平看出她有些心烦,也不再追问,只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车子行驶到院子前,远远地,陆明遥就看到门前站着人:钟希雅穿着一条呢子裙,艳红的颜色衬得她脸庞越发苍白,宽大的衣摆显得身子瘦弱。她倚着栏杆,看到车子驶过来才微微站直。 陆明遥扫了一眼林治平,他看着窗外,看到钟希雅出现也有一丝诧异。 前些天打理父亲的丧事,最近又忙着上手酒店的业务,陆明遥差点儿就忘记了林治平陪钟希雅去医院打胎那桩事情。啊啊,怪不得近来她对着林治平打不起精神来,原来厌恶来自这里。 他跟别的女人有瓜葛,她承认自己很难受,可是对林治平,她从来不抱过多的奢望。 陆明遥一直都是未雨绸缪的人,关于离开林治平,心理上,物质上,她都做好了准备。 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安排,早先预计到揪心绝望痛彻心扉这些感觉,那意外来的时候,便能坦然接受了。 陆明遥撑着额头,等车子缓缓停下,有些疲倦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从钟希雅身边路过,她冲她轻轻点头,并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钟希雅回复她一个情绪复杂的微笑,那副神情猛地就让陆明遥想起田沁说的那些话来。 到现在,她不得不叹服钟情确实极有心计,她把自己的妹妹推上了丈夫的床,造就了困住林治平一生的梦魇。 以前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夸张,可现在呢?即使她爱林治平,却不能容忍两人的生活被第三个人围困。 到底是钟希雅还是钟情想要林治平,她不在乎,她只是觉得自己足够大度,到了不能承受的那个点,她会把林治平还给她们。 门外的钟希雅跟林治平到底说了什么,陆明遥不知道。 林治平进门时,满脸疲惫,懒懒地解开领带,甩在一旁的沙发上,朝着浴室走去。 陆明遥下楼吃晚饭,正巧遇到茶几上手机震动,是林治平的手机,她自然不会去接,踱去厨房倒了杯水,走出来手机还在响。 她开了电视,喝了口水,一抬头,林治平正穿着浴袍,一只手擦着**的头发,另一只手捞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干净利落地说道,“说。” “林总,前些天您让打听的出境记录已经发到您邮箱了。九年前,陆小姐确实去过旧金山,通过首尔转机。游学项目里有伯克利,但是陆小姐并没有全程参加,两天后便回国了。” 林治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助理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铁锤,一击一击敲在他心窝上。 九年前睡过的那个中国女人,刻骨铭心,怎么会这么巧?…… 本应跟团游学的陆明遥为什么出现在公寓里?这个问题在头脑里现出的一刻,林治平立马找到了答案。啊啊,当时他跟陆筱远住一起,她必然是过来找她哥哥的。 那怎么会稀里糊涂上了他的床,还任由摆弄,从不反抗?甚至第二天就悄然离别,销声匿迹。 那些陈年往事像是至死不休的藤蔓,缠缠绕绕,林治平一向聪明,却怎么也理不开这团乱麻。 电视里的娱乐播报说的正是钟希雅即将参演的宫廷剧,陆明遥拿起遥控器正欲换台,抬头看到林治平困愕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不知所措,只当是他公司业务出了问题,便询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她询问,林治平才从耳边施施然地取下手机来,摇摇头,浑身乏力地窝进沙发里。 对于陆明遥的解离性失忆,林治平一直没什么感觉。失忆并不妨碍她正常生活,需要记得的,她似乎都记的。已经离开人世的陆筱远和钟情,她忘记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直到这一刻,对于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他感觉庆幸。幸好她不记得之前跟他上过床的纠葛,幸好他们的感情是从一纸婚约开始的。 但是……但是……倚在沙发靠背上的林治平浅浅后仰,手背搭在额头上,食指跟拇指轻轻揉捏着眉骨,有些担忧,有些焦虑。 让他揪心的并不是之前跟陆明遥发生过关系,他想知道他跟她之前到底有没有别的纠葛。 到底有没有别的纠葛呢?这简直要成为一个不解之谜了。当事人之一的陆明遥不记得了,而他自己又毫无印象。 陆明遥自然不知道林治平心里的道道,饭桌上两人都很沉默,他突然问道,“你以前说过,好像见过我?” 陆明遥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上面,夹了一筷子蕨菜,马马虎虎答道,“好像是吧。” 林治平却紧抓住这个话题不放,“我记得,你说过我之前戴眼镜。” “啊,你在书房的时候不都戴眼镜吗?”陆明遥觉得林治平纠结这问题实属没事找事。 林治平沉声说道,“我上完大四才做了眼部手术,之前,我确实一直戴眼镜。” 陆明遥拿筷子的手指不由收紧,她记起来了,某个瞬间,她是觉得戴眼镜的林治平格外相熟,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不解地抬头,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她直白地问道。 “你……”林治平欲言又止,吞吐了一下,最终说道,“之前可能见过我。” “也许吧,”林家跟陆家每年都有全家聚餐,她见过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林治平许是也想到这一点,末了又加了句,“在美国。” 陆明遥这才收拢了筷子,搁在碗上,抬头异常认真地盯着林治平的眸子,“就算我不失忆,我也没义务记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好久没更,我没节操← ←,开了个新文,欢迎大家来看: (⊙v⊙)嗯,提前祝各位端午快乐!旧坑新文我都会很有节操地快点码的…… 意难忘(2) 陆明遥这几天一直在忙酒店的事情,将近年底,她跟着副总宋斌搞财务报告,早出晚归,上班下班虽然都由林治平接送,但两人并不怎么说话。 这天晚上,他们在四季餐厅吃饭,11个人的包厢里,两个人坐在两端,显得空荡荡。 房间里很安静,服务生倒椰子汁的咕隆声以及汤匙碰到瓷杯的声音,格外响亮。 对这种诡异的气氛,陆明遥没来由地有几分紧张。 这种冷淡的氛围持续了整整一周——不只包括语言交流的闭塞,包括身体接触。 陆明遥感觉得到林治平最近的变化,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疼惜和怜悯,可是她有些心凉,她看不到爱。 他已经厌倦了吗?反正对于这份婚姻,她是彻底疲乏了。 陆礼和在的时候,她还需要演戏应付,可现在他不在了,做戏给谁看? 至于林治平的父母怎么想,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她也关心不过来。 陆明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视线自然地移动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林治平穿着深蓝色衬衣,他五官很大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庄重严肃,甚至有几分阴鸷。 不笑的时候,陆明遥心底一凉,最近他已经很久没对她笑了。 他痞里痞气的笑容带着一点淫^靡和放^荡,陆明遥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怀念他那标志着虎狼行动的笑脸,想到这里,她苦笑地摇了摇头。 林治平心不在焉地喝着椰子鸡汤,心里还在纠结老天爷给他出的谜题,他自然不知道陆明遥这些揪心的想法。 那天他盘问她出国游学的事情,陆明遥对他的态度有些反感,她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跟他有过那一夜。 原本这件两个当事人都忘记的事情,如果不去刻意碰触,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可万一有哪一天陆明遥记起来是怎么回事呢?万一呢?林治平一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事情的线索他已经在心里理过很多遍。 九年前,陆明遥还在上高一,她参加美国游学项目,到了伯克利。 她来到旧金山的公寓找陆筱远,却错上了他的床。 然后呢…… 下面的事情林治平想想就觉得心惊。他把她误当成喊来的女人,清晨在床柜上搁了钱,扬长而去。 这桩无厘头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应该有匪夷所思的后续,怎么会不了了之呢? 就在今天下午,他想起来很关键的问题。 他从来不在公寓招^妓,也就是说他跟陆明遥是在旅馆相遇的,然后他们一夜情,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难道16岁的陆明遥想跟陌生人来场一夜情?而那个人碰巧就是他。 还是说陆明遥早就认识他,想跟他来场一夜情呢? 他被这件乱麻样的谜题搞得崩溃了,终究还是去了四合院找杨晓婉。 女婿单独来看岳母,杨晓婉也有些讶异。自陆礼和过世,她搬到旧房子里来住,最开始陆明遥倒是陪她住过几天,不过最近也很少过来。 林治平给她带了些营养品,只道,“明遥最近忙酒店的事情。” 杨晓婉笑着纳下他递过来的东西,可心里还是明白的,明遥若是有心,再忙也会过来。说到底,她对陆礼和比对她这个养母要亲上百倍。而之前她又因为筱远过世的事情斥责过陆明遥,她跟她有隔膜这也是可想而知的。 “妈,有件事情我想问您,”林治平很谦恭地开口。 杨晓婉给他倒茶,点头笑道,“你说。” “明遥……她高中参加过美国游学项目吧?” 杨晓婉倒茶的手抖了抖,却又很快和颜悦色地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她……”林治平突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总不能问岳母她为什么跟他发生关系吧?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她在美国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杨晓婉也坐下来,“怎么这么问啊,治平?”没待林治平回答,她又加了一句,“是她想起来什么了?” 林治平一怔,抬头看她,杨晓婉也觉得自己失言,她这话岂不是说明陆明遥在美国确实发生什么事了。 她微微变了脸色,沉默了一小会儿,似是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明遥从美国回来之后精神不太好……” 林治平见她欲言又止,便也坦诚道,“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前些天看到她去游学的照片,想起来一些事情。当时,我在伯克利见过她。” 杨晓婉隐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明遥她那段时间有些抑郁,吵嚷着身体不舒服,礼和带她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病。看这丫头现在性子乖巧,之前一向偏执。这种事情她跟礼和说得多,至于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问,她也没说。” 兜了一圈,到底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林治平有些扫兴。 可还是有些消息让他心有余悸,陆明遥说身体不舒服吗?该不会是……他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还有她性子以前很偏执?乖张偏执这些词跟陆明遥完全不搭界么。失忆之前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异常感兴趣。 所以说人跟人相遇相爱都是要缘分的吧,陆家跟林家有过多次家宴,他一定见过陆明遥吧,却没记住她的样子。 他会喜欢上失忆之前的陆明遥吗?林治平不敢保证。 陆明遥吃的不多,她近来没什么食欲,只干巴巴坐着,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出神。 包厢里安静的气氛就这么持续着,直到林治平手机的震动声打破静默。 陆明遥转过头来,林治平拿起手机看见屏显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犹豫就按了接听键。 他一直没回话,陆明遥不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只是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着手机的手攥得紧紧的,有些懊恼愤怒,良久才吼了一句,“你敢!——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 陆明遥被他这声怒吼吓得以哆嗦,见他脸上阴鸷的气息又蔓延开来,她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格外熟悉。 不是什么幻想,她想起来了,这个场面她经历过。 那是她跟林治平住的第二晚,她到书房给他送茶饼,他也接了个电话,冷森森的脸色连同说话内容,跟此时的如出一辙。 那一晚他夜不归宿,陆明遥知道打电话的必然是个女人。而现在,她百分百确定电话那头的女人是钟希雅了。 她正怔忪着,林治平挂了电话,转过头来说道,“我还有点事,过会儿郭助理过来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陆明遥打断说道,都这个点了,何必劳烦助理呢。 林治平愣了愣,点点头说道,“注意安全。” 看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陆明遥嘴角升起一丝苦笑,“注意安全?”这句叮嘱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林治平走后不久,陆明遥也离开了四季,在马路对面站了好久,却没见着一辆空车,真是邪门。 有点冷,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瑟缩了一小会儿,一辆白色车子缓缓驰了过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 陆明遥正纳闷,车窗摇了下来,林舒平胳膊撑在车窗上,“送你回去?” 没有拒绝的必要,陆明遥说了声谢谢,绕到副驾驶那边,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里很温暖,音乐放的还是林舒平一贯爱听的爵士。 “怎么?没跟治平一起吃火锅?”林舒平说话时嘴角带着清浅的笑。 也许是跟林治平两相对峙厌烦了冷淡,陆明遥一时也不觉得她跟林舒平之间的破事有多难堪,笑了笑答道,“刚才接了个电话,有急事。” “有什么比你的事情还急?”林舒平打着方向盘,依旧是调笑的语气。 这不是他的风格,可像之前在学校休息室想跟她那个,也不是他的作风,陆明遥再也不敢说自己对谁有多了解。她只是笑着看了林舒平一眼,没再吭声。 林舒平送她到了别墅,待她下车时探下^身来解安全带,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陆明遥却受了一惊。 她只是觉得林舒平太体贴,像这种细枝末节,林治平似乎就没放在心上。 察觉到自己在拿两人相比,她心里升出来一个危险讯号。 这是怎么了?她自问自答——她开始为自己找离开林治平的理由了。 见她发愣,林舒平乐了,“怎么?又不想走了?” 陆明遥这才知道自己出神老久,忙推开车门,正迈出一条腿,冰冷的空气漫上来冰镇了脸上的躁红和心里的躁动,拉着车门的胳膊却被人拽住。 陆明遥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林舒平。 林舒平也觉自己失态,收了收手,脸上也没了方才的笑容,异常认真地说,“明遥,如果你愿意回来……” 他话说一半,陆明遥恍然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都是订了婚的人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开玩笑。” 林舒平敛了敛容,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沉声说道,“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林舒平一语激起千层浪,陆明遥洗澡的时候还一直想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过她懂的,即使跟林治平离了婚,她也不能选择林舒平了。这种纠葛,她承担不起。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恨陆礼和。为什么要她搅进这盘乱棋呢? 如果她跟林舒平结婚,两人正常恋爱过,婚后生活会容易得多吧。或者为她安排的是除林治平之外的男人,那样就不会陷入这种混乱的局面。 她累了,她想为现在画个句号。明天重新开始。 从浴室出来,她听到林治平车子的声音。陆明遥根本没指望今晚他会回来。 他进卧室时,她正吹着头发。 林治平自她手中接过风筒,关上开关搁在柜子上,双手从她背后环绕过去,把她的后腰紧紧扣进自己的怀抱里。 这是很久以来两人第一个拥抱。 他手指揩起她浴袍的下摆,沿着腻滑的大腿内侧向上,再向上。 陆明遥附和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吻上他的嘴巴。 长久以来烦躁的内心安定了,在体味他抚摸的那一刻陆明遥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抉择是一瞬间做出的。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跟他做。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章上船,很久没船了! 【谢词】昨天三个坑都更新了,就这文留言最多,所以今天码的这篇。(⊙v⊙)嗯,乃们的留言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小9,bloodyrose,鱿鱼饭,焦糖鸳鸯! 【番外点单】这文编编命令六月完结t t 我会死命码的,然后乃们想看什么番外? 【广告】再打广告宣传下新坑,表嫌我烦,校草男神vs腹黑学术帝,男主很有魅力的!虽然风格跟这篇不太一样,但也不是纯校园文,有存稿所以不会很慢,乃们来看看么 意难忘(3) 林治平的动作很缓慢,手指沿着她大腿内侧向上,再向上,游移着打着圈。 陆明遥仰头吻他,她的主动让他有些兴奋。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不想要她,而是心里怀着疑惑焦虑,甚至是荒诞的愧疚,他不敢要她。 他一只手逗弄着她柔软滑腻的肌肤,偶尔像弹钢琴一般跳击,另一只手不安稳地解开浴袍带子,轻缓地抚上胸前的绵软。 手掌覆盖上起伏揉捏的瞬间,他听到她急促的呼吸跟销^魂的娇喘,挠得他心里很痒。 林治平手指攮入,像是平地而起的痉挛,陆明遥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这声带点凄厉的呼喊返回到耳畔,她有些发懵。 林治平手指没再往里塞,单手拢了拢她,附在她耳边问道,“弄疼你了?” 陆明遥没应声,眯着迷蒙的眼睛,享受着体内两根手指的摩挲游移,见她情迷,林治平又塞进一根手指,细拢慢捻,缓缓地靠近那一点,直到食指中指夹着尖端细细揉捏。 他用三根手指满足了她的欲^望,让她达到了顶点。 陆明遥疲软地倚在他身上,林治平抽中手指来,正欲解自己的皮带,却见陆明遥转过身来两手附在他腰带扣上。 这个阻止的动作让林治平愣了一瞬,她赤^裎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对于美好的**他一向有亲近的欲^望,“不想要吗?”他哑声问道。可也就是问问罢了。只要他想,哪有做不成的。 陆明遥没吭声,两只灵巧的小手翻动了一下,不是要阻止他,她是想帮他解皮带,这种主动真让林治平有点讶异。 陆明遥解开皮带,见林治平褪下裤子,她终究不敢看那里,转过头去,帮他解衬衣扣子。 她脸红娇羞的样子,林治平看在眼里很是受用,明明什么都做过,什么都看过。 陆明遥解完最后一颗衣扣,目光游移到他腹部,往下是紫色的狰狞,她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揪着衬衣一角的双手却被另一双炽热的手抓住。 她抬头看林治平,是她熟悉的笑容,带点淫^欲和放^荡,跟平日阴鸷庄肃大相径庭。 林治平就是头郎,以前是不苟言笑阴里阴气的大灰狼,现在是色^迷心窍吃干抹净的大色^狼。 林治平朝她笑了笑,把她心里的罪名做实了。他攥着她的双手,往下,再往下一点,直到触摸到狰狞的挺起。 陆明遥像是触电般回缩,林治平哪容她退避,用宠溺的语调安慰道,“小乖乖想要你了。” 他将她的双手附在分^身之上,陆明遥触摸到软软的绒毛,温暖的皮肉包裹着坚硬的挺拔,触感良好。 林治平见她没方才那么慌张,这次攥着她的双手来回移动,被她温软的掌心包拢着,她圆润的指尖偶尔触碰到敏感地带,欲^望越发膨胀,林治平不由地加快了套^弄的速度。 陆明遥看着眼前的男人迷狂的样子,有些茫然,她的手跟他的在他最私密的地方交缠着,是比做^爱还荒谬的机械动作,又是抑制不住的情感喷发与融合。 林治平动作快得让她手臂发酸,她抬头看他的情^欲^勃^发的样子,心不在焉地想着,换一个人,换一双手,他照样这般享受吧。 无爱之性也罢,有爱之性也罢,对于林治平来说,爱跟□都没什么意义吧。 林治平却也能觉出陆明遥的分心来,在欲^望挺拔着到达巅峰的时刻,他猛地抱起陆明遥的双腿,将耸立的粗^长插^入她体内。 陆明遥痛得喊了一声,只觉得灼灼的热液喷到了她体内。 林治平身子也有些疲软,他放她下来,她踩在他脚尖上,两人身体依旧保持相接的姿势,谁也没有先撤出。 缓了缓神,林治平再次抱起陆明遥来,走了不几步踱到大床前。 陆明遥抱着他赤^裸的臂膀,走路的晃动让两人身体相连的地方阵阵摩擦,每一下都引来她的深喘。 这几声“嗯啊”怂恿得林治平的欲^望在她体内硬发起来,他把她搁在床上,将她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嘴唇贴上她耳畔,轻吐着温热的气息,“你这个样子,越发让我想干你。” 这种露骨的情话让陆明遥从耳后红到脖子根儿。 林治平几乎没迟疑,抬起她的双腿架在臂膀上,劲腰挺动,一下下地深戳着。 “嗯啊……”猝不及防的深入让陆明遥头猛地后仰,随着他进出的节奏不可抑制地呻^吟着,“嗯啊……嗯啊……” 她高^潮来得很快,林治平却没满足。 他将她翻了个身,抬起她的脚踝,陆明遥任他摆弄着,良久才发觉自己竟然以跪立的姿势背对着他。 林治平逗弄着她身体最**的部位,缓慢地挑逗着她的**,直至细密的花液染湿了手指,才挺动身子进入。 背入的姿势让他插得更深更舒爽,陆明遥感受着体内一波又一波热浪,被他冲撞得头昏脑涨。 她倾听着自己的声音,嗯啊嗯啊频率过快,连缀地像是阵阵嘤咛的啼哭。 这晚两个人近乎痴狂地做^爱,床上,地板上,甚至紧贴在落地窗玻璃上。 林治平察觉得到陆明遥一反平常的主动和热情,却不了解她真正的小心思。 这晚他在淫^靡气息里入睡,陆明遥身子很累,可精神却清醒至极。 她偏转着头,手指隔空扫着他的五官轮廓,眼睛,鼻子,嘴巴,像是要铭刻进记忆。 其实也没什么好眷恋的。这辈子,她的人生关键词似乎就是离别,别说是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是最重要的人,她的亲生父母,她的哥哥,她的养父,在她的生活里都是稍纵即逝。 没有人为她停留,没有一个。 念及此,她想起来那天拦路的男人,是她的生父吧。 可她一向情感寡淡,没有热情也没有信心以二十五岁的年龄重新认识自己的父亲。 陆明遥的生活里没有重要的人。这让她觉得活着没意思。 她转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几乎没有犹豫地按了发送键。 再也不能反悔。 第二天一早,她洗刷完毕坐在客厅看电视。 原本就想听个响声,谁知不巧看到了不怎么顺心的新闻。 娱乐播报里说着正在走红的女星疑有身孕打胎,有消息爆出该女星昨日自杀未遂,孩子父亲自然是聚集点,屏幕里有一张模糊的照片。 陆明遥瞅了一眼,心下了然,正待看下这八卦去,电视却突然黑屏了。 她抬头,林治平将遥控器扔回茶几上,窝进沙发里,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小姨子吵着自杀?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陆明遥也只是想想罢了,这种事儿她管不着,自然不会挂在心上。 “今天有空吗?”林治平开口问道。 是周六,陆明遥点点头,“要回趟学校。” “我送你过去。” “不用。你忙你的吧。” 陆明遥这话本没别的意思,林治平却联想到方才她看过的新闻,脸色沉了沉,“明遥——”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其实并不关心,”陆明遥抬眼看他。 真是搞不懂她,昨晚还热情似火,今晨又冷冰冰了。眼前这个女人,林治平觉得自己就从来没看懂过。 两个人正沉默着,陆明遥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屏显,她站起身来,“喂,您好。” 以前她接电话也没刻意要回避他,现在却走上了楼梯,林治平正疑惑着,隐约听到陆明遥喊了声,“谢律师……” 她找律师做什么?是酒店的事情还是私事? 陆明遥的下一句他却没听到,“对,离婚协议书……” 这天林治平走后陆明遥才出门,自从知道她出过车祸,林治平一直不准她开车,现在外面停着的车子里俨然坐着他的助理。 刚刚迈出院门,助理很有眼色地下车帮她开车门。 车子开了不几步,一个猛地刹车把正在想事情的陆明遥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到车前的男人手臂敞开着,一副要拦车的模样。 又是他。陆明遥有些无奈。 她下了车,见胡文开走了过来,他笑呵呵地摩挲着双手说道,“治平给的那笔钱还不太够……你看看……” 陆明遥愣了愣,她记得那天林治平说过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却也不知道他当真给了他钱。 “我跟您不认识,”陆明遥直截了当地答道。 似乎预料到她的冷淡,胡文开依旧笑着,“小遥,这些年我是没对你尽一个父亲的义务,可这也没办法,我在里面也受了不少苦……” “里面?”陆明遥抬头看他,他进过监狱?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白忱……”胡文开面露忏悔。 “等等……白忱?”这个名字很熟悉。 胡文开也很诧异,“陆礼和没跟你说吗?你母亲叫白忱。” 见陆明遥一脸混沌,他接着说道,“看来他什么也没跟你提。我入狱后,你母亲忙里忙外生病了,把你交给陆家来养。” 白忱……白忱…… 如同平地雷起,陆明遥想起来了。 那是林老爷子过生日的时候,林舒平订婚的消息宣布,她听到她父亲跟林振华的对话。 陆礼和当时说的是,“白忱也该安心了……” 林振华答的是,“我对不起她……” 白忱是林舒平的生身母亲…… 白忱是她陆明遥的生身母亲…… 是了,这就是陆礼和不准她跟林舒平在一起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肉肉我尽力了t t 陆明遥=白忱vs胡文开 林舒平=白忱vs林振华 哦了……他俩有关系好像早就有读者看粗来啦~~~ 另外,白忱跟林振华很有故事,如果可能,番外说。 握拳,我日更了,有留言咩? 意难忘(4) 林舒平是她亲哥哥,这个命题已经在脑海里徘徊好多天,陆明遥想想只觉得心有余悸。 怪不得之前觉得跟他在一起感觉舒服,是天生的血缘作怪吧,可是曾经跟他有过那么一段,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幸亏一切都在不迟的时候戛然而止,她真得感谢陆礼和。感谢他阻止她跟林舒平在一起,感谢他知道她难以承受这种不堪而不肯告知她真相。 可是为什么要她嫁的偏偏是林治平呢?陆明遥想不明白,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无从把握的过去很快就会过去。 做出离婚的决定,这几乎是她第一次拒绝逆来顺受。初次尝鲜,滋味并不怎么样。 陆明遥托律师找合适的公寓时,林治平正在医院里探望钟希雅。 这是一间精神病院,特殊病房四壁都是绵软的海绵,地板亦软塌塌的,洁白的房间里只搁了一张小床,别无它物。 钟希雅穿着条纹病服,脸色惨白,眼角一圈红肿格外明显,看起来精神恹恹,很是疲倦。 护士打开厚重的白色铁门,林治平进门,钟希雅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只问道,“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不发疯的时候,”林治平走进来冷声应道,护士出去重新锁上铁门。 钟希雅有些恼怒,转过头来冲着他嘶喊道,“你神经病啊!” 林治平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见她大发脾气,挑挑眉道,“那还是继续关着吧。” “你这是非法拘禁!”钟希雅指着那扇诡异压抑的铁门,又是一声高昂的嘶喊,这气力跟她病态的面容并不相称。 林治平看了看她手腕上几道深壑般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一副不耐烦的姿态看着她,“要不是答应钟情,我懒得管你。” 钟希雅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了,“好啊,反正她死了,你管不管我她也不知道。” “希雅,你不是小孩子了,”林治平这话老气横秋的,透着些无奈。 钟希雅听而不闻,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钟情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对她都念念不忘。你说你到底有多多情啊!钟情,陆明遥,现在还不让我去死。哦,对了,还有之前那个沈清欣……” 林治平听她越扯越远,怒声斥道,“你够了!” “怎么?不想让我提沈清欣?”钟希雅自诩抓住了林治平的弱点。 “你要是为了上位跟周城上床,做场戏也就罢了。现在孩子已经没了,别整天一哭三上吊的,”林治平沉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周城是什么样的男人,值不值得你去死,你自己看着办。”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男人?天下男人都一样,”钟希雅喃喃道。 林治平没再跟钟希雅废话,叫护士拿来她备用的衣服,在病房外等她换好,这才领着她出了医院。 将出医院的时候,钟希雅站住了。 林治平回身看她,那眼神像是在说,“怎么?又不想走了?” 钟希雅看着他缓缓说道,“要是被拍到从精神病院出来,我就不活了。” 还真拿自己当大牌明星了,林治平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随便你。” 钟希雅被他这一噎甚是难受,上齿咬着下唇,踯躅着。 林治平把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停了停,钟希雅跺了跺脚,想到现在是晚上,天色已黑,也没人认得出自己,她敛了敛身上的风衣,急忙朝着副驾驶座的位子跑了过去。 车子里热气开得不足,钟希雅进去之后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按开刚才从寄存处拿回的手机,刚开机便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她皱了皱眉头,“嗯,经纪人,广告商,还有……周城,你看你耽误了我多少事……” 林治平没闲心跟她扯闲话,刚发动车子,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屏显是他助理,不慌不忙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通键,“说。” “林总,刚才收到一份文件。” 林治平见他没有说下去,心里发闷,“不是什么急事的话,明天再说。” 他刚要挂电话,那头的人却急急说道,“林总,是一份协议书。” 林治平的特助虽然年轻,可一向稳重,这时候吞吞吐吐让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是我的私事?” “是律师今天下午转交的,您太太已经署名的离婚协议书。” 钟希雅正给她经纪人发短信,只觉一个猛的刹车,她身子朝着前车窗直直撞去,惊魂未定,转过头来看林治平,只看到他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一脸讶异。 在钟希雅印象里,林治平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慌张惶恐这种词语跟他没半点关系,可她不知道的是,陆明遥这个名字就是他所有慌张和惶恐的唯一来源。 钟希雅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没事吧?” 林治平没搭腔,却猛地打了下方向盘朝反方向驶去。 不是送她回酒店吗?这明明是回他家的路。 林治平似乎完全忘记了钟希雅的存在,他一直开到别墅,将车子停在院子里,进了门。 钟希雅见他神情大变,不晓得今晚还不能指望他送自己回家,于是给周城打了个电话要他过来接自己。 挂完电话,她随在林治平后面,也进了正厅。 刚进门就听见李姐答道,“太太她还没回来。” 林治平疲软地坐在沙发上,手背扶在额上,懒懒地说道,“李姐,你先出去吧。” 出门时,李姐看到钟希雅,两人互看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明遥她怎么了?”钟希雅感兴趣地探问道。 林治平没吭声。 陆明遥这晚去了堂哥陆明远家,一家人吃了顿饭,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治平的黑色卡宴就停在院子里,心里有些纳闷。 房门虚掩着,她换好鞋子,刚想进正厅却听见了钟希雅的声音。 “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她吧。我想了想,你招惹过那么多女人,钟情你对她有感情,可更多的是亲情。至于我,你是怜悯。陆明遥?那只是一个替代品。” 林治平正因为陆明遥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心烦,这时候听钟希雅说陆明遥只是个替代品,竟然破天荒地感兴趣,他想知道从女人的角度看,陆明遥到底是对他哪里不满意。 站在门外的陆明遥原本没想偷听,可正要迈出步子,听到钟希雅这场分析,双脚僵在了原地。 正怔忪着,她听到林治平悠悠的声音传来,“哦?说说看。” 陆明遥原本还对林治平的回答心存希冀,隐隐期待着他否决,可他这个回答让她心脏仿佛被速冻,迅速结了冰。 钟希雅见林治平来兴趣,也有些得意,可这得意到底演变成嘴角的一抹苦笑,“你把陆明遥当做沈清欣的替代品。” 沈清欣?陆明遥认识。前些年大红大紫的女明星,说起来钟希雅的银屏处女作《冲破云围的月亮》,这部斩获无数国际电影节奖项的小众电影,沈清欣是女一号。 不过,陆明遥想了想,她除了这部电影,也很难说得上有别的很有名气的作品了。 钟希雅见林治平一脸嘲弄,急急说道,“第一,陆明遥跟沈清欣都是冷艳型的,她长得是很漂亮,我承认。性子说好听点叫淡泊,说难听点就是半死不活。” “第二,沈清欣打的旗号是玉女,极少跟人传绯闻。她唯一代言的广告是你们柯蓝服装的,那一年宣传片拍摄是在滨城,有记者拍到了你跟她进酒店的照片。” “第三,沈清欣今年初跟导演顾实订婚,钟情死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想过再结婚,偏偏这时候愿意相亲,还闪婚,”钟希雅顿了顿,下了定论,“你是为了报复她。” “还要吗?前不久你去了双城,去过盐城湖了吧,巧的是沈清欣的别苑就在盐城湖对面。你是去度假呢,还是去跟佳人幽会呢?”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长篇大论林治平听得头疼。 沈清欣跟陆明遥性子并不像,沈清欣上进,陆明遥散漫。 关于宣传片拍摄,他承认那个时候他跟她发生过关系,可男女彼此看对了眼过一夜,于林治平而言,这是很正常的生活。 至于,沈清欣订婚的消息,他并不清楚。前不久去双城全因为陆明遥跟着导师过去开会。 钟希雅能把这些事情牵扯在一起,不愧是娱乐晚报看多了的人才。 可这些话在站在门外的陆明遥听来,简直是晴天霹雳,心里像是架着一把刀口生了锈的刀子,一点点的磨蹭切割着,疼,麻,痛,冷,涩,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陆明遥以为自己不会为男女之情过多伤心,可此刻,她不由自主地蹲□子,倚着墙壁瑟缩着,捂着嘴巴强忍着喉咙里涌上来的一阵阵酸涩。 眼眶烧得灼痛,不能哭,不要哭,不值得,她一遍遍地说着,可是没有用。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之前她知道她跟林治平的婚姻只有性没有爱。对于感情,她早就不做过多的奢求。 她不是决定离婚了吗?协议书不是已经拟定了吗? 可为什么听到林治平对自己的好全来自对另一个女人的欲^念,她觉得心痛得抽搐着,五脏六腑全在沸腾地翻滚。 真的很疼。 “太太……”进门的李姐看到眼前这副情景有些不知所措,站了良久才讷讷开口。 陆明遥站起身来,抹了抹泪,想说声“没事”,可心里塞得满满的,张张嘴,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任人观看,可也不能进正厅,颤颤巍巍朝着门外走去。 正厅里的林治平听到李姐这声称呼身子猛地一僵,迅捷地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待他来到偏厅时,只看见陆明遥出院门。 “明遥……” 听到林治平喊自己,陆明遥跑得越快了,别墅区拐角处,一辆车子见来人直直撞入,瞬即刹车。 耀眼的车灯,刺耳的鸣笛,尖锐的刹车,像是站在黑暗里看着曙光冲自己驰来,她脑子里无数画面闪过,疼得发胀。 倒地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小遥……” 声音飘渺,像是从彼岸的忘川传过来,她用力地睁了睁眼,朝她微笑的那张脸很陌生,又很熟悉。 她在记忆里摸索了很久,然后找到了他的名字——陆筱远。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又让大家久等了。下一章要等一周后t t 因为我考试周。 20日之后有榜的话会日更的。其实还有个十几章就完结了。实在对不起。乃们不要抛弃我t t 另:沈清欣之前也有提过的吧。她跟林治平进酒店的事情我记得在 说过。至于沈清欣住在盐城湖附近,在这部里 跟旧文牵扯很少,大家不必特意看。只是想说不是凭空出来的梗啊…… 空回想(1) 2002年,由于皇冠酒店扩张,陆礼和一家搬来了北京。陆明遥进入了北京读高中,陆筱远则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上大四。 b城也在北方,跟这边气候差异不大,但北京更干燥一些。陆明遥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并不好受。 圣诞节的时候,陆筱远从美国回来度假,周末的时候带陆明遥回了b省。两人在b城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开车去了双城。 b省的省会虽然是b城,但双城由于沿海且有盐城湖这个景点,更为知名。 陆筱远开车来到盐城湖边时,天正下着雪,雾凇沆砀,白净一片,就连不怎么文艺的陆明遥都禁不住“哇”了一声。 她第一次来双城,以前听人说过夏天的盐城湖很美,却没想到冬天万籁无声的时候依旧动人。 当然万籁无声是夸张,湖边岩石上、连廊上、亭子里,五彩斑斓的,到处都是过来看雪的人。 陆筱远停好车子回来,只见不远处身穿浅蓝色棉服的陆明遥正跟几个小孩子打雪仗。她怕冷,套了厚毛衣又穿了厚棉服,蹲在地上捧雪的时候,看起来圆滚滚的,陆筱远不由地撇嘴笑了。 北京的雪像是细蒙的杂质,攒不起来,双城的雪不一样,更纯净,湿漉漉的,团起来凉凉的。 跟陆明遥打雪仗的是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由一个中年妇女照看着,似乎是一对龙凤胎。 陆明遥并不敢直冲冲地把雪球砸过去,只躲闪着他们扔过来的雪团,双手摆弄着吓唬了两个小孩子一会儿,看他们眼睛黑不溜秋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雪球,乐不可支地笑了。 中年妇女见俩小孩子趴在地上久了,忙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哄着俩人精道,“跟姐姐说再见,阿姨带你们吃红薯去。” 他们走后,陆明遥丢掉了手里的雪球,双手合拢呵了口气,陆筱远这才走上前来,“你呢,想吃烤红薯?”他很自然地拉起她冻得跟红萝卜一般的双手,捧在双手里摩挲着。 陆明遥清亮的眸子盯着他,两只冻得僵硬的湿漉漉的手在他干爽的掌心里磨蹭着取暖,点了点头。 陆筱远往她手心里吹了两口气,热气在他眼镜上蒙上雾色的浅浅一层,陆明遥抽出手来往脖子根儿里搁了搁,“不冷了。” “乖乖在这儿等着,”陆筱远叮嘱她,继而朝着不远处的烤地瓜铺子走去。 陆明遥站在原地,黑色小皮靴踢蹬着地上洁白的积雪,一会儿堆成一团,一会儿又踩平。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陆筱远回来,她抬头往地瓜铺望去,果真生意很好,排队等候的队伍很长。 陆筱远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陆明遥一眼就瞧见他了,侧面看过去,本来就不壮实的陆筱远显得格外瘦削。人家不都说美帝的快餐很长胖,她这个哥哥倒是越来越瘦了。 她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一边踮起步子朝地瓜铺子走去。 满地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这声音有些瘆人,让陆明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更冷了。 她小跑了几步,看到陆筱远刚刚排到号,陆明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趁店老板递过烤地瓜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 低头喜颠颠地撕了撕纸袋,嗅了嗅红薯的清香,她揪起一块瓜肉,刚往要嘴里塞,结果被刚出炉的红薯烫着了嘴唇,嗷嗷叫了两声,待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男人不由地愣住了。 ……这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很明显不是陆筱远。 他五官大气,面上含霜,怔怔地看着她,脸部没一点表情,可越是看不透他到底是气氛恼怒还是并不介意,陆明遥越是觉得心里发毛。 “对、对不起……”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阴鸷的气息,跟他四目相对,陆明遥连说话都有点不由自主地发抖,“我……认错人了。” 她拿起手里的烤地瓜想要还给他,可想到已经被她吃了一口,霎时又收回了手来。 “我再还你一个……”她愣愣地看着手里残缺的烤地瓜。 “哎?明遥?”一个温柔的女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陆明遥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孔——钟情穿着一身红色的大衣,衬得皮肤雪白,和善地冲她笑了笑。 她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陆明遥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钟情的母亲跟杨晓婉是朋友,多年前她母亲去世,父亲再娶,杨晓婉心疼她,常常带她来家里住。四年前,她跟陆筱远一同收到了伯克利大学的offer,杨晓婉很欣喜地说两人真是有缘分,又可以互相照应了。 这么多年了,陆明遥一直觉得钟情跟她哥哥是一对,现在看到她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霎时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钟情见她发愣,开口问道,“放假了吗?” 陆明遥听到了她的问话,却没听进去,只点了点脑袋。 “也过来看雪?” 陆明遥这才抬起头来,把手里的地瓜塞给钟情,昂着头对她不客气地说道,“再见。”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可想到自己的哥哥会失恋,她就是觉得难受,她就是想替他报复。 陆明遥离开地瓜铺子,在周遭的杂货店逛了一圈,等到冰冷的空气冻得她有点头疼,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生钟情的气,倒忘了找陆筱远这回事。 她绕回去的时候,钟情跟那个陌生男人已经不在地瓜铺子附近了,再走了几步,陆筱远就站在她方才玩雪的地方等她。 他一手拿着烤地瓜,一手拿着一支棉花糖,烤地瓜像是热烈的黄色火焰,棉花糖像冰冷的冬雪。 陆明遥想到他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勾肩搭背,顿时有些心酸,急急地跑了两步,待到他身边的时候缩了缩身子,抱住了他的腰。 陆筱远只当她是刚才没找见自己而害怕,想拍拍她后背抚慰,可两手拿着烤地瓜和棉花糖,怕弄脏她衣服,只得举得远了些,宠溺地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刚才去给你买棉花糖了,刚刚熬好的,很久没吃过了吧。” 听陆筱远这语气,陆明遥知道他刚才没看见钟情,她往他怀里埋了埋脑袋,嫩声嫩气地说道,“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陆筱远身子一滞,正待呵呵一笑,却见陆明遥抬起头来改口道,“不对,还有爸。” 啊,原来是这种好啊,陆筱远眸子里的闪光黯淡了下去。 陆明遥双手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的眼睛,冬日的暖阳撒在两人身上,撒在洁白的雪上,午时的钟声在回响,咚,咚,咚…… 明明很近,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抱着陆筱远的陆明遥许了一个愿望,她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 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的愿望变成了,希望自己的哥哥活着。 这个世界这么大,很奇怪的是,见过一面的人竟然会频繁出现在视线里。陆明遥第二次遇见跟钟情在一起的男人,就在从盐城湖回来的第二天。 彼时是社会实践,实践表需要酒店公章盖章,可她毕竟没在酒店实践过,这种事情她不太好意思跟一板一眼的陆礼和说,只得求助陆筱远。 她跟陆筱远一起来到酒店办公楼,她在一楼大厅等着,陆筱远则拿着她的实践表上楼找副总盖章。办公楼跟酒店客房分列两边,她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巧也不巧,又看到了跟陆筱远体形身高相近的男人。 他这次穿着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远远看去,步姿潇洒。让陆明遥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身边跟着的女人并不是钟情。 把钟情夺走的男人,现在跟另一个女人从酒店出去,陆明遥虽然只有16岁,却能看出点道道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看到那对男女即将消失于视线时,脚步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竟然跟着他们去了地下停车场。 陆明遥手里拿着陆筱远的车钥匙,进去地下停车场时里面空无一人,她攥了攥手心的钥匙,没来由地有点害怕。 安静的停车场里,能听到自己的脚步,连同回音。她惴惴不安,刚要转回身往回走,一不小心竟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那人身上闻不到什么气息,额头撞上坚硬的扣子,有股刺骨的凉。 她抬头,见到被撞的正是自己要跟踪的陌生男人,顿时心虚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那人一手揣着手机,单手插在裤兜里,看她的眼神带着点百无聊赖,并没过多滞留便往停车场内走,“说——” 他的声音回荡在闭塞的空间里,带着点清冷,让陆明遥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我不接受……”陆明遥往外走时听到他的回话,“我说过了,我只是回来度假,没有想跟谁谈恋爱的想法……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陆明遥停了停步子,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来更啦!乃们还在吗? 22章陆明遥去双城开会,到过盐城湖,跟林治平走在回廊上听到钟声觉得熟悉,那是因为同样的场景之前有过。(⊙v⊙)嗯← ←就是这里啦。。。 还有之前有人猜明遥喜欢筱远跑到美国献身阴差阳错上了治平的床,乃猜得不对啊,下章揭开。。。 争取六月份完结!握拳! 空回想(2) 圣诞放假在家的这些天,都是陆筱远去接陆明遥放学。 陆明遥已经上高中,虽然家里富裕,可她并不娇惯,只是之前冬天骑车回家的路上摔过跤,陆礼和担心她,以后便叮嘱司机接送。 这天她跟冯靖宇一块出校门,陆明遥在学校的朋友并不多,冯靖宇算是最亲近的同学。说起来,她跟冯靖宇虽然是高中才认识,但两人都是b城人。 陆筱远的车子停在校门口斜对面,他斜倚着车门,隔着一条熙熙攘攘的马路看着这边。 冯靖宇看到陆筱远后,停住自行车,问身边的陆明遥,“哎,筱远哥是不是快毕业了?” “是啊,”陆明遥答道。 “那是毕业了就结婚吗?”冯靖宇接着问道。 他这一问让陆明遥又想起盐城湖边见到的场景,心里一抽,没回答冯靖宇的问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冯靖宇见她神色不对劲儿,却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话,只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陆明遥,平安夜快乐啊!” 陆明遥没回头,只挥了挥手,算是示意她听到了冯靖宇的话。 朝着陆筱远走去时,她心里有些抑郁,方才的心悸和抽搐并不是因为想起钟情,而是因为那个陌生男人的相貌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起他来。 陆明遥才16岁,可朦朦胧胧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对这个陌生男人的感受已经超过了她所体验过的范围。 她隐隐约约知道蠢蠢欲动的心情属于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他明明不是什么好男人啊!她觉得自己肯定疯了。 陆明遥上车时,陆筱远看着她脸色阴郁,笑着问道,“怎么了?挨批了?” 陆明遥摇摇头,脑袋倚在车座上,降下来一点车窗。 等陆筱远发动车子,她才缓缓说道,“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陆筱远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由一滞,呵呵笑道,“怎么了?为情所困,想探讨一下?” 陆明遥不理会他的玩笑,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陆筱远愣了愣,接着说道,“就是你觉得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很不一样。” 陆明遥侧过头来质疑道,“那讨厌一个人不也这样吗?” 陆筱远摇了摇头,“那不一样,”他稍稍一顿,语气变得深沉,“讨厌的人不会让你问出这种问题。” 回到家,陆明遥才知道这天晚上陆礼和请了故交一家过来吃饭。 陆礼和的这个故交,陆明遥喊林伯伯,两人是一起下过乡的知青,后来林伯伯搞起了投资,陆礼和搞起了酒店服务。原本两家人一家在北京,一家在b城,来往较少,直到半年前陆礼和一家搬过来才经常见面。 陆明遥在卧室做了一小会儿作业,也不知道刚才在车上被冷风吹得还是怎么,额头有点隐隐作痛。 杨晓婉正在厨房忙里忙外,她走进去,“妈,体温计在哪儿?” 杨晓婉听她这么问,抬头见她没什么精神,连忙擦了擦手,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哎呦,真有点发烧啊。” 她从电视机下面的橱柜里取出急诊箱来,甩了甩体温计,低头看了眼红线,递了过来。 “筱远——”她喊了一声,“过来看着明遥。” 陆明遥腋下夹着体温计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等陆筱远提醒她时间到了才取出来。 “38度,是发烧了,”陆筱远看着体温计说道。 陆明遥“啊”地应了一声,蜷缩着身子踱到电视机旁,取出急诊箱来找出退烧药,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吞了下去。 “我去盖着被子捂一捂好了,”她说着就要朝卧室走去。 “不吃晚饭了?”陆筱远起身问道。 “我不饿,有点头疼,”说完,她就脚步飘飘地进了卧室。 陆明遥捂着被子,睡了好一会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好受了一些,便开了灯,拉开门正想去洗澡,却听到客厅里一片嘈杂声。 哦,对,是陆叔叔一家过来了。 她穿着睡衣,并不想出去见人,就踮着脚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 “这也真够巧的,筱远跟治平都在伯克利,俩人早认识。咱们也真糊涂了……现在的年轻人交际圈子都广……” 这个说话的声音陆明遥并不熟悉,但她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位林伯母了。 她没听到陆礼和应和了句什么,只听到林伯母继续说道,“振华说下乡的时候早就跟礼和订了娃娃亲,这次我们治平过来了,怎么不见明遥人呢?” 这次是杨晓婉答的话,“明遥她有点发烧,早睡下了。” 林伯母笑了笑,“该不会是不好意思,躲着不出来吧。” 杨晓婉也笑道,“纯如你这话说的,明遥她还小,这些事儿她哪儿懂。” “十六岁了,高中生了,不小了,古代的时候,”林伯母这话没说完,这次倒是林振华搭腔了,“哎哎,这种事儿以后再说。” 林伯母倒也不因为他这一阻止而罢休,“平时可是你比我急,你说明遥那孩子看着就懂事,认准了当儿媳妇,”她顿了顿,“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我们治平都23了,可还没谈过恋爱。” 说到这里,几个大人都是哈哈大笑。 陆明遥听得有点发懵,她倒不知道她父母什么时候给自己定下了娃娃亲。 她没想很多,踱去浴室冲了个澡,又回到卧室吹干了头发,趴在书桌上做了道数学题,觉得口渴,这才又走出去。 饮水机在客厅,陆明遥端着水杯站在过道里踯躅了一会儿,却没走过去。 陆明遥性子并不内向,但在一堆大人面前装乖卖巧,她浑身难受,所以家里的应酬她能躲就躲。在这种事情上,陆礼和也从不难为她。 陆明遥探着身子看了眼餐厅,几个大人都背对着她,她冲陆筱远挥了挥手,可他没看见。 正当她有些沮丧的时候,一抬头,对面的卫生间外走廊上站着个人。 他从黑暗里走出来,五官冰冷,不带任何表情地打量了一眼陆明遥。 陆明遥看清他的相貌时,被吓傻了,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该不会是她发烧脑子烧坏了吧? 林治平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甚至没露出半分好奇的神色,只转身进入了熙攘的客厅。 陆明遥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这个人就是林伯伯的儿子了。就是跟她订娃娃亲的那个?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刚才几个大人好像说他也在伯克利,他跟哥哥一早就认识,那跟钟情熟悉也就不足为怪了吧? 既然被他瞧见了,陆明遥也不好意思再躲下去,只得走进客厅。 杨晓婉见她过来站起身走过来,“醒了,”她单只手抚上她额头,稍微松了口气,“应该是退烧了,再量一遍体温。” 她这担忧的语气让众人看了过来,陆明遥抿了抿嘴唇,“妈,我渴了。” 杨晓婉拍了下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也饿了吧?” “明遥过来一起吃吧,”肖纯如含笑打量着她。 陆明遥走过去,坐在陆筱远一旁,惴惴不安地扫了一眼离得不远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看来对她是丝毫没印象了。 陆明遥吃不下东西,只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肖纯如探视的目光。 坐她旁边的林伯伯也一脸笑容地看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忙低下头继续喝粥。 “明遥上高一了,那也是出国读大学?”肖纯如发问。 杨晓婉替陆明遥作答,“礼和可舍不得让她出去,现在也没想那么多。” “哎?我可没那么专^制,”陆礼和笑呵呵地接话,“明年她们学校有个外国游学项目,我想着让她参加,她要是想出去,那自然要出国读大学。” 问完陆明遥的情况,大人们又讨论着陆筱远跟林治平毕业后的去向,陆明遥觉得无聊,她偶尔抬头偷偷看林治平,却始终跟他对不上眼。 陆明遥一向矜持有度,这时候芳心躁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游学的时候,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空回想(3) 2003年的夏天,还在上高中的陆明遥报名了美国大学的游学项目,在安排表里要在伯克利停留一天时,她有点激动。 陆筱远听说之后,要她过来的时候联系他。 到达伯克利时,陆明遥跟几个同学在校园前的树林里拍了几张照片。 讲座、吃饭、听课、参观,带队老师安排的行程很紧,再加上安全问题,不许学生单独行动。 天黑要坐大巴去旧金山的时候,陆明遥才给陆筱远去了个电话,她嘴上说着不会过去找陆筱远,心里却想着等老师晚上查完房后偷偷出去。 这晚,陆明遥请同寝的同学帮她打掩护,自己偷偷出了房间。 她快速跑过了带队老师住的房间,回头看看似乎没什么动静,得意地笑了笑,倒退着走了几步,一转头不期然地撞进了一个怀里。 那人身上有股浓重的酒气,陆明遥被他衣服扣子硌得生疼,懊恼地抬头,看到那人的长相时却不由地愣住了。 林治平神情颓废,被她这一撞撑着墙壁勉强站直,看也没看她一眼,他理了理前襟,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陆明遥确实想见他,可旧金山这么大,她跟他竟然在同一酒店的同一楼层相遇,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步伐不稳的人影消失在拐角处,愣愣地想着,他竟然没认出她来? 待回过神来,陆明遥快步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她站在远处,看到林治平刷卡进门。 走过去看他门牌号的时候,陆明遥才想起一个问题,之前听她哥哥陆筱远提过他们两人还有钟情住在一个公寓,那他大晚上怎么会来酒店呢? 陆明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惴惴不安地,想起刚才林治平连个眼色也没给,她心里有点小落寞。 沮丧地沿着原路返回,走到电梯口,等了不一会儿,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车厢里有几个外国人,她走了进去,待最前面的男人要按关门键时,她喊了声,“wait a minute!” 这话脱口而出,连陆明遥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几乎没多想,直接跑下了电梯,朝着刚才记住门牌号的房间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行动已然替她做出了解释。 当她站在林治平房间前按门铃时,陆明遥知道自己是疯了。 她琢磨了一下要说的话,不过是,“治平哥,果真是你啊。刚才遇到,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要是他确实不记得她了,那也好办,不过是,“我是陆明遥,陆筱远是我哥哥,圣诞节的时候你跟林伯伯来过我家,我们见过面,想起来了吗?” 陆明遥的心像是小鹿乱撞,她努力深呼吸几次,可还是不能消停。 房门缓缓打开,看到林治平时,陆明遥直接呆住了。 他赤^裸着上身,下^身裹着条浴巾,精壮的身体描绘着舒朗的轮廓,利落的头发半湿着,满是诱^惑。 看到她时,林治平也不由地一怔,但那怔忪的表情只是一瞬,他把门拉得更开一些。 这显然是示意陆明遥进去,陆明遥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可看到他的时候舌头打结,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方才想好的理由全都没用上。 陆明遥进门,站在客厅,正当她面红耳赤尴尬无比的时候,只听林治平慵懒的嗓音响起,“会说中国话吗?” “啊?”陆明遥有点纳闷,扭捏着手指,结巴地说道,“那、那个……” 林治平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过身来抱住她,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嘴巴。 双唇被清淡的酒气包围,陆明遥瞪着眼睛,彻底僵住了。 林治平双唇跟她的轻碰了两下,双手绕过她背后,隔着一层薄薄的雪纺衬衣缓缓游移,舌尖畅快地敲击着她紧闭的牙齿,一下下耐心地攻克着。 陆明遥还是第一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怎么说呢?那种感觉,有点心悸,可被人渴望的同时有种激狂的情绪在胸腔内涌动。 林治平的抚摸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地轻“嗯”了一声,他的长舌瞬即攻入,在她口腔内徘徊着,拖出她的舌头来整条地吸吮着。 林治平手指从她的衣襟下摆缓慢地探上来,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轻轻滑过,引得陆明遥身体一阵阵的战栗。 两个人从客厅跌跌撞撞了一路,激情澎湃地吻到了卧室。 陆明遥并非不晓得男女之事,把自己的第一次给喜欢的人,即使未成年,她并不觉得这就是浪^荡。 一个愿要,一个愿给,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当林治平抖落她最后一道屏障时,她异常镇定,只是碰触他嘴唇时轻轻说了声,“关灯。” 林治平抱她到大床上,他把自己脱得精^光,黑暗里,陆明遥还是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不敢看他一眼。 林治平一只手探到她那里,沾到点点的湿意,他扶着肿胀进入时,才发觉她的紧致,不是因为紧张。 她是第一次做,陆明遥感觉出林治平顿了一下,他抽了出来,换了手指进去。 林治平很有耐心地摩挲着,舌头扫过她的锁骨,舌尖啜吻着她天鹅绒一般的肌肤。 直到她呼吸达到高^潮,身体陡然发软依靠着他怀里,他才开始发泄自己的情^欲。 陌生的庞大缓慢探入,撕裂的痛包蕴而来,陆明遥紧紧拽着床单,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身上人的臂膀,身体像溺水一般死命地抖动着,凄厉的嘶喊和绮丽的喘息,并不像是她的。 蠕动的身体,紧促的呼吸,旖旎的嘤咛,身体首次的快感阵阵袭来,达到顶点时,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完全不受控制的惊惧与刺激传来,陆明遥紧紧抱着林治平的腰,体验着头脑中放烟花的濒临感。 这晚,林治平没有要她很多次,他在她体内发泄完毕,安然地沉入睡眠。 初经人事的陆明遥又痛又空虚,她侧身看着林治平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没有住公寓而是跑来酒店,看到她的时候不问她是谁便开始这种交缠,陆明遥就是再单纯也明白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可是,陆明遥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不是因为这个伤心。 最让她痛心的是,她竟然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予这么一个不曾记住过她。 空回想(4) 陆明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她胳膊展开抚摸着床单,昨晚的事情像是个春梦,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起床穿好衣服,她才发现床头柜上俨然搁着几张100面值的美元,他不仅是半点都不记得她,还把她错当成以卖^身为业的女人。陆明遥心脏骤然缩紧。 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门就听到有哭哭啼啼的声音,陆明遥有些诧异,同寝的女孩子看到她愣了愣,半晌才抹了抹眼泪。 坐她对面的女老师看她这副表情,也转过身来,看到陆明遥时,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陆明遥,来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出去不请假,出了什么后果你付得起吗?” 陆明遥听她声音尖利,心情更糟糕,没理会女老师的问话,只是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什么?”那女老师更惊奇了。 陆明遥那次的游学以在另一位带队老师的陪同下回国结束,十分短暂。 她一回到家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陆筱远知道她没全程参加游学项目,打过几个电话回来询问情况。陆礼和并不想让他担心,只是说明遥身体不太舒服。 陆明遥确实是身体不舒服,自从从美国回来,她没什么胃口,喝了粥过不多久又全数吐了出来。 陆礼和担心她,在她颓废一周后,终于把她带出去看医生。 陆明遥经常恶心,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怀孕。哪有那么巧的,第一次就能怀上。再说晨吐之类的反应来得也不会这么早。 所以陆礼和带她去看医生时,她虽然一脸倦态,可没有反抗着拒绝。 陆礼和带着陆明遥去仁和看完西医,又带她去看过中医,可谁也瞧不出有什么毛病来。 最后他没辙,只得带着陆明遥去看心理医生。陆明遥自然不会把林治平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她只听着心理咨询师循循诱导,自己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说起来,很久以前,陆明遥也被陆礼和带来看过心理医生。 那时候,七岁的她被送到陆家,不吃不喝,一言不发。陆礼和担心她会发展成自闭症,便带她过来看医生。 那时的情形同现在如出一辙,陆明遥根本不愿意配合。 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她不觉得这样自己的压力会小一些。就像小时候不愿跟别人讲自己的父亲因为挪用公款而被判十八年,而她母亲身患重病把她送人寄养一样,她现在也不愿意说她跟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做了,这个男人跟她订过娃娃亲,是她父亲故交的儿子,是她哥哥的好朋友。这个男人半年前见过她两次,但是不仅不记得她,而且直接把她当成唐人街上的妓^女了。 陆明遥越想越难受,到最后咬了咬下嘴唇,抚着阵阵发胀的额头,煎熬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心理医生的引导。 陆明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陆礼和自然猜到游学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向负责游学项目的老师询问过,可没有结果。 那老师只说陆明遥期间独自出过酒店,同寝的同学说她是去找她哥哥,可陆筱远打电话回来时说过他并没有见到陆明遥。 陆礼和一向宠爱陆明遥,见她这个样子只一味心疼得不行,但全无办法。 陆明遥精神抑郁的现象过了一个月后稍稍减轻,厌食的情况也逐渐缓解,可陆礼和跟杨晓婉私底下说起来,都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 几个月之后,陆明遥终于慢慢恢复常态,虽然还是能看出她有些难言的隐痛,可她表现得有说有笑,陆礼和和杨晓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陆明遥来说,最折磨她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她最不明白的是自己对林治平哪来的那么大热情。 陆明遥性子一向冷漠,初到陆家时不肯开口说一句。可薄情的人往往重自己认定的情义。父亲入狱,母亲撒手人寰,陆家从那时候起便成了她真正的归宿。她对陆礼和跟陆筱远是诚心诚意的,可是林治平算什么? 是她在双城时出乌龙的对象,是她误认的钟情的朋友,是她在皇冠地下车场偷偷追踪的人,是她在旧金山酒店**一晚的性^交对象。 除此之外呢?就算是她父亲故交的儿子,是她哥哥的好朋友,那也不至于她飞蛾扑火以身相许。 陆明遥觉得自己脑子有病,真的。她并不悔恨那晚的冲动,她把清白交给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这天经地义。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陆明遥才16岁,她不懂得分析复杂的情感,只是觉得现在对林治平的感情完全是鬼迷心窍。这种自荐枕席的状态让她格外理解那些不良少女。 有的时候,看着陆礼和担忧的目光,陆明遥差一点就要将跟林治平的事情说出来。 真的,就差一点。偶尔她会自私地想,她跟林治平原本就是父母想撮合的,陆礼和若是知道她的清白早就归了林治平,不管费多大劲儿,肯定是要遂她的意。 可跟林治平在一起是她想要的吗?陆明遥不知道。16岁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 她只是想着,时间是解药,会医治她对林治平的癫狂。 等她再长大一些,认识更多男人,比林治平优质得多的那种,那时候便不会记得他了吧。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 陆筱远毕业之后直接回国进了皇冠酒店,陆礼和年龄并不大,但身体不是很好,陆筱远回来帮助他也是众望所归。 陆筱远也觉出陆明遥的不对劲儿来,他跟他父亲交谈过几次,两人一致认为陆明遥这恐怕是青春期叛逆的表现。对此,陆筱远跟陆礼和一样,都视若从前,不给她无谓的压力。 自从游学回来,陆礼和一直没问她想不想出国读书,另一方面,恐怕她这个精神状态,一个人在国外,陆礼和也放心不下。 因而陆明遥没有参加sat,跟着全班的同学奋斗高考,她成绩中等,考上n大也是意料之中。 唯一让陆明遥有一点点不爽的是,她的高中同学以及b城老乡冯靖宇也进了n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初初入学时,与高中迥异的大学生活曾经给陆明遥带来点新鲜感。 新生时事比赛、新生辩论赛,诸如此类的活动层出不穷,陆明遥并不热衷,可觉得每天生活满满的,这样也好,如果不刻意回想,她几乎淡忘了心里那个人的影像。 当然,总是有些不期然的消息让她回想起那个满身阴鸷气的男人。 比如陆礼和跟杨晓婉说起林治平不愿意接手他父亲的乾程投资,家里为了这件事情闹得很凶。 再比如,陆筱远有次跟她提起林治平白手起家创立了一家服装公司。 陆明遥知道那家服装公司的名字,甚至知道它旗下一个比较有名的品牌,叫尚剪。她宿舍有个姑娘是这牌子的脑残粉。 这些消息只会让陆明遥心悸一下子,但是很快便消散了。 她并不想在林治平这一棵树上吊死,为了摆脱这种余情未了的状态,陆明遥大学阶段谈了几段恋爱。 公平地说,陆明遥条件很不错,她人长得漂亮,因为平时很少说话,笑容也不多,常被人指称高贵冷艳,可这种冷气质恰恰给她积攒了不少人气。 第一个追求她的男生是外语学院的师兄,俩人并不常见,只每周两次出去吃饭。这段恋爱只持续了两个月,以那个男生觉得跟她谈恋爱没意思为结局。 第二个恋爱对象陆明遥换了个老实的类型,那人是本院的师兄,学历史的文科男生,人长得不错,可有点木讷,最终以陆明遥觉得没意思为结局。 …… 陆明遥频繁换了几个男朋友,对她这种行为外界风言风语,她晓得,却不放在心上。 流言蜚语有什么可怕的,她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不及林治平。是这种想法让她在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时隔五年,就在陆明遥对所谓的真爱渐渐不抱任何希望时,林治平却又出现在她视线。 空回想(5) 2008年的春天,陆明遥已经上了大三。恋爱谈过五六段,她过的是富家女应该过的日子,虽不至于声色犬马,但总归五彩缤纷。 四月份,她代表历史学院参加了新一届的模特大赛,摘得季军,赛后参赛的小团队一起去lakers酒吧喝酒。 lakers在西三环,离得n大并不近,比完赛已经是大半夜,赶过去时已经将近凌晨了。 一进lakers,一行人冲入地下的舞池,陆明遥要了瓶百威,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一群人在舞池里近乎癫狂地晃动着腰肢。 这群人她并不熟悉,但是交流起来毫无困难。怎么说呢,有时候仔细想想,陆明遥觉得她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以往的她有自己的矜持,可现在呢,同流合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二十多岁过的是醉生梦死的生活,陆礼和跟陆筱远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丫头绝对不是叛逆期那么简单。 百无聊赖地坐在舞池一旁的吧座上喝酒,有几个男人来邀她跳舞,陆明遥扯着嗓子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那俩男人凑近来又说了一遍,陆明遥含笑摇摇头,装傻说了句,“我听不见。” 见几个男人扫兴而归,陆明遥倒很有兴致。 地下舞池实在是太吵了,喝了瓶酒,她觉得浑身发热,脑门还不停地抽痛,闷燥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到脸上。 陆明遥拍了拍胀热的侧脸,晕晕乎乎地爬上楼梯,想走到酒吧外面透透气。 走到一楼时,看到近边儿的台座上坐着的两个男人,陆明遥不由地愣了愣。 是真的喝醉了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到了陆筱远,旁边的男人那侧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陆明遥走路的时候脚有点发软,这个男人是她日思夜寐想见的,是她痛心疾首想遗忘的。 五年前,她用那么荒唐的一夜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可别人不都说了吗?都是要还的。 五年,心理医师治疗不了的伤痛,她冷漠着自虐,直到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在灯红酒绿中腐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然后,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所有淡定的情绪土崩瓦解。她的手脚不住地痉挛着,喉咙里涌上来一阵阵酸意,眼眶胀得生痛。 陆明遥是真想跑上前去,抱着他大哭一场。 许是她站得太久了,陆筱远先发现了她。 由于刚参加完模特大赛,她妆还没卸,为了凸显舞台效果,眼影眼线化得格外夸张,陆筱远怔怔地看了好一阵儿才认出她来。 “明遥——”他有点惊异地喊她的名字。 一旁的林治平听到陆筱远说话,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定睛凝视她。 陆明遥看得到他墨黑的眸子里闪烁着迷蒙的光,他面色呈现着一种醉晕的酡红,看来喝了不少酒。 陆明遥瞥了一眼两个男人面前的吧台上已经搁了不少空酒瓶,等她心跳加速,鬼使神差地走近时,陆筱远似乎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可张了张嘴,最终说出的不是这句质疑。 他帮她跟林治平做介绍,“治平,爸爸经常提,你记得的吧?” 陆明遥点了点头,朝着林治平顺势看过去。 陆筱远接着转过头去跟林治平说,“明遥,我妹妹。” 陆明遥等待着他的反应,实际上她能猜得到他那么阴鸷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至多是点头问好。 可让她惊异的是,林治平竟然冲她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 冰川消释,春暖花开,喜欢的人竟有这样的魔力。 陆明遥站在原地,双脚被桎梏住,心底有种异样的瘙痒迅速发酵。 然而,就在所有被压抑的情绪蠢蠢欲动之时,她听到林治平用清冷的声音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胸腔里难以抑制的委屈和忧愤齐齐袭来,只觉得胃里浮上来一阵恶心,陆明遥捂着嘴往卫生间跑去。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的尽是些腐酸的液体,陆明遥皱着眉头漱了漱口。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不由自主地,她笑了笑。那种歇斯底里近乎癫痫的苦笑,先是把她自己唬了一跳。 所谓命运,根本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她为一个男人搞得人不像人,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曾记得她这个人的存在。 五年前,她安慰自己,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可现在看看它俨然是毒药。 毒性至极,一剑封喉。 陆明遥知道自己今天这个下场怪不了谁,当初是她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现在也只得自怨自艾。 可是,今天面对着林治平,他勾起唇角说出那样残忍的话,陆明遥清晰地发觉自己对他的恨意。 以前是一场独角戏,她一个人欢喜,一个人压抑。可如果有那么个机会,她想她会抓住,给林治平也留下点销心蚀骨的记忆。 如果这是他能记住她的唯一方式。 许是老天终于开眼,这个机会来得很快。就在两个月之后。 暑假伊始,传来的消息是个令人绝望的噩耗,林治平要结婚了。 陆明遥仔细观察过,陆礼和跟杨晓婉很平静,看来多年前饭桌上说过的娃娃亲,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儿戏。 而这几天,陆筱远脸颊上莫名其妙起了块淤青,脸色阴沉沉的,很难看。 直到婚礼当天,陆明遥才知道陆筱远如此颓废的原因,原来林治平的新娘是钟情。 陆筱远这些年一直没谈女朋友,而近边儿上的女性朋友只有钟情一个,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觉出他对钟情有几分意思来。 陆明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筱远怔怔出神,猛地就想起多年前的圣诞,她跟陆筱远去盐城湖看雪。 地瓜铺子前面,钟情挽着林治平,言笑晏晏。 原来,预感应验就是这种感觉。 空回想(6) 陆礼和跟杨晓婉已经去了婚宴。杨晓婉跟钟情的生母交情好,钟情母亲去世以后,她一直拿她当女儿对待。 有时候,陆明遥还会小性子地想一想,如果她跟钟情抢一件东西,杨晓婉会帮谁呢? 现在,她确实要跟她抢一件东西了,可是杨晓婉的立场在这场博弈里根本无足轻重。 钟情漂亮又能干,确实要比她陆明遥好一百倍,可是林家的人并不是欢庆着等她入门。 听说林振华因为林治平毁了婚约气急败坏,要不是肖纯如好说歹说,差点把林治平赶出林家。 跟她一样重视那门娃娃亲的人,竟然是林振华。陆明遥对这件事情也感到诧异。 她听不少人说过林振华早就看中了她,“钦点”她为儿媳妇,可是林振华只跟她见过一两面呐。他了解她什么?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个坚实的后盾为自己撑腰,陆明遥觉得还是有点洋洋得意。 尤其是在她计划大闹一场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要大闹一场的想法呢?陆明遥记不清了。 这种自己过得不好便不要别人好过的态度有多偏执呢?陆明遥不想计较是非对错。 五年来,她受够了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难。 她以为伤口会渐渐愈合,可是实情确实伤口越发溃烂。 她需要一个契机发泄所有的愤懑和不满,也许是绝处逢生吧,她觉得最好的机会莫过于林治平成婚时。 陆礼和临走前叮嘱陆筱远在家陪着陆明遥,他不想让陆明遥出现在婚礼现场,免得惹得林振华又发脾气。 陆明遥暗地想着,要是她有那么大威力那还好了。 陆明遥没理会沙发上坐着的陆筱远,直接走出大门,一直到胡同口开了那辆银色捷豹。 车子掉了个头,正待往前开去,陆筱远挡在了车前。 陆明遥从前车窗看着陆筱远,很少无奈,就在她以为他会要她下车时,陆筱远转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透透气可以,别开太远,”他说。 陆明遥发动引擎,一踩油门,银色捷豹轰地一声驰了出去。 一直到主干道上,陆明遥才开口说话,“哥,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主动争取呢?” 陆筱远看了她一眼,回答的时候声音的淡淡的,“我不一定是她最好的归宿。” “那是你以为,”陆明遥迅速接话,她有点受不了陆筱远这种圣母的心态。 听她语气发冲,陆筱远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明遥,这话可真该我说你。你以为现在去治平的婚礼,把钟情抢回来给我,这就是大团圆的结局了?” 这并不是陆明遥去婚礼的目的,可她没说话。 陆筱远手指捏了捏眉骨,似乎有点头疼,“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喜欢钟情呢?” 陆筱远刚才说不主动争取想要的东西是为了给她更好的归宿,现在又说喜欢的不是钟情,陆明遥被他绕糊涂了。 还没等她回话,陆筱远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在我旁边,对,开车出来了,”陆筱远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这个电话俨然是陆礼和打来的。 过了不一会儿,陆筱远把电话递了过来。 “跟你哥换换位子,你驾照还没考下来,”陆礼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明遥没吭声。 “明遥,你哥、治平还有钟情的事情他们能自己解决,你别乱来,”陆礼和说话有点急。 果真她这个爸爸对她再了解不过了,他似乎算到她要到婚礼上大闹一场,可是原因却不是他预料的那样。 这次陆明遥异常镇定地回答道,“我没有乱来。” “明遥,钟情是骨癌晚期,她想嫁给治平,这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陆明遥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不由地颤抖着,“可我也没有办法了,爸——” 她喊这声“爸”时声嘶力竭,把陆礼和连同坐在一旁的陆筱远皆是吓了一跳。 心里的委屈一个劲儿地向外翻涌着,鼻子酸酸的,陆明遥觉得心口窝堵塞得生痛。 “小遥——”陆筱远有些不安地喊她名字。 陆明遥镇定了下情绪,对着那头无言的陆礼和坦白道,“您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去游学的时候,跟林治平住的是同一间酒店……那天晚上是我自愿的,他什么都不记得……” 陆明遥语无伦次,“他见过我那么多次,可他根本不记得我……他毁了我,可以去跟别的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我难道连报复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下子,陆筱远跟陆礼和都不出声了。 陆明遥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爱他,可是我更恨他!” 她说“恨”这个字眼时咬牙切齿,透露着跟年龄不相和的成熟和沧桑。 陆筱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人,这还是他疼爱宠溺的那个妹妹吗?他那个天真烂漫笑自由自在哭的妹妹,那个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的妹妹,那个依赖他维护他的妹妹,是潜藏在眼前人的皮相之下吗?一如他把对她最最深刻最最纯粹的迷恋潜藏在心底。 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陆明遥一把扔掉手机,使劲捶了下方向盘,难耐的情绪喷薄而出,一股强烈的破坏欲瞬间卷席而来。 视线模糊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禁不住抽动着,银色的捷豹像是失控的闪电,飞速掠过一格格风景。 直到转角处跟一辆红色轿车相撞。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静寂的空间,血红的颜料泼洒成海,紧急刹闸时嗤嗤的声音,连续砰砰不断的碰撞,填填如雷般碎片式的崩烈。 “小遥,”模模糊糊地,陆明遥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可额头上一阵阵钝痛袭来,她根本无力抬头转移视线,眼皮沉重垂下来的那一刻,她最后悔的是这次出来带上了自己的哥哥。 忆今日(1) 三年前那场车祸彻底打破了陆家平静的生活。 陆筱远被送往医院时不治身亡,陆明遥则做了脑部积血手术,之后一直躺在重症监护病房。 陆礼和站在玻璃门板前,听着一旁的杨晓婉哭得撕心裂肺。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让陆礼和的心脏像是窒息般皱缩着。 如果说那天的事故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便是陆明遥还活着。 他搭上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总归还算对得起白忱当年的托付。 眼前的陆明遥安稳地躺着,可他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事发前她异常沉重的嘶喊。 陆明遥这几年来的异常竟全拜林治平所赐,陆礼和知道这个消息时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的吃惊。 震撼确实是有的,是那种宿命感把他沉沉包裹,无力逃脱。 白忱跟林振华未完成的孽缘,交由陆明遥跟林治平来承受,这种承继简直是天命注定,不可避免。 三十多年前,陆礼和跟林振华一同下乡来到当时还是穷乡僻壤的双城,分在同一个生产队的还有白忱和杨晓婉。 二十岁的白忱面貌清秀,眉目清朗,穿着干净的蓝衣黑裤,剪着妥帖的齐耳短发,漂亮又端庄。 乡下夜晚的打麦场,她抱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书本,坐在老槐树下一丝不苟地翻着。 这样的女孩子,看在谁眼里也让人多几分心动。所以,看的就是谁早行动。 结果自然就是林振华先他一步抢占了白忱身边的位子。 后来,说不上怎么回事,陆礼和也是莫名其妙地发觉,身旁多了一个杨晓婉。 在林振华跟白忱的故事里,陆礼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他比林振华早一步回城,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跟杨晓婉成婚。 分别的时候,林振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要他女儿做林家媳妇儿。 陆礼和笑着应声,心里却觉得可笑,他怎么笃定他将来的孩子就是个女娃呢。 再听到那俩人的消息,是林振华跑来b城问杨晓婉,白忱最近有没有跟她联系。 就像是古代话本子里多了去的故事,似乎是林振华回城时,他的未婚妻肖纯如找过白忱,不晓得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再回来时,白忱已经了无踪迹。 陆礼和知道,白忱看起来文静,可外柔内刚,她下定决心要藏,那便是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白忱果真走得毅然决然,此后多年,想起她这个人,有些像是聊斋志异里写的故事。 美貌的女子出现在清贫之地,来无影,留下几夜情缘,去无踪。 直到林振华跟肖纯如结婚,陆礼和才又见到白忱。 她人还是一样的漂亮,只是面色苍白,像是大病一场。 她出现,将一个男婴托陆礼和转交给林治平抚养。 那个时候,对林振华,陆礼和既是羡慕,又有几分恨意。 自始至终,他为白忱做过什么呢?值得她为他倾尽所有,不求名分地为他付出。 白忱跟林振华的私生子不出意外地给林家本不安宁的生活投下了一颗炸弹,肖纯如吵过闹过,最后的结果便是,男婴交给了独居的林老爷子抚养,起名为林舒平。 肖纯如身体原因,一直没有生养,在林舒平近一周岁的时候,她跟林振华领养了一个孩子,起名为治平。 这场风波未定,白忱再次消失了。 陆礼和永远都记得他要她留下联系方式时,她唇角轻挑着,露出一个略显凄美的笑容,“有缘再见吧。” 这个“有缘”的机会是七年之后,白忱栖身病榻时,将自己七岁大的女儿陆明遥托付给了陆礼和跟杨晓婉抚养。 也是那个时候,陆礼和才知道白忱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嫁的人好吃懒做,家财散尽,最后投机取巧,因挪用公款判刑十八年。 美人迟暮,陆礼和跟杨晓婉在双城医院见到白忱时,都有些于心不忍。 眼见白忱就要支撑不下去,那一天,站在病床前的杨晓婉红着眼眶说道,“忱姐,你放心吧,这孩子我会当亲生女儿来抚养。” 那天的白忱断断续续地轻喘着,“我还想着明遥嫁给振华的孩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陆礼和收养了明遥后,为她改了姓。陆明遥最开始性子孤僻,后来跟渐渐放得开了,性格还是偏文静。 陆礼和跟杨晓婉从未透露过陆明遥的身世,知情人士亦是对此闭口不提,而从双城搬到北京,连林振华跟肖纯如也未曾怀疑过陆明遥的来历。 几年前的圣诞,饭桌上重新提及当年半是说笑的娃娃亲,陆礼和面子上迎合着笑,心里却很是为难。 一方面是白忱的希望,一方面是明遥的终身幸福。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又不是封建社会,明遥喜欢谁,便嫁给谁,这是他为人父最基本的准则。 可陆礼和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像是被下了蛊一般,让陆明遥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男人,还是林治平。 最最可笑,也最最让人心痛的是,在这个轮回里,依旧是林家的男人负了白家的女儿。 她爱得死去活来,而林治平根本不记得陆明遥这个人。 昏迷不醒的陆明遥被转到瑞士的医院静养,陪同的陆礼和既害怕她醒不过来,又担心她醒过来。 那些白骨森森的伤口,要她再承受一遍吗?她的矢志不移,那个人糊里糊涂的背叛,现在加上的还有一重深重的罪孽——她哥哥陆筱远的死。 无论怎么说,出车祸的那一刻,开车的那个人是她陆明遥。内疚自责是她逃脱不了的。 然而陆礼和的忧心忡忡,全被陆明遥自我保护一般的解离性失忆症所破解。 她忘记了那些千缠百绕的纠葛,如释重负,这也是陆礼和的解脱。 陆明遥失忆了,可她终于恢复成他那个乖巧的宝贝女儿。 陆家从四合院搬到别墅区,陆明遥进入新的大学读研究生,新生活如期而至。 如此安稳的生活,陆礼和甚至残忍地觉得,失去陆筱远也没什么。 直到那天,陆明遥跟他说林舒平跟她求了婚,所有虚假的宁静土崩瓦解。 白忱爱上了林振华,白忱的女儿陆明遥爱上了林振华的养子林治平,白忱跟林振华的儿子林舒平跟他的亲妹妹求了婚…… 在这场纠缠复杂的关系里,对所有线索知情的似乎只有陆礼和自己。 时值钟情去世,他做出了这辈子最危险的决定,让陆明遥跟林治平相亲。 或许是万劫不复吧,可是哪种结果也比亲兄妹的孽缘来得让人顺心。 忆今日(2) 世界是一片纯净的白,没有声音。 身子轻飘飘的,往事一件件溯上脑海,像是年代久远泛了黄的照片,以迅捷的速度忽闪而过,刺得心脏一阵阵抽痛着痉挛。 三年前,解离性失忆症让陆明遥忘记了陆筱远、林治平以及钟情,那是一种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 可此刻,躺在病床上,她什么都想了起来。 想起陆筱远,他那音容笑貌在记忆里膨胀着,是一阵阵钻心的痛。 她为了一个男人奋不顾身,由爱生恨,最后不仅一无所获,反而搭上了她哥哥的性命。 可老天爷最残忍的是让她这个罪魁祸首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陆明遥无法原谅三年里活得心安理得的自己。 这种获得遗忘的记忆的感觉,像是一股悠远的气息贯穿入身躯,透明虚幻的灵魂跟这具行尸走肉合二为一。 活着,这种状态的实感终于回复到她身上。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欢喜的结局。 她并不想醒过来。 疲乏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人影团着一圈白光,亮得眼睛酸疼。 待瞳孔适应了病房内的光亮,她才慢慢看清,站在眼前的是林振华。 再多的仇恨那也只是她跟林治平之间的,而她这个公公待她一直很好,陆明遥早已过了耍小性子的年龄,只得张口,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爸——” 林振华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多小时。就这样看着孱弱的陆明遥,她面色苍白,眉眼五官极像他年轻时爱过的女人。 白忱啊,许是那清冷的气质作后盾吧,她倒是比陆明遥还要漂亮几分。 见陆明遥的第一面,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可已经出落得漂亮秀气,且不说面容轮廓,只那双含着秋水般的眸子,看得林振华心里一惊。 陆礼和说这孩子是他女儿的时候,他心里何尝没有犯过嘀咕。 可如果这孩子是白忱的,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那个为他们林家留下子嗣的女人,三十四年前便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接下来是阴谋,是巧合,他并不想追究。 归根结底,他欠她的,他愿意百倍偿还。 就这样,借着当初还是下乡知青时候的笑谈,旧事重提,他给治平跟明遥搭了根红线。 当然,林振华清楚得很,治平的性子半点不由人,他违逆起来能弃掉“乾程”出去创业,在婚姻大事上,又怎能受得了他的胁迫。 可道理是一回事,情绪是另一回事,得知治平执意娶钟情进门,林振华还是暴怒如雷。 事后冷静下来想想,他也知道这一切的愤怒来源于他自身。他自私地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去娶长得像白忱的陆明遥,就像是隐秘地完成自己的愿望。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林治平要走的那条显然不是他指定的那条。 然而三年后,兜兜转转,陆明遥最终嫁到林家来,这也算是遂了他的一桩心愿。 很多次,看着陆明遥那张极像白忱的脸庞,他忍不住想问陆礼和或者杨晓婉,明遥到底是不是白忱的孩子。 可林振华还是没有问,因为他明白穷究下去,伤人伤己。 白忱若是活得好好的,何至于把女儿交托给陆家来照顾。 当初的林振华在女人跟家业之间犹豫不决,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白忱伤透了心。感情里,永远没有全身而退。他很清楚自己给白忱带来了多少伤痛。 而多年以后,林振华发觉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懦夫,他根本不敢去探听关于白忱的任何消息。 怕她活着,但是境遇很糟糕。更怕的是,她早已跟他天人永隔。 陆明遥知道林振华不善言辞,他只跟她笑着寒暄了两句,翻来覆去还是要她好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这种略显尴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房门被推开,陆明遥抬头,发觉该来的人全都来了。 肖纯如、杨晓婉,自然少不了林治平。 看到林治平的那一瞬,陆明遥心里五味杂陈,那种纠结的情绪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是用任何语言都修饰不出来的。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盐城湖旁的那起乌龙,在年仅十五岁的陆明遥心里久久徘徊,难以平息。 现在的陆明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是爱得太深还是认知太浅,竟然糊里糊涂地主动献身。 而得知林治平只把她当做寻欢对象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呢?她忘记了。 大概真的把自己当成苦情戏里的女主角了吧,自导自演自己观看,入了迷,遁入至情至性的世界,与现实彻底脱轨。 肖纯如唠叨了几句,跟杨晓婉还有林振华没呆多久便出了病房。 静悄悄的空间里,只剩下该剩下的两个人。 “明遥——”林治平的声音有些沙哑。 奇怪,为什么她现在有种多年未见他的感觉呢? 陆明遥再寻思一下,她这些日子过得也忒传奇了。像是有两个陆明遥,早先那个被伤痛了心的,对林治平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以泄愤怒。可后来那个平心静气的陆明遥对眼前的男人很无感。早先那个陆明遥觉得林治平熟悉又遥远,后来的那个陆明遥觉得林治平亲近又陌生。 这两重矛盾交织对峙,搅得陆明遥一阵阵头疼。 “明遥,你别听希雅乱说,我跟沈清欣……” 林治平还没说完,只听陆明遥清冷的声音传来,“这跟我没关系。” 陆明遥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情,在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之前她便想着离婚,这可真是冥冥注定的选择。 “那份协议书你收到了吧,我们离婚吧。” 说这话时陆明遥面无表情,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清欣的事情只是误会,明遥,你为什么听信别人的,不肯听我的解释呢?”林治平火急火燎地解释。 “我说过了,那是你们之间的瓜葛,我不想听。” “明遥,别这么轻易毁掉我们经营起来的感情,”林治平带点恳求地沉声说道。 陆明遥摇摇头,有点无奈地苦笑道,“我们之间没感情,”她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眸子,“三年前,你看着我,问我哥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从那时候开始我对你就只剩下恨了。” 林治平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明遥,她竟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陆明遥终究不是三年前吵着要报复的小女孩了,往事过去,坎坷悲痛磨得她只余心平气和。 所以她就用这种心平气和的语气继续刚才的话题,“放心好了,你们家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要。还有对协议条件不满意的话,跟谢律师联系吧。” 林治平就这么听着她公式化的语言,“哦,还有,麻烦李姐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公寓我已经……” “明遥——”林治平打断她。 “嗯?” “咱们能不折腾了吗?你怀了我的孩子。” 忆今日(3) 怀孕的消息并没有让陆明遥打消离婚的想法。住院安静修养给了她充分的时间一一对往事思量。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现在的陆明遥再也不是那个戾气伤人伤己任性的孩子,也不是那个行尸走肉般莫名其妙活着的谁的妻子。 时间真是魔力莫测的魔术师。 沉溺于对林治平的爱恋中,那时候的陆明遥曾经感慨时间并不总是感情的解药,那些他不在的岁月是种彻骨的煎熬。 见到他,那种感觉像是在海中漂流已久的人终于看到了陆地。可是他笑着问她哥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可这个笑容太残忍。梦境散了。劈天盖地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时间它,明明是一剂毒药,一滴封喉。 而现在,站在病房外的阳台上,吹着冬日里略带着些凛冽气息的冷风,陆明遥心里无比通透。 她很明白,如今的自己对林治平并非没有情谊,只是当年那些坎坷像是一把猛烈的篝火,激情燃耗过后,只余一堆死灰。 当然,罪魁祸首是她自己。那样的林治平不记得一夜情的对象,于他而言,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近十年的时间过去,她对他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恨意。自始至终,陆明遥无法度过的是自己良心的那道坎。 她自私地为了自己可笑的感情,搭上了哥哥的性命。要她怎么原谅呢? 陆礼和跟杨晓婉这些年包容她的失忆和逃避。要她怎么释怀呢? 这些天,陆明遥渐渐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活得幸福了。 肖纯如来到她身边时,陆明遥理了理身上的披肩,笑盈盈地冲她喊了声,“妈——” 看肖纯如面色苍白,很是憔悴,一副欲言又止的作态,陆明遥自然知道她是过来劝解的。 “妈,我跟治平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说这话时依旧带着客气的笑容,可那神情却是残忍的笃定。 肖纯如心里吃痛,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明遥,可孩子是无辜的……” 哦,原来是为了林家的血脉。陆明遥看着肖纯如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己的肚子,恍然觉得可笑。要跟林治平彻底一刀两断,这孩子自然不能留。 她抿了抿嘴,唇角依旧带着笑意,“妈,对不起……” 这天下午,陆明遥出院,林治平过来帮她办理住院手续。 这些天,他被陆明遥的固执搞得精疲力竭。离婚,打掉孩子,她做了不容置疑的决定,根本不容他辩驳。 林治平不禁苦笑,他知道自己一向决断,可现在,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根本不敢用强。 他明白的,现在的陆明遥对他还有点情谊,可若他真对她用强,她跟他就彻底完了。 啊,无能为力,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从医院出来,林治平去取车,陆明遥却摇摇头说“不用了”。 “明遥——”林治平喊她的名字,面色凝重地沉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陆明遥愣了愣。林治平可真不像是这种会低头认错的人。她笑着摇了摇头,“是我那时候年少无知。”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人年少无知的时候,谁没爱过几个人渣。 可现在看着林治平,陆明遥怎么也不忍心把他跟“人渣”这个词联系起来。毕竟他是她的爱人,或者说,是她爱过的人。 “我们的孩子,明遥,你真的舍得……”林治平嗓音低沉,像是伤感的嗫嚅。 陆明遥表情依旧淡然,“治平,它是我身上的肉,我比你还疼,可这也没办法。” “没办法挽回了吗?”林治平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眸子里闪烁的白亮带着颓废的光。 陆明遥并不心软,只是咬了咬下唇,皱着眉头疲乏着说道,“我累了。” 陆明遥去妇科做人流手术那天,林治平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陪着陆明遥过来的男人是宋斌。宋斌是皇冠酒店的副总经理,陆明遥在酒店工作,多是给他打下手。 林治平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若是以往,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拱手相让。何况现在,他要失去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是他无能为力。他怎么也忘不了,当他抗拒离婚,反对陆明遥打掉这孩子时,她那种痛心疾首的神情。 “治平,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吧。” 当时的陆明遥像是被围困到穷途末路,表情厌倦里又透着些微的恐惧,她只说了一句话,林治平就彻底认输了。 这天陆明遥从妇产科出来,刚下楼来到大厅,果不其然看到林治平的身影。 她旁边的宋斌察言观色,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陆明遥跟林治平还站在空荡荡的医院大厅里。林治平认真地打量她,良久才问了一句,“疼吗?” 陆明遥扯着嘴角笑了笑,“疼一会儿也值得。彻底解脱了不是吗?” 她这话出口,像是利刃,来势凶猛,刺得林治平心脏火辣辣地疼。 待陆明遥转身要走时,她听到林治平缓缓说道,“我等你回来。”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回来?这个伤心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51番外 一、初遇 大一的入学日期,秦天舒记得格外清楚。9月11号。 早上天还阴得很。到了正午却晒得要命。 她站在广场上领到了开课前的日程安排,手里拿着装着团关系档案的牛皮纸袋,搁在额前遮太阳。 一旁打着太阳伞的妇人过来给她遮阳。她顺手把档案袋当成了扇子忽忽地扇着风。“妈,我去主教转团关系,你们就别跟着啦。” “行,我跟你爸先去找找你宿舍。你出来后就到门口等我们。”她说着拍了拍秦天舒的肩膀,“到车上等,再搁外面呆着这还没等军训就晒黑了。” 秦天舒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跟一旁的女生一起进了主教。去4楼文学院办公室办理手续。 “你去拍数字照片了吗?”一旁娇小的女生问道。 秦天舒摇了摇头。 “去活动中心领床单被单了吗?” 秦天舒又摇了摇头。 “也没回宿舍吧?”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倒是回了趟宿舍,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啊!” 秦天舒笑了笑,本来开学一两天时间都是用来浪费的。 出来电梯,办公室外办手续的人已经排到了走廊拐角处。旁边的女生觉得无聊,便没话找话,“看你也在文学院那边领的课表,几班的?” 秦天舒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我的辅导员是那个戴着眼镜,呃,挺温文尔雅的……”她一时想不起什么话来形容,只得作罢。 旁边的女生倒是跺了一下脚,兴奋地喊道,“你是传播学2班的啊!我也是!我叫黎小雨。黎明的黎,今夜有小雨的小雨。” “我叫秦天舒。” “秦——天——舒,”她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拍手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耳熟呢。我们是一个宿舍的。你是八区3024寝的吧?” 秦天舒点了点头,“好巧啊。” “床铺贴了名字的,你在我上铺。”黎小雨爽朗地笑道。 从主教出来,秦天舒穿过熙攘的前广场,出了正门往右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她家的宝马车。 开车的王师傅不在,也许是跟她爸妈一起去搬行李了。可后面的车门竟然没有锁上。她开了门,兀自坐了进去。把浅粉色的小挎包扔在一旁的座位上,仰躺在后排座位上吹着空调。 刚刚跟人摩肩擦踵,那股烦躁的气息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来方才黎小雨说她们住的旧宿舍没有安空调,禁不住抚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您先去车里休息,行李箱我来搬好了。”是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 秦天舒睁开眼,一侧一股热浪袭来。车门打开来,一张陌生的面孔探了进来。 那是一张书生般清秀的脸,掩在半框金属边眼镜下的一双凤眸诧异地直盯着她瞧。 秦天舒正想问他是谁,可等她茫然地看一眼窗外,王师傅正站在不远处抽着烟,显然是在等她。 扫了一眼内饰,她瞬间石化。她家宝马内饰是米色的,而这车——是浅马鞍棕的…… 她挪了挪身子,开车门的男人很识相,大方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实在是过于窘迫,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她直奔到前面,那王师傅见了她赶紧灭了烟,“小姐,这里不让停车,车子我开到拐角了。” 秦天舒捂了捂发烫的脸颊,也没敢回头看,信口问道,“我爸妈他们出来了吧?” 开车的师傅跟着她迈开了脚步,“……出来有一会儿了……怕你找不到,才让我过来……” 秦天舒都想哭了……找不到也就算了。就那么随便地上了别人的车岂不是很囧…… “同学——,同学——”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回头一看,刚刚站在车前的那人正摇着手冲她喊。微微风中,远处的他蓝色格子衬衣飘逸得很,真拿自己小文青当仙风道骨了。 王师傅也停了步子,“小姐,他是叫你吗?” 秦天舒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跑,“王叔,快点走,那男生很缠人的……” 她扁了扁嘴,不服气地腹诽,不就是坐错了车,用得着这么小气,一副不依不饶秋后算账的样子。 不回头地走了好远,秦天舒还是能臆想到那男人此刻的样子——肯定是指着她背影捂着肚子捶胸顿足地大笑。 当然不久之后,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嘲笑没嘲笑不重要。关键在于他当时手里摇着的……似乎是她的浅粉色挎包…… # 秦天舒那天穿的是一条有口袋的连体裤。手机就随身带着,挎包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她记着有几千块钱。 她抱怨自己笨得像猪的同时,陆明远在好奇心作祟的情况下打开了挎包,在笨这个修饰词前面又加了三个修饰词,一个是小富婆,一个是吃货,一个是……处于例假期。呃,小小的挎包里塞了两千块人民币,两盒费列罗,外加两包女性专用品。 “我真的是煞星临门,刚入学就出糗事。”秦天舒对黎小雨诉苦道。 “那男生长得怎么样?”她蠢蠢欲动地问道。 “就那样啊。戴一副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 “……”黎小雨一副欲哭无泪状。 “怎么了?我描述无力……” “不是……你形容男人怎么都用同一句话……” “……” 秦天舒这才想起来上次她也是这么着形容她们辅导员的。 过了两天,新生入学要办的手续结束了。黎小雨拉着秦天舒去学生会权益部登了个失物信息。 秦天舒没报什么希望,还嫌填表麻烦。值班的师姐盯着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浅粉色的?入学那天?在宝马车上?” “你家车是宝马啊?”一旁的黎小雨吃惊地问道。 秦天舒没理会她,不明所以地冲着那师姐点了点头。 “还记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有几千块钱吧。好像还些零食。” 那师姐取了钥匙出来,开了一旁的存包柜,把手挎包递过来。 秦天舒简直想给她一个熊抱,“天——竟然能找到!太好了!”她笑着对那师姐连说了几声,“谢谢。” 那师姐见助人为乐收到了效果,也开心地笑道,“不忙谢。看看里面东西有没有少。” 秦天舒拉开拉链,取出一叠钱来,看到了压在下面的两盒巧克力……然后看到了搁在最底下的……卫生巾…… 黎小雨从她手中取过钱去,一张张捻着数数,“18张啊。” 那师姐见秦天舒表情不对劲儿,立马问道,“是少钱了吗?” 秦天舒忙摇摇头,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把包包送过来的人……是谁啊?” “啊。我看看登记表,”她翻了翻几张a4纸,定定地指着中央的字迹,“9月11号。是开学那天送来的。” 秦天舒也凑上前去,顺着她的指尖一起朝最后的签名处看去。 “没记。”那师姐讪讪地抬头,“开学那天失物招领的人太多了,可能没记仔细。”看出秦天舒有些失望,她又建议道,“你要想感谢好心人的话,可以去学校论坛上发个帖。很多人这么干。” 秦天舒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师姐啦。我还想问一下,权益部什么时候招新?” 那师姐一怔,觉得秦天舒还真是承受了别人的善心,自己也想献身公益。“你们十月份军训回来各大社团就会陆续招新。校学生会的招新是最晚的,希望面试的时候能见到你。” 二、重逢 自从包包门事件之后,大一这一年秦天舒就没少丢过东西。而且还因为丢东西惹出来几朵桃花。 第一次是她上传播学概论时把别的课本塞在抽屉里,临走的时候忘了拿。 下堂课上坐她位置上的男生捡到了她的课本。秦天舒接受了丢东西的教训,所有的物件包括暖壶上都贴上了宿舍号和姓名。所以这男生就根据扉页上的线索按图索骥地找了过来。 那时候书已经不见了好几天,她懒得回去找,反正笔记也没记书上面,干脆买了本新的。 这天是周末,她刚从家里回来,进宿舍大门的时候突然被那人叫住。 “你是秦天舒吧?这书是你的?” 她全然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只是干瞪着眼瞧着他点了点头,拿过他手中的书来兀自摇头,“不过现在它没什么用了。” “那什么……你请我吃饭吧。” 秦天舒惊地差点把书扔掉。这人长相不堪也就罢了,问题这时候她偏偏从他那扭捏里看出来几分猥琐的味道。秦天舒抖了抖,赶忙把书塞回他怀里,“你还是留着不还好了。” 那男生不知所措,又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忙摆手道,“我请你吃放,我请你。” 秦天舒撇了撇嘴,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最后留下的那句“我不吃饭”让那男生只想直接跪地。 这桩无厘头的事情还没萌发就被秦天舒扼杀在了摇篮里。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她这么理智大概因为那男生长相天怒人怨气度人神共愤吧。可当她遇到了数科的徐敬亚,重蹈覆辙,这条路上她前进了几步,不过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跟徐敬亚是传说中的“图书馆情缘”,听起来美好又清新,所以这段相识的故事跟谁说起来,小女生各个都露出艳羡的表情。可秦天舒总是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别忘啦,归根结底,他就是个偷书贼罢了。” 那时候她期末复习泡图书馆,经常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旁的男生也是固定的一个人。穿着灰色毛衣,桌面上除了水杯和一摞书就是干干净净的,不像她这边搁了一堆零食和水果,偶尔还要拿出手机来玩弄一会儿。 秦天舒注意到他并不是难事,他长得很舒服,却并不是帅得风流倜傥的那种类型,而是五官中正,一板一眼的,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另一方面,他偶尔过来跟她借校园卡打水,或者问她借纸巾。秦天舒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到了后来,徐敬亚出现在她宿舍楼下,跟不久以前那男生在这里的场景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手里拿着的是秦天舒拿去图书馆消遣的一部绘本。而且不是她落下的,而是他故意拿走的。 另外一个不同就是,她并不讨厌他。事实上,她倒期待他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那句话就那么轻巧地从他口中说了出来,“我是数科学院的徐敬亚,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啧啧,你不感慨人家的讲话技巧都不行。首先态度端正,不像某男扭捏作态;其次自报姓名,不像某男歪门邪道得让人觉得猥琐;另外,不说我请你还是你请我,像是真的就是一起吃个饭罢了,不像某男你请我请的显得小家子气。 秦天舒点了点头道,“传播学的秦天舒。” 他也不多呆,说了句“那明天见”转身就走。 瞧,这就叫不远不近,独留几丝韵味,叫你辗转反侧地回想着,欲罢不能。再者,这句“明天见”里含了多少心有灵犀的默契和暧昧不明的情愫啊。 于是,秦天舒跟他的恋情就由此拉开了帷幕。考试周期间两个人每天都腻在一起。寒假期间也网上或者电话联系。新学期一如既往地图书馆约会。黎小雨万分感慨恋爱使人进步,原本一心一意逛街血拼的秦天舒竟然知道学习了。 可惜白白浪费了她的夸奖,秦天舒只是在图书馆里一摞摞地看时尚杂志罢了。而一旁的徐敬亚埋头解他的线性代数。 这平静的日子没过了一个月,渐渐地见不着徐敬亚的身影了。打电话也不接,后来就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秦天舒这才知道他之前曾经跟一个大四的师姐谈恋爱。 “我之前觉得自己要毕业了,将来肯定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早点分手。可现在我工作保研,两年后正好跟敬亚一块读研。他找你只是为了刺激我罢了,你们并不合适。” 秦天舒听完她这话,拽了拽一旁目瞪口呆的黎小雨,“你阅览小言无数看过这桥段吗?” 黎小雨鸡吃米似的点了点头,“太像了……竟然真的会发生在身边哎!今晚我要在论坛上吐槽!” 秦天舒淡淡地回答那临近毕业季的师姐,“分手还得麻烦别人代劳吗?让他亲自来说吧。” 不过过了很久她才明白,原来一个人想遇见你的时候可以千方百计地去占你身边的座位。而躲你的时候,他也可以人间蒸发般了无声息。徐敬亚就这样给她一个浪漫的开始,最终却拖延着画上这个句点。 等升了大二,十月份各院系学生会新届改选时,秦天舒才听说徐敬亚当上了数科学院的主席,而握有重要投票权的正是那位师姐——她已经通过工作保研成了数科学院学工办的负责人。 这真是,现实总是曲曲绕绕地,让你不得不多想。 而这时候的秦天舒也成了学校记者团的副团长。 “我又没有竞选,为什么会当选?”她一脸茫然地问同是记者团的黎小雨。 黎小雨耸了耸肩膀,笑嘻嘻地答道,“你是副团的话,佳能5d mark ii就能充公了。” 秦天舒暗自点头,她老爸送她的相机她还没玩顺手终于要借出去给别人蹂躏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学校正好有个英语演讲风采大赛,是某知名教育机构承办的,所以报名人数多,算得上是比较隆重的活动。 秦天舒这天被派上了拍照的任务。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无聊的新闻稿是跟她搭档的黎小雨来写。 比赛这天,她早早来了阶梯讲堂,拍了几张工作人员摆放宣传片的照片来试手。又跟在最后排摆弄摄像机的小师妹说了几句话,“比赛的时候你不用动它。” 等观众陆续进场的时候,她悄悄溜进了比赛的准备后台。层层遴选,最后参加决赛的有十个人。秦天舒借着镜头一一扫过。站在门口拿着几张纸反复念叨的1号女生看起来很紧张。旁边的3号男生倒没拿讲稿,只是扳着手指口中同样念念有词。还有一个男生手里捏着纸杯面壁若有所思地站着。——这些人简直是魔怔了。 不过除了这三人其他选手都坐在休息室里侃侃而谈,一副指点江山谈笑风生的样子。 “对,过两天辩论赛我们信息就是跟你们数科打。”短发利落的女生说道,转脸又问一旁的男生,“明远,你们剧社也要排演大戏了吧。听说十一月份要演安提戈涅。” 那男生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内部留几张票。派票太火爆了,每次我都抢不到。”那女生满脸笑容地说完,转眼就看到这边一直端着相机的秦天舒,“要拍照吗?” 那个背对着她的男生也转过身来。明明只有短短一秒,可他星闪的凤眸、白皙的皮肤,清秀的面容整个儿落入镜头中时,秦天舒竟有些反应迟钝,也不知她脑子里那根儿弦断了,手指一抖,砰地就按了快门。闪光灯耀得对面的几个人都有些不耐烦。 秦天舒两手松开了相机,作势要摔向地上的佳能悬在了半空中,扯得她脖子疼。幸亏挂在了脖子上,否则又要破财了。 她松了口气,朝那边的人说道,“刚才忘了关闪光,对不起。我是记者团的,要照几张照片,你们不介意吧?” 陆明远仔细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兀自哈哈笑了。 秦天舒大囧,生怕他把上错车的事情说出来,忙说道,“那个…还是待会儿拍吧…快要开始了。我先回前台。” 刚走到门外,她暗自吐气,却被拉住了衣袖。一回头,果真又是那福煞双星。 她干呵呵了两声,“我怎么说你眼熟呢。原来你是拾金不昧的那个!” 陆明远点了点头道,“嗯,你是搭错车的那个。” 秦天舒脸色一沉,“呃,你家车跟我家车很像。车牌车型……我只看到了j市的挂牌,没看车牌号……” 陆明远又兀自点头,“嗯。” 秦天舒忙转移话题道,“别紧张,比赛加油,我看好你呦。别想太多。” 陆明远低头看她,答道,“我是想了很多……我在想两千块可以请我吃什么。” “……”秦天舒腹诽,我跟“请吃饭”这三个字有仇…… 三、勾搭 那次演讲比赛果不其然是陆明远拿了冠军。记者团的专席上就在一二排,离舞台太近,秦天舒总觉得他有好多次都朝定睛笑了笑。 她打了好几个哆嗦。而一旁的黎小雨倒痴痴地说了一句,“他为什么老看我?”差点让她整个扑倒。 秦天舒都能从她发直的眼睛里看出两朵硕大的桃花来,她赶忙说道,“你听说过演讲攻略没有?舞台的人这时候通常把观众席上的当成白萝卜。他老看你也许是你长得白。” 黎小雨瞪了她一眼,她马上改口道,“难不成你长得像萝卜?” 这个选手下台,黎小雨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花痴了,我没听见她说她的理想是什么。” “保不齐就是人民教师白衣天使之类。你这速度,还是直接跟人家要过演讲稿来作参考吧。” 黎小雨狠狠点了点头,啪地合上了电脑,“说得好!” 请吃饭的事情一直没有兑现。也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她的电话,这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想偶遇也是个难事。 关于此,秦天舒也说不好,她是庆幸还是略微有些失望。 只是在再遇陆明远的这个空档期里,她倒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徐敬亚。人家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正跟几个人讨论着数学建模大赛的事情。 秦天舒气冲冲地回道宿舍,抬手指着黎小雨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数学建模有影响力吗?就没几队人参加比赛,还让我写新闻稿!况且他们讨论时说的术语我一个也听不懂!” 黎小雨踮着脚悠悠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别炸了毛,你不是一直想砍了徐敬亚吗?我这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新闻稿写不出来就算了,反正这任务本来就是拿来练笔的,也上不了校报。” “我什么时候想砍了他啦?”秦天舒不服气地说道,“对那种渣男,最好的手段就是置之不理,再见也是一脸漠然!” 黎小雨嘟囔道,“这不是人家对付你的手段吗?”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这表现就是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还叫不跟他一般……”黎小雨见秦天舒瞪圆了眼睛,只得渐渐消了音,却又喃喃道,“哼,有本事欺负女人,没本事对付男人……” “……”秦天舒无语凝噎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秦天舒又接到了任务,是去拍汉广剧社的活动照。她真不知道这佳能5d mark ii是福是祸,一方面它把她推上了副团的位置,另一方面因为它价格高昂,想过过手的都当着她的面试机,担心出个摔坏镜头之类的事情,没人肯背着这专业机去拍现场。 汉广剧社虽是本校的社团,却自成一家,不归校团委管辖,而且跟j市两家有名的娱乐公司“寰球”和“新星”都有合作,所以在本校内号称是一呼百应的学生团体。 这天的表演剧目是希腊悲剧《安提戈涅》,秦天舒特意去查了查是索福克勒斯的作品,高端得很。幸亏这次写稿的事情还是黎小雨来做,那些文艺深奥的内涵就交由她去探讨吧。 在开场之前,她还是进了趟后台。这次倒是比先前正式,工作人员还要求她出示工作证。 秦天舒想了半天也不知记者团什么时候发过工作证,摸着脑袋回想了半天,索性还是给黎小雨打个电话来问问。 她正从外套口袋里掏手机,弯腰的时候,那一身正装的工作人员轻轻一扯她外套和衬衣之间的红线,一张套着塑料壳的名片落了出来,晃悠悠地,就挂在秦天舒脖子上。 “啊!”她一拍脑袋叫道,“我……第一次戴这个……没想到这就是工作证。” 那工作人员见她不是所谓的狂热脑残粉,反而放松地笑了,让了条路让她进去。 后台摩肩擦踵,秦天舒被急匆匆忙着取东西的人撞到好几回。 演员们正忙着上妆,这边说着,“眼上妆还是浅了一些,这么着台下看根本没效果。”那边又念叨道,“行了,再抹腮红我都成小丑了。” 还有些演员衣服上了身,几个人正围着裁剪合体。“这样行吗?紧了你就说,别上了台再喘不过气来。”“衣袖再别几个别针吧,宽松得过了头吧……” “那什么……发箍和假发呢……” 喧嚷声里突然一声响亮的嗓音传来,“安提戈涅谁见了?……主角搞失踪,真是……” 秦天舒关了闪光灯,取了景,草草结束了拍照,想赶紧溜走。 这后台是两层的,在楼上转得晕头晕脑,她忘记了出口走哪边。往那条僻静的走廊走了走,隐隐约约地听到对话声。果真帷幕之下是两个人的身影。 “我不介意你对她好,反正她在国外。”是一个略带哭腔的女声。 “不是因为滢梓,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这个…声音很熟悉…秦天舒屏住呼吸去瞧那男人的背影……确实是陆明远。对的,记得上次演讲比赛时在休息室里听一个女生说过他是剧社的。 “你爱她?”女生努力平复内心的起伏,声音里却能听出吞咽的哽噎。 “……怎么说呢?我对她不是那种感情……” “那你不喜欢……安提戈涅?”那女生接着问。 秦天舒有点傻眼了。这究竟是被她碰上了现实中纠结的分手戏,还是这俩人在对《安提戈涅》里的台词啊。 她等了一会儿,陆明远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很喜欢安提戈涅咄咄逼人的样子。”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安提戈涅自然由海蒙来爱。” 秦天舒只恨自己没扫一眼《安提戈涅》的简介,完全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她还没缓过神来,一阵风就擦着她的肩膀而过。一回头,正瞧见刚刚帷幕之下的姑娘正提着裙摆踉踉跄跄地往化妆间跑。因为演的是古希腊戏剧,衣服层层叠叠繁复得很,从那步姿里,秦天舒倒看出来几分落跑新娘的味道。 她怔怔地出神,一侧脸正瞧见陆明远站到了身边,被他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那姑娘肯定能演好。” 陆明远听她这么说很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刚刚你们对台词她都那么入戏啊。”秦天舒好奇地抬头问道,“你是男主角还是男配啊?” “什么算是男主什么算是男配?”陆明远低头看她。 “最后跟女主在一起的就是男主啊,炮灰的那个就是男配喽……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做了一个抚摸下巴状,笑盈盈地摆手道,“先别说别说!我来猜。先前女主喜欢你,可你伤了人家心,海蒙这时候无微不至地安慰失恋的女主,最后两人修成正果,你被炮灰了!……啊,你一定是男配了。” 陆明远两手插在裤口袋里,隐忍着笑意,“你想象力很差,这都是三流的桥段吧。不过联想力倒是够天马行空的。” 秦天舒扁了扁嘴,没办法,跟着痴迷于言情小说爱yy生活的黎小雨,她的联想力都被锻炼出来了。 “可是,”陆明远故意拉长声调引起她的注意,“记者不应该有……那叫什么?……敏锐的观察力?洞察力?” 秦天舒打量了他一眼,恍然大悟——这人根本就没穿戏装,脸上也没化妆。他根本就不是演员呐! 陆明远看到她木讷的神情很满意地点头,“我只是过来帮忙设计舞台。” 秦天舒大囧,忙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要开始了,我先回观众席。” “等等,手机借我用一下。” “欸?” “我手机刚刚不知扔哪儿去了。” “哦”,秦天舒本本分分地递过手机去。 他拨了电话后这方区域还是没听到振铃声。“呃,会不会落在休息室之类的?”秦天舒小心地问道。她丢东西丢惯了并不在意,可对初丢东西时那种烦躁的心情还是感同身受的。 但陆明远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他把手机递过来,“好了。现在你有我的号码,找个空闲时间请我吃饭。”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呆站在原地的秦天舒简直想哭了。这是又被摆了一道! 陆明远走了两三步,又驻足转过头来说道,“哦,忘了说了。回去翻翻《安提戈涅》吧。刚刚我们不是在对!台!词!” 现在,秦天舒只想隐了身摆脱他冷笑的眼神,然后以头抢地。。。你非得说得这么清楚,我猜到了啊喂…… 过了几分钟,她才迟钝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安提戈涅”原来是在表白啊…… 四、告白 陆明远的表白方式很特殊,清汤寡水的,就像吃面条一样哧溜一下就说了出来。而且不着痕迹,你得等他这根儿面条咽下很久之后才反映过来。 没错,他的表白地点就在学校北门的炸酱面店。 这天,秦天舒揣着手机抱膝坐在床上呆了良久,想打电话,手指又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还发出嘶嘶的叫声,就像真觉得疼一样。 下铺正在写稿的黎小雨被她搞得头大,直冲着她喊道,“你再叹气,这屋子里就全是你的怨灵了!烦不烦啊!扰乱我心志。” 秦天舒没管她“怨灵”“心志”这种诡异的用词,探下头来问道,“你有没有主动给一个陌生男生打过电话?……呃,也不算是陌生了,就见过两次面……啊,不对,是三次……” 黎小雨抬头看她,“你是恋爱了吧?” 秦天舒脸一红,马上反驳道,“都说了是不怎么认识了,怎么恋爱?” 黎小雨看她面露绯红就知道有八卦,马上腾地下床来,噔噔地爬上了秦天舒的床铺。“哪一个?有照片没?什么院的?叫什么?” 秦天舒嘟囔道,“你要不要这么兴奋啊。就是……演讲比赛那一个……” 黎小雨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陆明远呐?” 秦天舒见她这么大反应,马上问道,“你认识?” “那必须啊。学校论坛上月经贴就是跟他告白的。” 秦天舒头大,“最近这么流行在论坛上告白?”她室友程可乐的男友何烁也在学校论坛上被低一级的小师妹告白,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两个人的分手,所以秦天舒视网络的力量如洪水猛兽。 “贴子倒没明确说是他啦。不过是那安提戈涅发的,谁不知道他俩之间有些道道。后来又有个小师妹趁此表白,这一呼百应地引出来好多人。不过可能就是起哄制造话题罢了。” 秦天舒正呆呆出神,手机啪地被黎小雨抢了过去。“干嘛?” “你握着这么长时间了,这个肯定是他号码吧……”黎小雨按了一下屏幕,“……哎,别抢啊……你别……”她动作麻利地下了床。 “你疯啦。别按!”秦天舒也急急地下床。 黎小雨却突然不说话了,只张了张嘴,示意秦天舒电话已经接通了。 秦天舒头顶冒黑线,从她手中拿过电话来,原本想好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后终于憋出一句,“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一年前拾金不昧。”她把这个“一年前”咬得格外重,语气里带点赌气的味道。“你想好了吗?两千块可以吃些什么。” 那边的陆明远却噗噗地笑了,“还以为你又要赖账呢。那晚上6点在北门见吧。” 挂了电话,一旁的黎小雨呆若木鸡。“天啊,他捡到你包包的?……这个是狗血的桥段你知不知道!” 秦天舒被她摇得头晕,“……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被喷了一脸狗血啊……” 陆明远并没有像秦天舒想象的那样敲她一番。他们去的是北门出去不远的一家炸酱面店。 “是挺好吃的。”秦天舒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正色道,“以前只吃过冷的炸酱面。” 陆明远正用竹筷夹起一根刀削面条来,听见她说这话微微一顿,“好吃的话,以后我们每晚都来这边吃吧。”说完把面条送到嘴里,幽然地嚼着独特的筋道。 秦天舒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对劲,等想出来时差点被呛到,“你……我……” “嗯?什么?”陆明远明眸一笑,嘴角掠过一丝挑逗的意味。看来她也不笨,这么隐忍的情话也能听得懂。 秦天舒嗫嚅道,“你的意思是……一顿饭不够,我还要一直请下去是吗?” “……”啪嗒……陆明远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 秦天舒忙说道,“你别……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是这么一直请下去你不觉得麻烦吗?” 陆明远头也没抬,冷冷说道,“你不觉得浪漫吗?” “浪漫?”秦天舒晕了。大冬天跑这么远吃面,怎么就浪漫了?再说浪漫这两字该跟她和他扯上关系吗? 陆明远继续问道,“你眼里就只有钱钱钱吗?” 秦天舒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请吃饭也成了她的错。嫌这店东西太便宜?可这地儿明明是他自己挑的啊。 陆明远见她良久不答话,抬头直盯着她瞧,那目光简直是想钻到骨头里把她从里到外看个清楚。 秦天舒喃喃,“不是,我眼里还有衣……”她想了想,觉得说衣服太没追求,便改了口,“眼前还有成堆的期中作业……” 陆明远敛容,“那真巧。我也喜欢钱,目前也有成堆的期中作业。” 秦天舒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不仅要请吃饭,还要陪你做作业?” 陆明远脸上的阴霾终于驱散了,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说你联想力天马行空,你还真不辱使命。不过,”他嘴角上挑,“这个提议,我觉得——甚好。” 这下,面条再好吃,秦天舒也咽不下去了。 两个人就这么形影不离地过了两天。秦天舒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儿来了。她捣了捣黎小雨,“你有没有觉得我跟陆明远这样像情侣啊?” 黎小雨怔忪,“为什么说像啊?” 秦天舒松了一口气,“原来不像啊。那是我想多了。” 黎小雨又说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说像情侣,你们本来就是好不好。” 秦天舒一愣,“我们是情侣?” “……”黎小雨完败。 又过了几天,秦天舒终于忍不住了。她两手揪着裙摆,扭捏地问道,“那个,明远君,人家都说我们是情侣。” 陆明远抬头问,“谁说的?” 秦天舒对了对手指,“就是我室友……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好像不太正常……所以……” “所以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 秦天舒完败。 后来某一天等着过马路,绿灯亮了,她还在出神,陆明远过来轻挽着她的腰往前轻轻一带,当时没觉得别扭,事后想想,她跟他已经如此亲近。 就这么着,秦天舒上了陆明远的贼船,再也下不来。 后来某天两个人同参加了户外活动社的“海边日出”项目。她熬到大清早,看见海上的太阳缓缓升起来。那殷红的一点扩散到墨蓝色的深海里,水天交际,幽然里带点明媚。她挥着手说“好美啊”,一回头正好被陆明远吻上。她惊异地瞪大眼睛,陆明远紧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轻微地忽闪着。他吻得越来越深入,左手抬起来抚了抚她的头发,两对柔软的嘴唇轻碰着,他柔声说,“天舒,闭上眼睛。” 秦天舒“嗯”了一声,他灵巧的舌就伸了进来。 事后,秦天舒抱怨道,“你知道吗?看日出也是三流电视剧的桥段,亏你想得出来。” 陆明远抱臂,“是你提出要去看的吧。” 秦天舒耍赖,“不管,要谈恋爱你得满足我几点要求。” 陆明远抬脚就走,“那还是不谈好了。” “…………你个无赖,霸占我这么久,还抢了我初吻!” “……你是初吻啊?” “……” “乖,”他揉了揉她头发,“说吧,什么要求?” “让那个‘安提戈涅’别在论坛上发月经贴了。” “你特意去看了?” “……这个不是重点。” “这个满足不了。别人找个地方发泄旺盛的情感,我也没有办法。” 秦天舒握拳。“还有美国的那个姑娘。” 陆明远一愣,“你竟然还记得。” “你放心好了。我跟她没什么。” “……你说我就信吗?” “你不信也没办法啊。” 秦天舒觉得她有股想掐死陆明远的冲动。 陆明远拍拍她脑袋,“乖,别练习这动作了,小心十指抽筋……” “……”完败。 五、第一次亲密 陆明远和秦天舒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他自家的酒店。那天是平安夜,两个人牵着手随着人流走到钟楼,一直等到半夜敲钟。这晚出租车紧俏,秦天舒又走不动路,只好拽着陆明远进了市中心的皇冠酒店。 陆明远脸色有些黑,“换一家吧。” 秦天舒顿了顿,“我就觉得这家看着富丽堂皇的,舒服。钱没带够的话我刷卡好了。” 刚进酒店在大厅就碰到值班经理。他见了陆明远立马吩咐前台,“腾出顶层的总统包厢。” 陆明远摆了摆手道,“不用,标准间就好了。” 秦天舒站在一旁看着这俩人一副熟稔的样子,心里想这陆明远是不是来皇冠来得轻车熟路,连经理都认识。 陆明远取了房卡,领着她朝电梯方向走。看见秦天舒面露疑惑,清浅地解释道,“哦,以前好像忘了说。我家是做酒店的。” 秦天舒点头,交待道,“我爸是做建材的。” 说完这话她才明白过来陆明远刚刚的坦白是什么意思。她指着这金碧辉煌的墙饰,吃惊地问道,“……你是说,这皇冠是你家的?” 陆明远点了点头,带她进了屋。 是夜,秦天舒洗完澡躺在瘫在床上睡觉。陆明远从浴室回来后关了卧室的地灯。 秦天舒仰躺着,觉到嘴唇上一阵蠕动的痒,她皱了皱眉头,翻了翻身,继续睡。谁知一阵火烫袭上胸口来。她猛地张开眼睛,黑暗中正对上陆明远那深邃幽暗的眸子。 他轻碰着那柔软的双唇,忽而狠狠地咬下来,疼得她一阵抽痛。那灵巧的舌头趁机钻入口腔,唇齿咬噬着,能听到牙齿撞击牙龈的声音。砰砰的,直撼人心魄。 做这些动作时,他两手也不安稳,拂过她的脖颈,胸口和心窝,一层层掠掉她的衣物,直至她上身□如同初剥完的橘子一般呈现在面前。他火烫的吻落在她脖颈上,一路往下,两手抚弄着那坟起的山峰,舌尖伸出来挑拨着那殷红的一点。忽而两手又抚摸在腰间的曲线,轻薄的吻点点落在中部的小平原上。 等他动作再往下移,手指撩拨着那一块秘密花园。秦天舒猛地攥住了他的手,“别。” 他如火的气息吐在她耳垂上,简直能将她整个人融化。“乖,我不进去,这是手。” 他修长的手指逗弄着那薄弱的一点,秦天舒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战栗着。 “舒服吗?”他问。 “我……啊……觉得”,秦天舒喘着气,话不成句,“这样……很诡异……你舒服吗?” “这么做你舒服,我不舒服。” 他回答的时候,秦天舒只觉得腹部被猛地一戳,她突然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闭上眼睛,身体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起伏着,突然两条雪白的胳臂就挽上了他的肩膀。 “别忍着了。你进来吧。”她说。 六、求婚 秦天舒毕业之后进了j市一家知名的女性杂志。陆明远则回酒店打点自家的生意,常常是j市b市两地跑。 这天他好不容易有空,开着他的黑色宾利arnage来接她。秦天舒坐在车上还在翻手中的杂志。 “这期封面女郎以前在我们杂志社做过。现在都是知名创业总监啦。”秦天舒羡慕地说道。 “创业总监,那得看智商。”陆明远瞄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秦天舒见他又损他,直想捶他一顿,可他正在开车,只得作罢。 “来来,”陆明远颇带诱惑性地问道,“想上封面吗?” 秦天舒点了点头。 “两个办法。一是制造话题,我上传一张跟别的女人的床照,肯定有人要挖新闻,你很自然地就被推上风口浪尖啦。” 秦天舒一本正经地摇头,“风险太大。你跟别的女人上完床还能不能回来,这还是个问题。说第二个。” “嫁给我。借着结婚典礼的势头上头条。” 秦天舒皱眉,“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建议都没安好心呢?不都是制造话题吗?我为什么一定要靠着你才能上封面?” “你想靠什么?工作能力?承认吧,你只喜欢看女性杂志,却不喜欢做这行。” 秦天舒嗫嚅,“算了。我就一小小组长,上什么封面啊。痴人说梦。” “等等,你没发现刚才我是在跟你求婚吗?”陆明远好奇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了?”秦天舒不明所以。 “就刚刚啊,我说了‘嫁给我’。”陆明远抚额。 秦天舒正色道,“少耍无赖。没诚意,我不接受。” 陆明远耸了耸肩膀,“这可由不得你。前几天你妈让我传以前的照片给她。我就发了海边初吻那张。你妈说晚婚晚育对孩子没好处,督促我和你赶紧结婚。” 秦天舒气结。“我就不嫁,那你找我妈去啊。” 陆明远继续耐心地说道,“我妈说了,再不结婚,皇冠顶层的总统包厢只赔不赚,我家破产了可娶不了你啦。” 秦天舒一手按在他大腿上,一手抓住他的领带,笑吟吟地说,“破产了你就入赘吧。我不嫌弃你。” 陆明远在她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嬉笑道,“没良心的。” “呀,别,唔……路上人都看见啦……真是…竟是口水……脏死了……” 七、婚礼小插曲 婚宴上,秦天舒终于见到了陆明远的美国姑娘赵滢梓。不过更狗血的是,她表妹秦天茵竟然跟了鑫艺商贸的副总,而很明显的是这赵姑娘吃醋了。 是夜,她推了推旁边的新郎官,“你的好妹妹跑到后花园去了。赶紧去劝劝。记得提醒她,陈柏西是我妹的人了。” 陆明远耸了耸肩,“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新婚之夜把你老公推给别的女人。” 秦天舒思忖一会儿道,“对了,也要提醒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动我的男人。” 这秦天舒实在不像他之前认识的那个。陆明远看她眼神冷冽,嘴角还渗着一丝冷酷的笑,他猛地一抖,搂了她一把,又狠狠啃了她一口,喊道,“是真的啊……” 秦天舒踩了他一脚,“发什么神经!十二点之前不进屋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你这是改走女王风了吗…… 八、蜜月 “为什么去马尔代夫?” 陆明远瞧着桌子上摊得成堆的旅游杂志。 秦天舒抬头,“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孙艺珍吧?她现在在马尔代夫。” “那我们就要过去吗?” “对啊,说不定能见到她。”秦天舒满脸笑容地说道。 “那你还是提前给她发个邮件说一声,免得我们到了她再走了。” “……” 秦天舒抚额,“你知道孙艺珍是谁吗?” “女的?” 秦天舒点头。 “你喜欢女的?” “我很爱她啊。人长得漂亮,舒服极了。” “你爱女人啊!”陆明远失色道。 “怎么了,你不也爱女人吗?”秦天舒看不惯陆明远的大惊小怪,转身去抽压在最底层的国家地理杂志。 “……晓得了,你是双性恋。” 秦天舒一听陆明远这么说,手一软,一人高的书架轰然倒地,直直地把她和陆明远都压趴在了地上。 两个人收拾残局。秦天舒问道,“不去马尔代夫那你想去哪?” “呆在家就好了呀。” “无聊。呆在家能做什么。看电视?看电影?吃零食?好没追求……” “我们可以探索那个什么……”陆明远笑得很危险。 秦天舒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些,“探索什么?” “昨晚教你的那个体位不是还没学会吗?” 于是我们瞧见陆明远横抱起秦天舒。小天舒还摇晃着手臂作势抵抗,“别动。喂,你别光天化日地耍流氓!” 卧室门关上。只听见渺远的几声嗯嗯哼哼有节律地传过来,夹杂着某人撕心裂肺的嘶喊,以及某人柔声的安慰“乖,再坚持一会儿……” 九、豆豆 四岁的小豆豆过六一。 “明天去儿童乐园好不好?”天舒问道。 “带去看若珊姐姐?”陆明远讨好地提议。 小豆豆一扁嘴,“豆豆今晚就要跟妈妈睡!跟妈妈睡!” 陆明远头大,却还是耐着性子正色道,“豆豆跟妈妈睡,那爸爸怎么办啊?” 小豆豆瞪大了眼睛,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爸爸去找奶奶呐!” 秦天舒噗嗤笑了。她揉了揉豆豆的脑袋,“乖豆豆,今晚跟妈妈睡。就今天一晚上哦。” 这天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豆豆嚷着躺中间。到了半夜睡着后,陆明远把他抱到一侧,缓缓地爬到了秦天舒身上。 秦天舒近来睡眠很浅,一听见动静就醒了。“做什么?豆豆在呢?下来!” 陆明远伸手到她的睡衣里一阵乱摸,趴在她颈窝上吐着粗气道,“我忍不住了。” 秦天舒担心弄醒豆豆,只得顺着他的意,把动作放轻。两人身体紧密地贴合着,慢慢蠕动着,秦天茵眯眼皱眉,狠狠地抓着床单,咬着舌尖,生怕露出一两个暧昧的符音。可陆明远九浅一深地,引诱得很,她终于忍不住了。挺身就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发出两声嗯啊的声音来。陆明远被她挑逗地不行,直接加快了动作。 两个人一阵半投入的□后都气喘吁吁。 那边的豆豆突然翻转过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爸爸为什么睡在妈妈身上?” 陆明远大囧,翻下身来,摸了摸豆豆的头,“爸爸是在……呃,做俯卧撑,锻炼身体。” “那妈妈是做仰卧起坐吗?” 豆豆嫩声嫩语。 秦天舒呵呵干笑了两声。 “为什么这运动豆豆没做过……”豆豆略带怨念地说道。 秦天舒和陆明远简直想哭了。这失败的家庭性教育…… 53尾声 将近年末的时候,宋斌去台湾打理皇冠分店,陆明遥一同搬去了台北。 林治平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上了南去的飞机。 那一刻,他才清楚地感觉到,他跟陆明遥的感情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风雨中飘摇着,消失在天际。 # 林治平曾经以为没有什么人值得他驻足,直到爱上了陆明遥。他一向薄情,这一次唯一的专情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他说过等她回来,可于此,林治平并没抱多大的希望。 如果她把跟他在一起的生活看作地狱,那他惟愿她在自己的天堂世界里过得很好。 他知道的。她结婚了,跟宋斌。 他也知道的。她生了孩子。 时间一晃就是多年。以往血肉相溶的两个人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 偶尔会想起来彼此,不过再也不是缺谁不可。 所有俗套的故事都有久别重逢。陆明遥跟林治平再次相遇是五年后。 彼时柯蓝服装冬季发布会在台北举行,举办地点正是在市中心的皇冠酒店。 对于这个消息,陆明遥并非没有耳闻。可是五年了,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躲的。 跟林治平碰面的时候,她正从酒店办公区下来,而他恰好站在酒店大厅里。 林治平穿着一身齐整的烟灰色西装,脸部轮廓依旧英俊阔朗。要说什么变了的话,好像是那股阴鸷的气息消散了一些。 他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怔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陆明遥不禁笑了,他专门挑选了皇冠,难道就没想过会遇到她? 五年来,林治平确实想过要见见她,可他不敢。不看还好,他怕一看内心又会升起无望的奢望。 眼前的陆明遥穿着一件蓝色雪纺衬衣,黑色衬裙,很职业化的打扮,脱尽了以往疲懒无谓的状态,衬得她精神百倍。 这副样子,看来她是过得蛮好了。想到这里,林治平既欣慰又心酸。 陆明遥很大方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林治平点点头,却没说话。 两个人站着,四目相对,良久无语,却不觉得尴尬。 打破这沉默的是一声昂扬的童音。 “妈妈——”从旋转门里跑进来的小男孩喊道。林治平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那男孩冲到陆明遥怀里来。 被他这一撞,陆明遥往回退了一步,蹲□子,满脸宠溺地把小男孩拢到怀里。 “思远,这是林叔叔,”陆明遥要他打招呼。 叫思远的男孩抬起头来,愣生生地看了林治平一眼,并不拘谨地喊道,“林叔叔好。” 林治平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真乖。” 他抬头看时才发觉,旋转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俨然是宋斌。 陆明遥站起身来,对着林治平说,“我老公过来接我,先走一步,”她牵起思远的手说道,“跟林叔叔说再见。” 陆明遥拉着陆思远的小手,朝宋斌走去。 陆思远跑到酒店广场前的喷泉旁玩水,宋斌跟陆明遥比肩而立,“不后悔?” 陆明遥摇摇头,“我有思远,而且这些年还有你帮忙。”她笑了笑,“有没有觉得咱们俩是绝配,你跟john结不了婚,需要娶一个女人来跟家里交待,而我呢,需要给思远找一个父亲。” 宋斌亦笑了笑,“五年前,进医院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陆明遥点头,看着不远处小小的身影,满脸含笑道,“他是我的救命稻草。要不是有他在,我那时候真不打算活了。” 宋斌回头看了看酒店大厅,他能感觉到林治平炯炯的目光。 “回不了头了吗?” 陆明遥没有答话,迈开步子朝着陆思远走去。 思远,思远。她思念的是陆筱远。 “哥,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主动争取呢?” “我不一定是她最好的归宿。” “那是你以为。”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喜欢钟情呢?” 忘了是哪一天了,只是突然之间仿佛醍醐灌顶,陆明遥发觉自己触摸到某一个真相。 那些年确实是她自以为是了,陆筱远至始至终喜欢的都不是钟情,而她就这样把真心爱着她宠着她的人推向绝望和死亡的深渊。 从那一刻起,她便明白,像她这样背负着罪孽的人,一步走错,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的林治平取出手机,宋斌的短信传了过来,“今天的报告就免了吧?” 林治平没有回复,只是抬眼看着陆明遥牵着陆思远,一长一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曾经,她一言不发地把他当成了全世界,他却还她以十年蚀骨的煎熬。 而现在,换他来守候,默默地呆在她身边。 给你足够的时间来疗伤。 十年为期,不见不散。 (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